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奎山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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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非青在離十方村不遠的另外一個村子租賃了一間民房,暫時住了下來,每日暗暗尾隨父兄,觀察行止。

    如此觀察了三個月,董非青確信父兄除了忘記家中還有個幼子之外,並無其他不妥,日常生活一切如常,雖然心中依然惴惴不安,但沒有搞清楚原委之前,最穩妥的便是暫不驚擾父兄。

    閑暇時,董非青也與周圍村民閑談,或幹脆進瑞極城探查,了解大陸局勢。

    這一日晚間,董非青從城內歸來。黑鍋問道“咱們在這裏待了三個多月了,你有什麽打算?”

    董非青道“如今局勢,城內倒是還好,周圍幾個村子我都去轉了轉,修真門派之禍,果然如同瑞皇子所言,簡直是觸目驚心。此地自從魁鬥閣被滅,乃是玉皇門勢力範圍,征收糧賦三成以外,還要讓鄉民出力,去給玉皇門的瑞國分支修建亭館。如此可見四派的勢力擴張到了什麽程度!”

    黑鍋道“玉皇門再怎麽擴張,總共加起來兩三萬人頂多了,哪裏吃得了那麽多糧食?”

    董非青冷笑道“除了門派自用之外,玉皇門堂堂修真門派,居然成立了一家商會,將糧食倒賣到梁國和越、羌等族,獲利頗豐啊,甚至據說,瑞國征伐甘國,都收不上軍糧,竟然高價從玉皇門購買本國百姓種植出來的糧食,這不是咄咄怪事麽?”

    黑鍋活了上千年,也算見多識廣,這時也已經目瞪口呆。

    董非青繼續道“說起來,玉皇門這家商會,倒還真是童叟無欺。即便是玉皇門下收編的幾十個小修真門派,要買糧食也是要按市價購買的,這些門派若是敢自行向百姓收糧,玉皇門可是要下狠手的。”

    黑鍋自己算了一算,咂舌道“四派如果都是這樣征斂法,豈不是富可敵國?難道他們不怕激起民變麽?即使不會激起民變,大陸三國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吧?”

    董非青道“恐怕富可敵國都是低估的。至於大陸三國,哼,那就是我沒法查探到的情況了,但是這其中的關節也不難猜測,無非是與權貴階層上下其手共同發財而已!至於民眾——”

    董非青冷笑一聲,“你覺得他們會考慮麽?不說他們,當初鬥極山幾萬饑民因我魁鬥閣的計策無辜而死這件事,我回山告知師伯和師叔,你看他們動容了麽?”

    黑鍋回想了一下,默默無言。

    董非青道“所以我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向二老和盤托出,恐怕……那也是他們無法理解的想法。”

    黑鍋詫異道“你有想法了?”

    董非青道“不是我有想法了,而是隻有這條路可走,別無它途!”

    他回過頭看著黑鍋道“鍋兄,我記得你說過,當初把你們派來的,是一位支持修真界回歸的科學家,是不是??”

    黑鍋道“確實如此,那位科學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看到藍星上數以十億計的人死於高科技武器,便萌生了修真界回歸的想法。”

    董非青淡淡一笑道“那就是說,一旦修真界和世俗界再起紛爭,那位科學家是會支持修真界的。那麽……”

    他笑吟吟地看著黑鍋,整齊的牙齒在夜色中閃動著白光。

    “黑鍋,普通人想要過得好一點,有什麽錯呢?”

