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辭行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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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密室之中,董非青陽神歸體,便將那個陣法描摹出來,向師父仔細說明。

    妘川雙目炯炯,盯著那陣圖久久不語。

    董非青一口氣描摹完陣圖,又講清楚陣圖運轉,隻覺頭暈目眩,今日他精神力動用太過頻繁,確實也是累了。

    妘川沉思了足有一個時辰之久,才歎氣道“這個陣法聞所未聞!簡直是奪天地造化之陣,我不能及!”

    董非青道“師父可能看出這陣法的要領所在?”

    妘川道“慚愧!我竟然絲毫看不出它的運轉規律,隻能依照這個布置來猜測。這個陣法乃是按照每日四時,將太陽真火引入陣法,若我所料不錯,這個日晷便是整個陣法的動力來源,青兒,幸虧你沒有去動那日晷,如此重要的陣法核心,定然有極其厲害的禁製,比如蘊積的太陽之火爆發,碰觸者必定瞬間成灰。”

    董非青回想經曆,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一旁的印若離也一直在默默思索,此時突然道“若按陰陽五行之道,這個陣法核心處,乃是陽極,定然陰生,青兒,以前救你的那位高人曾經說過,鬥極山乃是天然陰陽分隔之處,若有輪回,鬥極山下必定是陰司地府所在,你可記得?”

    董非青道“弟子記得。”

    印若離道“陣法之道,我是不懂的,但這等陽極陰生之地,恐怕其下方,必然便是地府入口!”

    董非青道“弟子知道其中利害,此地必須保護妥善,好在那裏是陣法,定然有自保之道,我們暫時卻也無需多操心。”

    印、妘二老均點頭。

    董非青道“師伯,師父,還有一事要向二老稟明。”

    於是將日間見過瑞滽一事細細說明,最後道“弟子擅自做主,便應承了日後擔任瑞國鎮國宗派一事,請師伯師父責罰。”

    妘川道“責罰什麽!你如今便是掌門,既然你決定了,無需問我們。”

    印若離卻沉思許久,問道“青兒,你為人並不魯莽,今日你如此果斷答應,必然有你的打算,你且說來。”

    董非青道“確如師伯所言。這幾日我反複思量重振宗門之事,雖然還沒有考慮清楚,但有一件事是明確的。當今天下,修真門派與世俗政權之間關係微妙,既互相提防,又互相利用,我魁鬥閣此刻天下皆敵,若要複起,必須借助世俗政權之力,所以便答允了。”

    印若離道“你又憑什麽相信世俗政權必定會幫你呢?要知道相比四大門派,我魁鬥閣如今實力弱小,實在沒有資格收漁翁之利。除非——要麽是自己強大,要麽是尋到一個助力,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方可從中取利。”

    董非青道“師伯所言不差!若以我魁鬥閣目前的態勢,即便這兩方有所衝突,我們實在也是沒資格從中取利,此事弟子還需仔細思量,目前尚無具體的措施,待思量周全後,再來與師伯師父商議便是。”

    印若離笑道“我們兩個老家夥,也就是幫你提個醒,既然這中間利害你已經清楚了,便無需再顧及我們,你自行事,我們總之會幫你就是。”

    董非青長揖道“多謝師伯,多謝師父!”

    三月之後,董非青向師父師伯提出辭行。

    他自覺修為已經頗為鞏固,長困地底,實在也談不上謀求為師門報仇之事。兩個老頭雖然還有些擔心,卻未說一句不放心的話,隻是叮囑董非青做事持重,以保全自身為上。

    董非青收拾好了行囊,卻來到那供養靈魂玉牌處,盤膝靜坐。

    他一個個地掃過玉牌上的名字,眼前便浮現出往日的點滴經曆。

    董非青麵容安詳,甚至嘴角含著笑。他輕輕點著一塊玉牌,喃喃道“沈難師兄!從小你就總是欺負我,那時候我小,你總是敲我的頭,說我笨,說我太能吃。如今我這樣敲著你,你疼不疼?”

