第21章酷吏朱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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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承彰武年,開春,戚漆告辭,章匡送行,出章丘十裏開外,兩人惜別。

    戚漆向南走,經亭山縣入兗州,途經泰山,於山下膜拜瞻仰一番東嶽後,翻越群山,第二天抵達兗州城內,包下一條大船走水路,當夜至徐州,半月之後順運河線進入長江,在揚州過夜。

    半個月裏章采自是纏著戚漆講故事,戚漆庫存挺足,先後講了幽州許家、平州公孫家、蔚州公山家和雲州王家的發家故事及後代將才的故事,章采都一一記錄在《異聞見錄》中。

    在揚州,讓章采體會體會這座淮東重鎮、帝國名列前茅的奢侈城池裏一夜的豪奢後,次日一早起錨開船,朔長江而上。過揚子江,覽江上萬千花船;經秦淮河,河上名妓歌舞鶯鶯燕燕;經長江南北州縣,至江州,鄱陽湖上遊船點點,江岸湖邊盡是商鋪行人,那沿江沿湖向內伸展的房屋鱗次櫛比,讓人找不到半分農田青苗。繁榮的商業,滑蕩的遊船,眾多的人口,仿佛一幅畫卷,繪製了好一派盛世氣象。

    今夜要在江州過夜,全船的實際管事兒人戚統指揮著停船靠岸,差遣家人去城中旅社包房,留下幾個人看船,請戚漆老頭下船上岸到章采的艙裏不見她人,正要尋找,扭頭一看人就在船頭傻站著。

    “喂章采,要下船了。”戚統走上前去碰了碰她,“你真是厲害呀,你個北方人居然不暈船?對了一直沒問你,你會水嗎?”

    章采點頭,淡淡道“我小時候跳進濟水裏抓過魚,勉強會點。”

    “哦,那就行。你要有什麽身體不舒服記得跟我說,聽爺爺說水土不服是很危險的。”戚統疑惑道,“你在看什麽呢?下船了再看,要不你今夜住船上看個夠?”

    章采指了指那片鱗次櫛比的房屋群,又指了指旁邊一條遊船上正綁船繩的幹巴瘦老頭,滿是補丁的衣服襯托他黝黑臉龐,送走客人後掛起“不營業”的招牌,用髒兮兮的手吃著黑漆漆的麵包,掉落的麵包屑拾起放進嘴裏。

    “你說這個撐船的老漢,能在那裏有一棟房子嗎?”章采失落道,“在鄆州在宋州,無論如何民眾還有土地可以耕作,可江南道呢?一路走來可有百姓能夠耕種的土地嗎?”

    戚統無奈的攤手“女人哪章采,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江南人口很多很多,比你想象的要多,無法滿足每人都有一塊兒土地。”

    章采賭氣道“一定會有辦法的!”

    戚統頓了頓,說道“是有辦法,比如發展手工業、旅遊業、商業,填補眾多的剩餘勞動力我聽說蘇州、杭州、湖州那邊,工廠擴建增設織機,每個織機需要兩三個人使用,這樣一來有很多無地百姓進入工廠,用生產出來的布帛綢緞來換取糧食生存。”

    “織布啊”章采道,“織布我知道,我幹過,但增設了織機不增加蠶絲,無非是能織半年的變成能織個月的。養蠶時間太久,種棉擠占糧食,就怕有布帛綢緞,卻換不回口糧。”

    “你知道朱韜嗎?”戚統突然問道。

    “朱韜?”章采疑惑的搖頭。

    “那你知道花石綱嗎?”

    這下章采十分肯定的點頭!

    花石綱章采聽說過,這個名稱已經是臭大街了,並且在心裏罵過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缺德到家”的惡棍提出的“餿主意”!

