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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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榮喜隻是帶著薑寶玉下了馬車,卻並沒有進去,而是站在路邊聽路人閑言碎語。

    “這家的男人聽說是在宮裏做侍衛的,頭幾個月忽然消失不見了,家裏媳婦剛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這可真是天降橫禍。”

    “宮裏的侍衛,怎麽會突然不見了?可別是給皇帝辦事去了吧?”

    “一開始他家裏人也是這樣想的呀。二老都還勸慰媳婦,說是叫她寬心,等等說不定就回來了。誰知道前幾日收拾屋子,竟翻出一本日誌來,才發現這男人與一個女人有私情,倆個人應是私奔了。”

    “天哪,這種話怎好隨便講的?”

    “也不是什麽秘密了,這街坊鄰裏誰不知道?你當這家二老是怎麽過世的?那就是看到了日誌,活活氣死的。”

    薑寶玉在旁邊聽著,也覺得那男人可惡,既然已經娶妻生子,又怎能想著別的女子,與人私奔?

    可她卻並不覺得這與薑寶珠有什麽關係。

    就在這時,一個披麻戴孝的女子懷裏抱了個娃娃,領著一群家丁出門,將一大堆東西扔到門前,咬牙切齒地指揮著家丁道“全都點了,一點兒都不要叫我瞧見!”

    家丁於是開始往東西上潑油,準備點火。

    立時有路人指指點點道“死人物件怎的這會兒就當街燒起來了?這不合規矩啊。”

    “你也不瞧瞧那物件,哪像是二老用的?聽說是從阿祖房裏翻出來的,有不少和那女子私通的物件。

    這家的媳婦說了,兩個不要臉的要私奔,她便當人死了,讓他兩個做一對陰間夫婦,一起到下邊去給二老盡孝去。”

    “阿祖”兩個字,叫薑寶玉腦袋嗡一聲響,立時朝那堆物件看了過去。

    家丁已經點起火來,那堆東西在火光的襯托下,便瞧著更加明顯,其中一雙鞋墊上的圖樣,薑寶玉一瞧見,就直接衝過去了。

    “寶玉!”

    薑榮喜急了,忙衝著薑家車夫道“愣著作甚,還不快攔著她?”

    可薑寶玉哪是攔得住的?

    已經上去搶了一雙燒了一半的鞋墊出來,也顧不上手疼,直接將火給拍滅了,仔細瞧了起來。

    “這是——這是阿姐做的?”

    是了,這鞋墊上的花紋還是她畫好了叫薑寶珠幫著做的,外人不可能有,且她家裏現在還有副一模一樣的鞋墊呢。

    薑寶玉眼睛發紅,不禁又往那堆東西看去,最上麵已經快燒沒了的絹帕上分明繡著一個熟悉的篆體珠字,這是薑寶珠的絹帕沒有錯。

    “不可能!我阿姐的東西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薑寶玉有些失心瘋,下意識抓住了一個家丁狂搖。

    “你們作甚會有我阿姐的東西?是誰指使你們這樣做的?你們到底有什麽居心?”

    別人家燒男人與人私通的罪證,忽然冒出個小姑娘主動認領。

    路人便少不了指指點點。

    “這小姑娘怎麽也好意思反咬一口,這要真是她家的東西,那與男人私奔的賤人,不也是她家出來的嗎?”

    “是啊是啊,我要是她,縮在一邊躲得遠遠的都不為過,怎麽還好意思這樣理直氣壯?”

    “你說什麽?”

    薑寶玉驢起來八頭馬都拉不回來,這會兒眼睛一瞪,便猶如混世魔王,殺人的心都有了。

    她這一衝過去,那幫路人瞬間做了鳥獸散。

    薑榮喜覺得差不多了,便命人把薑寶玉拉回馬車來。

    薑寶玉還不肯作罷。

    “放開我,你們還不把我放開嗎?這是陰謀,一定是有人陷害我阿姐!我阿姐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你叫我進去查清楚!”

    薑寶玉在這邊又蹬又踹,安家的媳婦也不是吃素的,一盆髒水端出來,潑了薑寶玉一頭一身,潑完將盆子往地上一扔,從袖口裏扯出一封信來丟在地上。

    “原本這男人即鐵了心要拋妻棄子,我也便不稀罕他了!可你是什麽黑了心的閻王,將我害的家破人亡,反跑到我家裏來要討公道!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婦人說著,紅著眼睛衝家丁說道“還不打出去?若還要繼續鬧事,便叉去府衙,左右我安家是沒臉了,還差這麽一件事不成?”

    薑寶玉這會兒哪顧得上其他,隻顧著撿地上那信了。

    眼見著安家家丁的棍子都要打她身上了,薑榮喜怕她真吃了虧,忙叫人將她拉上馬車,趕馬就跑。

    薑寶玉在馬車上看完了安祖留給妻兒的信,信中雖並未提薑寶珠半個字,卻提了鞋墊和絹帕的事情,說自己傾心於她,欲要與她長相廝守浪跡天涯,句句情真意切,可聯想實際,卻叫薑寶玉覺得惡心。

    她更不信薑寶珠會為了這樣一個負心郎拋下薑家,拋下夢想,拋下她而遠走高飛。

    因而她將那信撕了個粉碎,隨風散了。

    可薑榮喜似乎並不想叫她好過,很快又給了她第二封信。

    “這是寶珠離宮前留給我的信,我知她對你意義重大,不想毀壞她在你心中形象,因而並未拿給你看,但你爹娘都是看過的。如今看來,是我想錯了,當斷不斷,必受其害,這封信早該給你看的。”

    薑寶玉看到那信,卻猶豫了。

    薑榮喜竟然如此坦然要給她看信,這信的內容不用想也知道。

    可叫她相信這都是真的,她還是不能接受。

    但與其總是從旁人口中得知真相,她寧願自己親眼看看。

    於是猶豫再三,她還是接過了那封信,打開瞧了。

    信的內容竟是與安祖那封不無二致,卻是薑寶珠親筆所寫。

    更讓薑寶玉難受的是,信的後半部分,還特意寫了她現在很幸福,遇到安祖之後才知道何為人生之幸,為女子之幸。

    她說自己仿若新生。

    “騙子!都是騙子!你們全都是騙子!”

    薑寶玉淚如雨下,忍不住將那信揉成一團,卻舍不得像對待上一封信那樣撕碎散去。

    她再不說話,隻將那信捏在手裏,連指甲嵌入肉中也感覺不到疼。

    薑寶珠會是這種人,她不願相信,但她熟悉薑寶珠筆跡,知道這信不會有假。

    仿若新生嗎?

    如果她活到這會兒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活著,那她前麵活著的十六年又算什麽,那個把她當做人生信仰,極力尊重崇拜的薑寶玉又算什麽?

    全都是假象嗎?

    薑寶玉不信,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