    又一一看過幾麵玉牌,最後,才輕輕捧起師姐的玉牌,仔細端詳著,輕聲道“師姐,你在這小小玉牌裏,憋悶麽?難受麽?我如今已經重新有了身體,你仔細看,相貌是不是比以前好看?你會不會看著不習慣?沒關係,看啊看啊的,也就習慣了,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是你的小師弟,是你從小帶大的小師弟。”

    “師姐,你說你會死在我前麵,讓我好好地活著,我會牢牢記住!”

    “師姐,我立誓,此生定要開啟輪回,到時候,無論你重生後長什麽樣子,你都是我的師姐,永世都是。”

    “師姐,我要走了,你孤單的時候,就想想以前是怎麽欺負我的……等著我,師姐,我一定會回來!”

    董非青輕輕放下玉牌,定定地看了一會,猛地起身,轉身出門,再不回顧。

    燭火陣中,玉牌輕輕折射著燭光,明暗不定,溫柔相送。

    董非青出了密室,穿越過規則封鎖,悄悄出山。

    此時鬥極山外圍,四派弟子的所謂盤查,已經是徒有形式,檢查也是馬馬虎虎,隻要不是頭發花白的老人,幾乎不聞不問。董非青心中冷笑,一路揚長而去。

    出了鬥極山,董非青一時也想不到自己該去哪裏,思念起自己父親兄長,便問了道路,準備回家看看。

    他此時麵貌完全不同,即使父親兄長當麵,也認不出自己來。謹慎起見,他也不打算與父親相認,以免給家人帶來麻煩,但離家十多年,心中難免掛念。

    瑞極城南十方村,從董非青幼時離家至今,已是十多年過去,這個村子全無變化。

    董非青慢慢走進村子,周圍村民見來了陌生人,也不以為意,這裏距瑞極城不遠,過路之人每天都有,不足為奇。

    董非青來到自家房屋外看了看,隻看見大嫂正在院子裏做些家務。

    他離家之時,大哥已經娶親多年,卻總是沒有孩子。如今見大嫂獨自在家,董非青看看天色,估計自己父親和大哥此刻應該在田地裏忙農事。

    百裏家並非農戶,但所謂耕讀傳家,自然還是要種地的,父親百裏融農閑時也為村裏的孩子教教書,頗得村民尊重,家裏米糧都是村民作為束脩之物供給,所謂種地,其實隻不過小小一個菜園子,種些時令蔬菜而已。

    此時天近午時,料想父兄也快回來了,董非青便在村口處尋了一戶人家,自稱過路之人,求借一餐。他給了那家農婦幾枚銅錢,農婦便操持了幾道粗陋小菜,他也不在意,一邊吃飯一邊閑逗這家的孩子聊天。

    過不多時,隻見遠遠的,父親和兄長扛著鋤頭慢慢走回。

    董非青遠遠看了一眼,便覺得熱淚猛然一湧,忙低頭裝作吃飯遮掩過去。

    這家農婦正在門外曬些幹菜,見了百裏融和長子百裏虹走近,忙招呼道“老先生回來了?”

    十多年過去,百裏融已年過半百,與董非青離家之時相比,著實蒼老了許多,頭發已經全然雪白,精神倒還矍鑠,笑嗬嗬地道“李家媳婦,這是曬幹菜呢?”

    農婦笑道“趁天氣好,曬些幹豆雪菜,過幾日醃好了,給老先生送些。”

    百裏融道“那可多謝了!你家的醃菜著實美味,老夫可就等著了。”

    那農戶家孩子也跑出來,像模像樣地鞠躬道“先生好!”

    百裏融便蹲下身子,問道“雷娃,最近農忙,也沒檢查你功課,你可還每日練字背書麽?”

    那孩子道“每日都背書的,這就給先生背一段。”

    農婦從屋裏端了兩碗熱水出來,見了忙道“這孩子沒眼力的!老先生剛從菜園回來,腰酸背痛的哪裏有空聽你背書!”便將兩碗水遞過來道“老先生和虹少爺喝碗水吧。”

    百裏融和百裏虹謝了,便端過水碗,房簷下坐了,一邊喝水,一邊與旁邊圍過來的村民閑談。

    一個村民道“老先生已經五十多歲了,虹少爺也快四十歲了吧?每日還要種地教書,太辛苦了。”

    一個老婦道“可不是麽!我記得二少爺從軍也有很多年了,如今世道亂,估計也難得回來,但小少爺離家十多年了,怎的也不見回來呢?”