    花石綱顧名思義,采奇異怪石,伐珍惜花草,如靈璧、慈溪、武康諸石;蘇杭明台花竹、雜木、海錯;福建汀泉異花、荔枝、龍眼、橄欖;雷崖椰實;潭嶽木竹、文竹裝船運往北方及商貿繁盛富貴之地販賣,每十船為一綱,故名花石綱。

    “花石綱起自帝國江南道,民間皆言花石船隊所過之處,百姓盡發錢穀、民役,更有甚者為使船隊通行,拆橋鑿城,令江南民怨沸騰。”

    戚統搖搖頭“章采,你這話是在市井聽得吧。”

    章采點點頭“這是民眾的聲音。”

    戚統輕笑,隨後趴在章采耳朵邊說起悄悄話。

    “其實這話我也聽過,跟狗屁一樣。你先別激動,實話告訴你,市井的那些傳言都是東林黨人故意傳出去的,隻為造謠抹黑花石綱,江南的真實情況恰恰相反。”

    “花石綱這件事就是朱韜主持一手操辦的,朱韜是帝黨中人,是陛下的心腹大臣,委派到江南來就是來替陛下賺錢的。江南的事情很複雜,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日後再說。”

    “朱韜來江南第一步是查稅,第二步是清丈土地,既動錢又動地,為此江南諸貴族損失慘重跟朱韜打起擂台,於是朱韜開始興辦花石綱,用合理合法的手段取走貴族的財產,這也就是流言裏盡發錢穀、民役了。動得不是百姓,動得是貴族!”戚統道。

    “單就杭州,朱韜從當地貴族手中奪過萬畝水田,全都發還百姓,免稅三年。那花石綱運到北方,在潤州、揚州、宋州、汴州、洛州、魏州甚至是帝京販賣,獲利百萬呢。”

    “花石綱的利潤加上從貴族手裏扣出來的錢,還有打擊貴族抑製土地兼並,非但江南的稅收比之前多,自耕農比之前也多了,而且江南百姓還給朱韜立了生祠。”

    章采一一聽後,有感而發道“這個朱韜是位勇者,也是個好官。”

    “好官?他的官風現在是酷吏。”戚統言道。

    “得罪了帝國的貴族,朱韜是不會有好下場了!”

    這話讓章采沉默。

    “章采你看見遠處的那座山了嗎?”

    章采順著指尖看去,的確遠方有一座山。

    “那座山上是茶田。”

    “茶田?”章采不懂。

    “就是種茶的地方。”戚統簡單解釋道,“就像你剛才說得,一定會有辦法的,種茶就是朱韜給江南百姓想出的一個辦法。”

    “江南其實平原並不多,但這種矮山不少,朱韜鼓勵百姓上山開墾,種植茶葉,既沒有搶耕地,又增加了自耕農,帶來賦稅,創造財富。”

    章采認真道“變廢為寶,合理開發利用,這位朱韜朱公真是個人才呀,人才!”

    “好了,咱們聊得時間夠久了,該下船了。”

    章采點點頭,快步走下船,一踩上陸地,就被熱鬧吸引了。

    “老頭子的麵子好大呀。”章采道,“江州刺史親自來迎接。”

    戚統帶有淡淡自豪說道“誰叫爺爺是整個江南道的驕傲呢。”

    “而且朱韜一日在江南,這些人就一日求在爺爺腳邊。”

    戚統努努嘴,章采看去,一刷的江州當地貴族豪強。

    “真諂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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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酒席,醉醺醺的戚漆被章采扛回了住處,才一接觸到床榻,戚漆便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章采詫異“您老沒醉呀,裝得?”

    戚漆笑道“些許小酒還能灌醉老夫?老夫還是總兵的時候是論碗論壇的吃酒。”

    “那您裝醉幹什麽?接著喝呀。”

    “不醉的話,酒宴怎麽結束?”戚漆問道,“丫頭,在船上你們都聊了些什麽?看起來聽愉快的。”

    章采沒有隱瞞“本來是民生,但扯到了朱韜”

    就見戚漆虎目一瞪,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章采上下。

    “丫頭,你覺得朱韜他怎麽樣呢?”

    章采想了想答道“其行酷烈,其心良善。”

    戚漆愣了愣,肯定了章采的答案。

    “得罪貴族太狠,難得善終。”說罷,戚漆再次警告,“章采你要牢記,帝國的建立少不了貴族的幫助,貴族是帝國的根基,貴族有錯可以去修正,但不能動搖了根基。”

    “那爹爹的意思是朱韜做錯了?”

    “朱韜沒有做錯,但他做得事情沒有人能保住他!”戚漆肯定的說道。

    “後世隻會這麽記載朱韜,奉承彰武年間酷吏,草菅人命,死於奉承彰武多少年。”

    “酷吏”

    回到屋子裏,章采喃喃自語,望著茶山方向,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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