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寶玉還以為自己晃神看錯了，擠了擠眼睛再看，卻見穆桂已經不再看她，又恢複成剛剛不苟言笑的模樣，看向其他女官去了。

    “哦，是。”

    薑寶玉遂在周圍尋找筆墨，不想當即有司衣司的人送了筆墨和書冊過來，就好像提前知道穆桂要記錄似的。

    薑寶玉皺眉與那人道謝，隨即接下陸司寶的禮物，打開來查看。

    可才剛一打開，她就驚得眼睛都圓了。

    是獸首瑪瑙杯，用的還是在大燕罕見的俏色玉髓。

    穆桂見她半晌沒有動靜，便也朝這邊看來，卻是並沒有薑寶玉那樣驚訝，好像瞧見一件平常物件一般，淡淡笑道：“你這孩子，陸司寶到底送了本尚服什麽，還不快快宣讀出來，也讓大家清楚一下？”

    “哦。”

    薑寶玉看向穆桂，無意識地說道：“陸司寶，贈予穆尚服俏色獸首瑪瑙杯一隻。”

    聽聞竟是此物，眾女官也紛紛麵麵相覷，忙的探頭往薑寶玉這邊瞧。

    自是知道此物的珍貴的。

    陸司寶這會兒也是洋洋得意地與穆桂解釋道：“大人是我等禦用尚服局女官之首，這件獸首瑪瑙杯正襯大人的身份，送給大人再合適不過了。”

    穆桂滿意地點點頭，卻不令薑寶玉收下，而是笑盈盈問道：“你的用意自然是好的，隻是這西洋物件多為西方各國給皇帝進獻的禮物，你這樣拿來送給本官，不合適吧？”

    “這個可不是外麵進獻來的。”

    陸司寶臉色稍變，卻也很快恢複了神色，忙的與穆桂解釋道：“這是胡村的一位工匠仿製而成，皇帝前年西巡時，下官有幸陪侍，偶然得之。”

    她說到這兒，還特意用諂媚眼神看了一眼穆桂，繼續說道：“大人放心，就算借下官八個膽，也不敢拿皇帝的東西做人情啊。”

    穆桂這邊說的眉開眼笑，薑寶玉卻半個字都不信。

    你不敢？

    我看你大大的敢呢。

    說什麽民間工匠仿製？

    先不說這俏色玉髓本就難得，能得到此物之人壓根就不可能是個普通工匠。

    再說這獸首瑪瑙杯的雕琢手法簡直鬼斧神工，渾然天成，又在獸嘴處別出心裁地以黃金取代玉髓，必定價值不菲。

    你一個年薪隻不到紋銀三十兩的正六品司寶，偶然得之？

    有多偶然？

    民間工匠失心瘋了，把這麽珍貴的獸首瑪瑙杯從家裏扔出來砸你腦袋上了？

    薑寶玉非但自己不信，她還覺得就連穆桂院子裏的大黑狗和兩隻老母雞都不會信。

    可穆桂竟然信了。

    “如此甚好。”

    她不光信了，她還笑眯眯看向薑寶玉道：“好好收下，請陸司寶入座吧。”

    薑寶玉驚得手裏筆差點扔了，心中大罵一句“臭不要臉”。

    心想她姑婆肯定是看走眼了，竟然選了這麽個人來當繼任尚服。

    新任尚服如此好糊弄，後麵等著獻禮的女官也都鬆了口氣，紛紛送上了自己準備的禮物。

    薑寶玉一一看過宣讀，登記造冊，竟是越看越觸目驚心，就連一個小小典寶，也能拿得出一件價值百金的禮物來，有些人送上的禮物，甚至連陸司寶都要目瞪口呆，差一點從椅子上跌坐下來。

