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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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濾直走到山林深處的溪邊才停下,看著身後一直低著頭默不作聲但寸步不離的謝橋,“喂,你跟來幹嘛?”
謝橋這才發覺自己跟著空濾走到了溪邊,這裏自己尋常時候不會來,這會跟著空濾並排站在溪邊,居然底下身子看著清澈的溪水,看著空濾在溪水裏支棱著耳朵的影子反問道,“這裏有魚嗎?”
空濾一時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沒作聲,直接脫下外袍露出內裏的白色中衣,衣袍落在身邊謝橋先是一愣,驚得向後連退幾步,“你做什麽?”
“修道之人,可以免口腹之欲,但沐浴潔身是少不了的,有什麽大驚小怪的?”空濾作勢要解開中衣,謝橋連譴責的話都來不及說出口就落荒而逃,空濾看著謝橋的背影,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人類有些時候還是挺有趣的。
謝橋一口氣跑回了屋裏,“咚”地關上房門,還把背緊緊抵在門上,像是生怕空濾追來破門而入似的,但是其實一路跟著他進屋的,隻有自己腦中不斷回放的穿著中衣的空濾微笑的表情。
好半晌謝橋才喘勻了氣,直接坐在了地上,心裏複雜的情緒還沒有沉靜下來,謝橋深吸一口氣,擺好姿勢開始修煉,試圖借靈力讓自己頭腦清醒起來。
這一次入定非常的困難,如果要形容的話,大概就像普通人在夜深人靜之時輾轉反側,艱難入睡後又是一個套一個的連環夢,夢裏阿娘的慈愛,阿爹的教導,鍾叔的回護,空濾的笑顏,但卻在某個節點統統變了樣,爹娘慘死的刑場,鍾叔臨終前的囑托,還有怎麽也追不上的空濾的背影。
謝橋隻覺得靈力似乎脫離了掌控,在身體裏橫衝直撞,不顧他這個主人的阻攔,恨不能把他整個人撐爆,之前謝橋的靈力虛浮,哪怕是這種時候也隻是微不足道的磕磕碰碰,這次刻意精煉之下,靈力似乎一下子掙脫了桎梏的猛獸,奮力撕咬。
鮮血順著謝橋的嘴角流下,在靈力的衝撞下,謝橋渾身抖得像篩糠,大腦中的畫麵一幀幀閃過,刺痛著神經,連通到心髒,那種幾乎把心髒捏碎的痛讓謝橋甚至無力去顧及靈力給自身帶來的破壞,自己好像驚濤駭浪中飄搖的小舟,一幕幕畫麵就像一個個浪頭狠狠地打來,謝橋掙紮著想要靠岸,卻連岸邊在哪都找尋不到。
幾次謝橋甚至想不如就這樣吧,但心裏覺得還可以再堅持一會,再一會再一會,謝橋自己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感覺經脈飽脹刺痛的感覺慢慢消退,意識似乎也更清醒一點,心髒的痛也更加明晰,謝橋嘴角的血已經滴落到衣袍上,連帶著還有眼角的淚,暗紅色的衣袍被血跟淚浸成更暗的顏色。
意識之海中,謝橋躺倒在小舟上,瞪大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親人,耳邊隱隱傳來一聲呼喚,“少爺,”是鍾叔,謝橋一下子起身,“鍾叔!”
周遭的畫麵似乎被這一聲“少爺”打破,隻餘下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少爺,老奴隻能陪你到這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鍾叔!”謝橋跪倒地,淚止不住地流下來,這是鍾叔臨終前跟自己說的話。
那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少時受父親提攜,年邁的雙親得以安享晚年,從此便終身未娶,隻跟隨自己父親,忠心耿耿,哪怕父親當時遭奸臣陷害,朝不保夕遣散家仆,鍾叔也執意留下,受父親托孤之命,也護得自己周全,可謂盡了忠義。
謝橋再睜眼,還坐在自己屋內,心髒還在隱隱作痛,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流經幹涸的血痂,渾身筋骨因為長時間未動有些僵硬,經脈卻顯然是比之前更加堅韌,經脈裏的靈力也更加奔騰洶湧。
許久,謝橋沒有體會過這種突破瓶頸的暢快,但心中的悲痛讓他無暇去體會這種感覺,隻是在屋中未變姿勢又是枯坐了一天。
這一天,空濾坐在謝橋對麵的屋頂,看著那扇門,關注著門裏的動靜,之前她便問過道士,為何感覺謝橋此番如此凶險?
道士隻是看看被牽引的靈力,說道,“以情修道者,法力發乎於情,最難受人心所控,自是凶險,若是挺過便是過了一道情關,大有成就,若是不能,那便沉湎於情。”
空濾沒再問,修行便是如此,每日有無數人突破,也有無數人隕落,她空濾不會是例外,謝橋,也不會,每個人都隻能走好自己的路,她最多隻能是等在屋外,等著那個呆瓜出門,或是……
足有四五日,空濾才感受到靈力不再受到牽引,屋裏謝橋的氣息還在,雖然紊亂,卻更加強勢,顯然是突破了瓶頸的征兆,又過一日,謝橋這才沐浴更衣,拉開屋門被陽光晃得迷了眼,迎麵就看到了對麵屋頂被陽光勾勒出輪廓的空濾。
空濾沒有第一時間開口,她並不知謝橋如何突破,會有什麽不同,為何又在屋內枯坐一日方才出門。
經過一日的沉澱,謝橋已把情緒整理好,道士說得過一道情關不假,曾經那些往事在謝橋心中是未曾結痂的傷疤,不能碰,一碰便血淋淋的痛,如今那道鍾叔留下的傷疤似乎已經結了痂,它會一直留在那個醒目的位置,但不會再成為謝橋不敢觸碰的軟肋。
“在等我嗎?”謝橋看著被鑲了個金邊的空濾,心情更加好了起來,甚至覺得陽光下毛茸茸的耳朵手感很好的樣子。
“怕你活不過來替你收屍的,看來是用不上我了,恭喜,”空濾看謝橋沒什麽大礙反倒很是有突破後的春風得意,心算是放下了,站起身準備換個舒適的位置繼續修煉。
“怎麽會呢,我還沒活夠,”謝橋心情大好,又跑去空濾跟前找死,“哎,空濾,你前陣子去哪裏了?回來時你隱匿氣息我居然都沒察覺到,不過下次我肯定能發覺,不會再讓你戲弄了。”
“嗬,你?再修煉幾百年還差不多,”空濾白了謝橋一眼,“得虧沒讓你長尾巴,不然尾巴尖的毛都得被太陽燎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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