    大陸西南,沉星江畔。

    董非青站在江邊,看著這條號稱大陸第一天塹的寬闊江水。

    沉星江之寬,一望幾乎直齊天邊,若是在夜裏站在江畔眺望,幾乎漫天星鬥的光輝也盡數都灑在江麵之上,這便是沉星江名稱的來曆。

    遙望對岸,乃是一片片鬱鬱蒼山,那裏被稱為十萬大山,生活著南越一族,過了十萬大山,便是甘國國境。

    沉星江畔,甘國修建了幾道雄關,依托天險,與瑞國雄兵隔江對峙。兩年以來,瑞國頻頻犯境,但屢次試圖突破沉星江都被阻止。

    董非青許下重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漁戶冒死連夜送他過了江。

    進了大山,董非青便有一種心曠神怡之感,黑鍋也感應到了,此地木係規則極其活躍,空氣中都跳動著一股生命的勃勃之氣,與江對岸的瑞國境內截然不同。

    董非青邊走便道“這裏直到甘國邊境,都是紫竹軒的地盤,但是暗殿在此地的勢力也極大。據說兩派為地盤分割一事頗有齟齬,但是紫竹軒根深葉茂,暗殿則是不擇手段,兩方誰也奈何不了誰,於是僵持下來。”

    黑鍋道“甘國是何態度呢?”

    董非青道“甘國一向都是和氣生財,兩方都不得罪,甚至與兩派的生意都做得風生水起,也算是極有生意頭腦了。”

    說著一指前方道“前麵這座山,叫做奎山,據我這幾日收集的情報來看,此山正處於南越一族和甘國兩方勢力之間,我看咱們就從這座山下手。”

    黑鍋嚇了一跳“你要幹嘛?”

    董非青笑眯眯地道“這個就要看你的了,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倉庫裏有些好東西的。”

    黑鍋道“我的倉庫裏好東西多了,誰知道你說哪個?”

    董非青哈哈大笑道“不急不急!等咱們安頓好了,你把好東西都拿出來,我慢慢挑。”

    黑鍋撇了撇嘴,這貨自從上次夜談之後,一貫如此神神秘秘的。

    奎山腳下,有個小村子,叫做小奎村。

    董非青自稱是雲遊天下的讀書人,喜愛這裏風景,便暫時在小奎村住了下來。

    此刻他手裏可是行囊豐富,臨出來之前,印、妘二老幾乎將魁鬥閣密存在地下密室裏的錢財都給了他,此刻都存在黑鍋的倉庫裏。

    除了真金白銀之外,還有魁鬥閣百年來在大陸各地秘密建立的商號資源,這些商號名義上都與魁鬥閣毫無關係,甚至從掌櫃到夥計,全部都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是以魁鬥閣出事以後,四派根本查不到這些商號的頭上。

    隻不過如今動用這些商號,風險頗大,誰也不知道魁鬥閣倒台之後,這些商號是否還靠得住,所以董非青在瑞國境內從不與商號聯係,如今到了甘國,董非青準備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恐怕要動用下商號之力,畢竟甘國以經商為先,甘國的商人消息靈通,渠道也頗為廣泛。

    董非青閑暇時經常找村長閑談,又很花了些錢給村子裏送了些糧米,董非青如今儼然是這個村子裏的貴客了。

    董非青對村長道“我家也是世代耕讀傳家,這幾年我雲遊大陸,隻有在這裏有了定居的想法,村長是否可以給我找塊土地,再勞煩村民幫我修個莊園,今後我擬長居於此了。”

    村長苦笑道“貴客能看得上我們這個窮鄉僻壤的,是我們的榮幸。但是說到土地,這裏乃是出了名的八山一水一分田,除了山就是山,要找塊平整點的地都不容易。就我們這個村,平均每戶也就隻有那麽兩三畝薄田,糊口而已,那點收成,紫竹軒的修真奶奶們都看不上,隻是象征性收點供奉便走,倒也是因禍得福。”

    董非青聽了“修真奶奶”這四個字,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陸其他地方的人,提到修真界的人都是用“神仙爺爺”稱呼,但紫竹軒以女子為主,於是就變成了“修真奶奶”,卻不知紫竹軒的弟子們聽了這個稱呼是不是想殺人。

    董非青道“不會讓村長為難,我看這奎山頂峰就不錯,風景秀麗,一望無垠,觀之令人忘俗,好地方!”

    村長聽不懂他掉書袋,卻聽明白了他想去奎山頂峰居住耕種,不由得愕然道“貴客,山頂上哪裏是能住的地方?這座山高足有千丈以上,甚至有些地方積雪不化,冬天的時候山頂上寒冷透骨,我們村裏人都不大敢上去。”

    董非青一副有錢任性的氣勢道“這些不是問題,我本來就是想避世隱居的,隻是問問村長,山頂上可有適合種植的地方麽?”