    而相比於司寶司的財大氣粗，司飾司更是不甘落後，什麽金銀細軟，珠寶首飾，薑寶玉見過的，沒見過的，都是成套成套的送上來。

    要不是司杖司隻負責皇帝儀仗，東西太大了不好拿過來，薑寶玉估計她們能把皇帝的寶劍也給穆桂獻上來。

    可是瞧見穆桂這個架勢，薑寶玉隻怕她們就算真把皇帝的寶劍送上來，穆桂也是敢收下的。

    這樣的人，薑榮喜竟然要逼著她拜其為師？

    薑寶玉真是越想越氣，記錄到最後一人的時候，恨不能摔筆而去，到皇帝那兒去告發她。

    可她還沒來得及摔筆，鄭司衣卻忽然從裙底抽出幾本冊子來站了起來，隨即，她身後的司衣司女官們，也都從裙底抽出幾本冊子來跟著她列隊站在了桌前。

    鄭司衣於是拱手道：“大人，諸位同僚既已給您獻了賀禮，下官及下轄諸卿也自不甘落後，要為大人獻上大禮。”

    書冊沒有封麵，且司衣司六位女官手中的冊子都是一個樣的，看上去與普通書冊並沒什麽兩樣。

    方才穆桂對大家送的禮物來者不拒，已經把陸司寶之流衝昏了頭腦，以為穆桂真是與她們一樣的貪名逐利之徒，想著鄭司衣一定是眼紅不甘落後，想出了什麽別出心裁的招來討穆桂的歡心。

    便在一邊嗔道：“妹妹，你們司衣司這是要鬧哪出啊？送這麽普通的書冊上來，難道這冊子裏有什麽大家見不得的門道不成？”

    立時有旁人跟著起哄：“是啊，這冊子裏的書頁，莫不是金子做的？不然怎好叫妹妹這般壓軸出場的？”

    “倒不是什麽金書頁。”

    穆桂依舊滿麵春風，替鄭司衣把話說了。

    “不過是本尚服請鄭司衣幫忙去文書庫，取的近十年禦用尚服局的賬冊而已。”

    說著，她便衝鄭司衣招手道：“都呈上來吧。”

    這話一出，在場女官都開始慌了。

    陸司寶更是站起身來，向穆桂躬身道：“大人這是何意？”

    穆桂一邊翻著鄭司衣送上來的賬冊，一邊笑道：“能有什麽意思？本尚服新官上任，不趕緊看看自己的家底，怎麽知道有沒有被人偷家呢？”

    說著，她還瞟了身邊已經呆住的薑寶玉一眼道：“你也別光傻呆呆看著，動筷子吃兩口，自己花錢置的酒席，不吃多浪費啊？”

    薑寶玉眨眼不解，穆桂便又哼笑道：“為師才剛進宮赴任，俸祿都還沒領到，哪來的錢呢？給你上了這麽精彩的一堂課，你不交點束脩嗎？要不然我收你這個有錢徒弟作甚？”

    說著，她還衝著鄭司衣挑眉道：“鄭涵，都聽見了吧？這桌花了多少錢，待會兒都找她收。”

    薑寶玉：“？？？”

    特麽的這會兒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攔著她吃東西。

    而且她吃東西時特別無拘無束，看的穆桂還有幾分想笑。

    但穆桂從她那裏收回視線之後，登時就變了臉色，把手中賬冊往桌上一扔，掃視眾人道：“這麽多字，本尚服看著就心煩。

    方才與徐尚宮一道麵見皇帝，本尚服便請她幫了個忙，明日點卯之時，司正司的人便會過來封庫房的門，到時候自有人照著賬冊查點物件。

    給你們一夜的時間，除了今日你們交上來的這些，誰私下裏藏了什麽，用了什麽，都給本尚服放回去。

    但凡有還不回去的，就用金銀抵，本尚服既往不咎，絕不鬧到皇帝那裏去。

    若還有抵不上的——”

    穆桂說著，忽的大手一拍桌，把那些已如驚弓之鳥的女官們嚇到魂飛魄散。

    “就等著讓出官職，讓真正有才能的人上位吧。”

    －－－－－－題外話－－－－－－

    獸首瑪瑙杯參考1970年陝西省西安市安何家村唐代窖藏出土的唐獸首瑪瑙杯，現藏陝西省博物館，被評為國寶級文物。

    另外感謝尾號047013讀者送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