    董非青在院內,聽得老婦提起了自己,便慢慢起身踱到門口細聽。

    卻聽得父親頗有不悅之意道“張家嫂子,我隻有兩個兒子,哪裏來的小少爺,你記性竟然這麽不好麽?”

    董非青心裏一震,心想“父親為何否認?”

    那老婦笑道“老先生還是想不起來麽?您老三個少爺,最小的青少爺,十多年前不是跟隨修真高人修習去了嗎?”

    百裏虹放下水碗道“張嬸莫要亂講,我家隻有我和二弟兩子,哪裏來的什麽青少爺?”

    董非青探頭仔細看去,卻見父兄臉上表情頗有些不悅,表情似非作偽,難道是真的不知道有自己這個人存在?

    董非青頹然坐下,心中一團亂麻,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那農婦見他不吃飯了,便走過來手腳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又給他端了碗水。

    董非青心中一動,便笑道“大姐,剛才聽門口那些人聊天,倒是有趣,怎麽連人家有幾個孩子都能記錯的?”

    農婦停了手,向外麵看了一眼,見眾人已經散去,百裏融父子也自回家了,便小聲道“貴客有所不知了,這村子裏,誰不知道百裏家有三個少爺?最小的青少爺,如今也就是二十出頭。當年百裏老先生得了幼子,我們可還去喝過喜酒的!青少爺才兩歲時,大娘子就去世了,我還去照顧過青少爺幾天呢,這哪裏能記錯?”

    董非青聞言仔細看了那農婦幾眼,卻實在沒什麽印象,估計是那時太過幼小之故。便問道“那為何老先生說沒有呢?”

    農婦道“這就不知道了。十多年前,老先生說青少爺去跟高人修道了,就在去年,與老先生閑談時,老先生還說起青少爺離家多年,不知道過得好不好,很是想念呢!但最近一年,卻不知怎的再不提青少爺了,別人隻要提起便說沒有,難道是歲數大了頭腦糊塗?但虹少爺可還沒到糊塗的時候啊,怪事,怪事。”說完搖頭去了。

    董非青心下思索,看來父兄記憶缺失便是最近一年的事情,此事當真奇怪之極,卻要好好查探一下是何原因。於是起身向農婦謝了一聲,便出村而去,在荒野之地尋個地方靜坐等待。

    深夜,董非青陽神出竅,悄悄回到家中。

    此時全家人都已入睡,父親住在向南的主屋,大哥大嫂住在西屋。

    董非青以魂魄之力,分別透入二人識海觀察,果然發現二人魂魄波動有些異常。

    說是異常,其實二人魂魄並未缺失受損,隻是識海之中,有些灰蒙蒙的,一般來說此乃心智受損之像。

    董非青查看再三,並無其他不妥,便抽身出來,回到隱身處,與黑鍋商議。

    黑鍋道“聽起來並無什麽大礙,但結合今日他二人根本不記得你這件事,我卻想到一個可能。藍星有一種催眠之術,乃是迷惑心智,強行將某件事灌輸入對方腦海,或者強行讓人忘記某事,聽起來有些相似。”

    董非青道“若是有人刻意如此做,目的何在呢?”

    黑鍋沉思片刻道“以我想來,此人做這件事很難說是善意還是惡意,甚至說他是為了將老爺子保護起來,也說不定,別忘了,你在四派之中可還是掛號呢,萬一有人想要斬草除根,也可能追尋到你家來。”

    董非青道“若說是如此,也太過粗疏了,隻我父親和大哥忘記了,其他村民卻還記得清楚。”

    黑鍋沉思許久,也不得要領,便道“反正暫時並沒有什麽不妥之處,以後慢慢查探便是了。”

    董非青心思重重,但此刻也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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