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瞧著薑寶玉吃的那樣香，也都忍不住咬了一口糠餅，卻是當真難以下咽，搞不懂像薑寶玉那樣平時恨不得頓頓都從宮外送吃食的富貴小姐，到底是怎麽咽的下去的。

    立時便有人想要吐出來，卻見身邊許清夢和雨花等人，也都麵無表情地吃下去了。

    孫掌衣還看向這會兒正微笑與孩童說話的薑寶玉，微微點了下頭，隨即看向自己這一隊的人說道：“都別愣著了，趕緊吃完，好繼續幹活啦。”

    說著，她便低頭將糠餅吃下，雖然第一口便難以下咽，卻還是忍著難受，全部吃下了。

    領隊都沒有言語的吃下去了，其餘人自也不敢違逆，一邊吃，還一邊看向下麵那些因為剛穿上了冬衣，而聚在一起開開心心吃著糠餅的流民。

    那一張張髒汙不堪的臉上雖處處顯露著悲苦，此刻卻滿是幸福的笑意，仿佛他們手中的不是糠餅和肉星湯，而是明月樓的紅豆糕和羊酪漿。

    他們有的一家老小都健在，有的家破人亡，形單影隻，卻都在這一刻，難得的成了一個集體，為著能得一個棲息之地而高興著。

    而他們之所以高興，是因為相信。

    相信他們這些宮裏派來的人，是真的過來幫助他們的，相信朝廷不會不管他們死活。

    這一刻，女官們的心中，無不升起一絲沸騰之感，她們感受到一種責任，而這種責任，於她們而言伸手可成，並不遙遠，是以才更加讓她們有成就感。

    所以大夥兒吃完了糠餅，喝完了肉湯，便又開始馬不停蹄地裁製起氈包的構件來。

    不知不覺，竟幹到了夜幕降臨。

    到南宮凜回來時，幾乎已經完成了大半。

    “這如何使得？”

    得知宮裏的女官一來就被薑寶玉使喚著幹這幹那，到現在都還沒歇上一會兒，其中還有兩位六品女官。

    甚至因著伯梁和殷時雨的疏忽，一幫子人跟著流民一道吃了一頓。

    南宮凜登時就有些著急了。

    他雖然不喜巴結權貴，但也不是沒有禮數之人。

    薑寶玉畢竟也是宮裏外派，雖說私下裏大家都不拿她當外人，但明麵上還是做不了養濟院的主的。

    如今若是女官們覺得養濟院怠慢了她們，回去宮中告上一狀，說不定就得有人到皇帝麵前參上他一本。

    說什麽他南宮凜因著罰俸事宜懷恨在心，不顧皇家顏麵，故意刁難宮中女官了。

    可是當他急急進了衙門，瞧見女官們都認真勞作，絲毫沒有抱怨的模樣，便又停在衙門口，無奈笑了。

    心道自己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是小看了薑寶玉籠絡人心的能力了。

    遂他又叫來伯梁，衝他吩咐了幾句，打發他去。

    伯梁詫異，“大人，畢竟是宮裏來的，是不是專門請上一桌，更合適些？”

    南宮凜搖頭，“若事情做完，自是還請的，但你瞧著這會兒，她們哪還有那樣心情？”

    伯梁於是點點頭，急急地出去了。

    南宮凜便進了衙門，走到薑寶玉邊上道：“薑典衣——”

    薑寶玉這會兒正認真地研究將來部件裁製好後，如何縫製和搭建一事，還以為來的是伯梁，頭也未抬，隻擺擺手道：“我這兒忙著呢伯梁，要不是氈包的事情，你便找殷時雨商量一下，或者去瞧瞧南宮執事可回來了，與他商量商量哈。”

    南宮凜低頭不語，隻顧勾唇發笑。

    二人相處也有幾個月了，他常見薑寶玉吊兒郎當，凡事都輕而易舉的模樣，倒是很少見她如今日這般認真，連人都沒空理的時候。

    見來人不發話，也不走，薑寶玉心中生奇，便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南宮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出個聲？”

    薑寶玉衝他扯唇，畢竟心中得意，想著要是氈包這事兒能成，她可是為養濟院立下汗馬功勞，能叫南宮凜欠下她好大一個人情呢。

    她這邊說出南宮凜的名字，倒是叫其餘正在做事的女官，也抬起頭來朝南宮凜看過來。

    南宮凜於是趁勢對眾人笑道：“時候不早了，諸位大人到我養濟院幫忙，也還未到住處落腳，就叫大夥如此勞累，實是南宮凜失禮了。

    本官已在滄瀾閣為諸位備下薄膳，還請諸位回去休整一番，這些活計明日再做也不遲。”

    原本女官們中有不少對南宮凜是有些火氣的。

    她們好歹是宮裏派出來，代表的可是皇後娘娘給養濟院幫忙的。

    可南宮凜身為養濟院主事，竟然一整日不見人，大小事物全交給一個無品無級的管事來處理。

    實在是不像話。

    可誰叫南宮凜長的好看呢？

    女官們在宮中這麽些年，能見到的男子除了無非就是皇帝、太子和一些朝廷重臣，便是連這些也是不能常見的，最常見的，還要數隻能算是半個男子的內侍罷了。

    久違的見一次這樣賞心悅目的，自是心情大好，把一些無端的火氣消散了大半，怪也乖不起他來了。

    薑寶玉是沒有火氣的，但她有點惱南宮凜在她正想事兒的時候來打擾，忙的擺手道：“不必了，我這才剛剛有點思路，你就別添亂了。”

    薑寶玉說著，見南宮凜麵露為難，便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向外看了眼天，果然天已大黑，就連外頭的流民都裹在棉袍裏歇下了。

    在回頭看看女官們，有幾個小宮女年紀小，已是累的雙眼睜不開，腦袋直磕頭了。

    這才意識到是自己大意，忙的起身道：“哦，南宮主事說的是，大家到現在還未曾去到住所選房間，不如今天就先到這裏，明日一早，咱們再來繼續做事便是。”

    她說著，生怕自己搶了兩位掌衣的威風，忙的想雨花和孫掌衣請示起來。

    孫掌衣於是開口道：“不過是一兩日的忙活，咱們這些人都是經曆過女官考試過來的，要較起真兒來，為了能完成好的作品，連著兩三日不吃不喝不睡覺，倒也算不得什麽。

    不過就是可憐了這些跟著咱們出來忙幫的孩子們了，不如今夜就為了她們，先去安置了吧。”

    薑寶玉在旁聽著，深感在宮裏待的念頭久了就是不一樣，分明是自己累了想歇著了，卻偏要扯上小宮女們，說一些有的沒的，既能體現自己並非貪圖安逸不能吃苦之人，又能顯出她關愛後輩，或許，這就是為官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