    村長訥訥地道“這個我卻不知道了,待我找幾個熟悉山裏道路的人,陪著貴客上山看看就是。”

    董非青道“這倒不必了,我自行上山便是。”

    村長忙道“貴客,這可使不得!山裏道路複雜,很容易迷路,而且山裏頗有些毒蛇猛獸,獨自去危險得很。”

    董非青笑道“村長勿憂,我雲遊大陸,也不是全無自保之力的人。”

    村長依然憂心忡忡,但董非青態度堅決,也便罷了。

    第二日一早,董非青背上黑鍋,便獨自尋路上山。

    山裏道路果然極其複雜,董非青卻也不急,沿途看得頗為仔細,不時還挖出幾塊石塊,刨開土壤層,仔細觀察。

    快到山頂時,已經有些積雪,此時雖然是冬天,但西南之地地氣頗暖,山下並不寒冷,而山頂卻是積雪不化,可見此山之高。

    攀上山頂,董非青四顧一看,果然一覽眾山小,周圍無邊無沿的山脈綿延開去,腳下雲霧滾滾,氣勢非凡。

    董非青四處查看地勢,最後在山頂南側,尋到一片向陽緩坡,雖然不是平地,但坡勢也不陡峭,尤為難得的,是緩坡之下,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小湖,湖水如鏡,應該是山上積雪融化而成。

    董非青在那片緩坡之旁詳細探測,在幾個地方做了標記,甚至挖了幾個深坑,仔細看了坑底的土質,然後又繞著那片小湖走了一圈。

    在緩坡下的樹林中打了兩隻雪兔,湖邊洗剝幹淨,生火烤了,那高原之上的雪兔肉質鮮嫩緊實,極是可口。

    董非青拎起烤兔大大咬了一口,頗為滿意,對黑鍋道“這裏著實是個好地方!”

    黑鍋道“你這啞謎打了這麽久,如今總要揭開了吧?”

    董非青道“自然,我之前所有的設想,隻是因為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地點,既然已經找到了這裏,就無需再打什麽啞謎了。”

    將手中烤兔扔下,拍了拍手掌道“現在,把你倉庫裏的好東西都拿出來,我來挑選一下。”

    黑鍋哼了一聲,便從倉庫中取出十幾個透明罐子,裏麵都是各種各樣的種子,黑鍋一個一個地告訴董非青種類、特點。

    董非青仔細想了想,從中選出三樣種子,道“先選這三樣吧。”

    黑鍋看了看道“可以,這三樣都極適合高原種植。”

    董非青叮囑道“從現在開始將這三樣種子放在你的倉庫裏包上膜衣,我會刻一個木係陰陽輪轉法陣,將種子放在法陣之中溫養。我需要這些種子種植出來後,能感受到陰係法則生命氣息,但是不可遺傳,不能複製……”

    黑鍋聽得頭疼,打斷道“這是我的專業範疇,你就不要管了。”

    董非青悻悻閉嘴,看看天色已經到了下午,於是下山而去。

    第二日,董非青約來村長和村裏的幾位長者,商定了請村民協助修蓋別院,開墾土地,休整山路等一係列的事情,作為代價,董非青開出了高額報酬足夠每個參與村民三個月口糧的糧食,村長和幾個長者都非常滿意。

    談妥後,董非青便告辭出村,對村長說自己要去周圍遊覽幾天。

    他的真正目的地,是甘國邊境的一個城市,名為易城。

    這個名字的由來,是由於甘國國策以貿易為主,而這個接壤十萬大山,並經由大山商道,可通往瑞國的邊境城市,正是甘國對外交易的核心商業區。

    易城雖然遠離甘國首都,但由於它承擔著邊境貿易和守衛的雙重職責,城池高深,守衛也頗為森嚴,城市內人流接踵,大街旁滿是集市、商鋪,甚至手裏托著貨物沿街叫賣的商人,這等熱鬧場景,在其他國家可是看不到的。

