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老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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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兩日在東廂住著,薑寶玉倒是也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兒。

    有個老婦瘋瘋癲癲的,從不喝醫女送來的藥湯,成日在病患身邊走來走去動手動腳的。

    她還動不動拈花摘草,不知搓了什麽進去揉成團,就放進口中吃了。

    而且每日吃的花草都還不重樣。

    病也不見好,還越發重了。

    薑寶玉覺得她真是活該,不吃藥病哪能好呢?

    而且她對醫女的態度也不甚好,動則破口大罵,什麽難聽的話都說。

    薑寶玉才來了三天,就見她罵哭了好幾個好心勸她喝藥的醫女了。

    她一時沒忍住,便開口勸道“大娘,你還是多少吃些藥吧,又不是尋常疾病,你要是治不好,便出不得這雲門寺,豈非連累了寺裏其他人?”

    誰知那老婦竟是理也不理她,依舊四處摘花掐草,摘了便揉成團放進嘴裏,可沒一會兒便哇哇吐了出來。

    大約是她病情又加重了些,薑寶玉還從她的嘔吐物中看到了血跡。

    “大娘,您這樣下去不成的,還是聽話喝點藥湯吧。”

    說話間,醫女把薑寶玉的湯藥也端了過來,還請她趁熱喝下。

    薑寶玉無甚防備,與醫女道謝後,端過湯碗便要飲下。

    那老婦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皺眉問道“你得的什麽病?”

    薑寶玉看老婦這會兒眼神矍鑠,麵容也無比清醒,倒看不出前幾日瘋癲之狀,隻是想想她的言行,又並不是這麽回事兒。

    “大娘糊塗啦?咱們之所以到了這兒,不都是得了疫病?我如今喝的,正是治疫病的湯藥啊。”

    “胡說!”

    老婦挑眉看向那醫女,振振有詞道“了緣和尚怯懦不敢犯險,一直給病患用的是甘草幹薑湯,你這湯裏既無甘草芳香——”

    老婦說著,還奪過薑寶玉手中湯碗嚐了一口立馬吐出道“也無生薑辛辣,反而加了刺激喉嚨的半夏!”

    老婦說完,又將湯碗湊到鼻邊聞了又聞道“瞧這劑量,還放了不少,能將人直接毒啞都不為過了。”

    她說著,竟將那湯碗連藥湯帶碗直接扔到了醫女腳邊上,瞪著雙目問道“你是誰派來的?作甚要害這位小娘子?”

    薑寶玉也懵了,毒啞?

    到底是誰要害她?

    那醫女也是嚇得不輕,但很快又強壯鎮定道“無知婦人休要胡說,醫者看病素來講求對症下藥,雖都是疫病,但給藥也是因人而異,薑典衣傷寒五六日,往來寒熱,胸肋苦滿,嘿嘿不欲飲食。是以了緣主持給她換了小柴胡湯的方子,這有何不可?”

    薑寶玉不懂醫理,隻覺得醫女說的頭頭是道,該是也有一定的道理,便在邊上跟著點頭。

    不想那老婦卻嗬嗬一笑道“小柴胡湯?難道小柴胡湯裏就隻有半夏嗎?柴胡在哪裏?黃苓在哪裏?不說甘草和生薑你這湯裏本就不曾有,便是連紅棗也未見到半顆,你管這叫小柴胡湯?”

    醫女被老婦說的目瞪口呆,身體都要僵住了,但好在方才老婦一氣之下摔了湯碗,如今已是死無對證,她便也耍起橫來道“懶得與你這個瘋婦理論!你自己成日拈花吃草,胡亂度日,懂得什麽叫柴胡半夏?”

    她說著,給薑寶玉行了一禮道“耽誤薑典衣用藥了,小女這便再給您熬一碗來。”

    醫女說完幾乎落荒而逃,老婦卻掐著腰唾罵道“害人不淺的玩意兒!再敢來,怕是沒這麽容易叫你跑了!”

    若換做平時,要知道有人要害自己,薑寶玉可沒那麽容易把人放跑。

    可如今這話出自一個瘋癲老婦之口,且薑寶玉這幾日還親眼瞧見她發瘋,實在是從情感上講,很難一下站在她這一邊。

    是以這會兒她隻是驚訝地望著老婦道“大娘懂醫術?”

    “不懂,不過湊巧醫過幾個人罷了。”

    老婦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薑寶玉的臉色,忽的又一把將她手腕拉過去把起脈來。

    半晌她才皺眉道“你這藥喝了幾天了?”

    薑寶玉挑眉,方才她畢竟也沒嚐到那藥的滋味,但是這些天她也確實都在按時吃藥來的。

    “差不多——三天了?”

    老婦知薑寶玉自己也不甚清楚,是以忽的奪過一邊正在喝藥的人手裏的湯碗,遞到薑寶玉的麵前問道“你聞一下,可是這個味道的?”

    薑寶玉嗅了半天,其實並覺不出有什麽不同,藥不都是這般苦鼻之味的嗎?

    於是她點了點頭道“大約是吧?”

    但她這會兒也有點害怕了,萬一老婦說的都是真的,那可真是有人要害她啊。

    “那個,大娘可是懷疑我這幾日喝的湯藥都有問題?那可怎麽辦啊?”

    薑寶玉一想到這裏,就覺得自己的喉嚨腫得不行,當真是說話都費力了,忽然就啞了嗓子道“那我該不會真的變成啞巴吧?這可不行啊,我這個人身上,最好用最寶貴的,可就數這張嘴了呢。”

    老婦瞧著薑寶玉這副皮樣子,下意識想到一個臭丫頭,當年從她這兒逃跑的時候還一副柔弱不看重負的模樣,這兩年再見,竟然已經闖實許多,甚至可以獨當一麵了,行為舉止與眼前的這位小女娘倒還有幾分相像。

    她便忍不住奚落薑寶玉幾句道“毒啞是小,隻怕那人想要你性命是真。”

    “要我性命?”

    薑寶玉整個人都愣住了。

    要說隻是毒啞的話,她方才是想到崔友雄的身上去了。

    但若是想要她性命的話,那就絕不可能是崔友雄。

    畢竟若他真想她死,當日便可趁四周無人,殺人滅口,可他沒那麽做啊。

    先前與他密謀那人倒是真可能想她死,但那人並不知道她的存在啊。

    但既然不是崔友雄,又到底會是誰呢?

    然而這會兒的薑寶玉都來不及想這些,她隻是當即跪倒在老婦的麵前道“大娘,啊不——神醫啊,你可得救救我,我還這麽年輕,不想這麽早就見閻王啊!”

    老婦“……”

    活這麽久就沒見過這麽能屈能伸的小女娘了……

    ------題外話------

    小柴胡湯那段醫女所述症狀描述,引自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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