    董非青身著一身白色錦袍,手裏輕搖著一把折扇,這柄折扇可是他自己削竹為蔑,覆以絹麵,一點點做出來的,整個大陸唯此一柄。此刻輕搖折扇踏步緩行,自有一股貴介公子的氣息,頗引來周圍商賈和逛街的貴婦小姐們注目。身邊跟著一個城外鄉裏雇來的隨從,挑著一個擔子跟在身後,黑鍋無奈地被掛在擔子上。

    踱到一條稍微僻靜的街道上,董非青見到街邊一個商鋪,牌匾上書“地道山貨”,平平無奇,也不引人注目。

    董非青停步看了一眼牌匾,隻見牌匾右下角有個小小的落款“魁字號”,便微微一笑,邁步便走了進去。

    店裏夥計迎上來殷勤道“這位公子,光臨敝店可是要采買什麽貨物麽?您請坐,慢談。”

    董非青笑吟吟地在店裏四處瀏覽了一圈,便坐到椅子上,端起夥計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點頭讚道“果然是極品猴魁,好茶!”

    夥計神情一緊,深深看了董非青一眼道“公子真是行家,請稍等。”轉身進了內室,將門簾挑起,對裏麵掌櫃低聲說了一句話。

    掌櫃年約三十歲年紀,聽了夥計的話急忙起身來到門口,躬身將董非青請進內室。

    一進內室,掌櫃的便單膝跪倒道“魁鬥閣甘國商號掌櫃許敬,拜見宗門使者,敢問……敢問宗門此時……?”

    董非青道“宗門遭逢大難,此刻蟄伏不出,以待來日。”便伸手扶起許掌櫃,道“我乃魁鬥閣鍛器宗弟子董非青,奉宗主之命來甘國謀劃。”

    許敬道“是是,我們一年前得知宗門劇變,卻不知詳情,又得不到宗門指示,便蟄伏下來等候消息,這一年著實是心裏不安,這下好了,宗門有望,宗門有望啊!”

    董非青道“莫掌門大難,如今門內已新立掌門,但掌門名諱,此刻不能讓外人知道,你們也繼續蟄伏,照常生意,萬不可露出馬腳。”

    許敬忙道“小人理會得。敢問公子,這次來甘國,可需要小的做什麽事?”

    董非青道“並無大事,目前我在甘國具體要做什麽也沒頭緒,是找你來詢問下甘國以及南越各族修真界的一些情況。”

    許敬放下心來,忙命夥計換了茶,備些點心幹果,便陪著董非青坐下,將甘國與南越各修真門派的信息一一說來。董非青不動聲色,暗暗選有用的記下。

    說到中間,許敬也說得口幹舌燥,端起茶杯喝茶。

    董非青道“你剛才說,南越三個月前與瑞隊交戰,損失極大?”

    許敬忙放下茶碗,道“確實如此,據說南越十大頭人出動了三個,趁夜襲擊瑞國水軍大營,不料中了埋伏,三大頭人個個重傷而歸,兵士十損其八。”

    董非青手裏折扇輕敲手心,沉吟道“這倒奇了,據我所知,以往南越雖然也跟甘國聯手遏製瑞國,但從來不會直接出兵強攻,而是遊擊襲擾,騷擾糧道,為何這一次下了這般大的本錢?”

    許敬道“這便不知了,我也有些南越的客戶,常送些山貨來我店裏代賣,說起此事也不知原委,而且頗為氣憤,覺得族內長老太冒失了,不應該為瑞甘兩國之事消耗自家戰士。”

    董非青思索片刻,不再提此事,又問道“十萬大山中十年前有個小門派,叫做穀神教的,你可知曉?”

    許敬道“知道一些。這個穀神教投靠紫竹軒為附屬門派,十年前隨四派征討我魁鬥閣,全宗覆滅,無一人回歸。”

    董非青道“你將所知道的關於這個穀神教的事,細細說與我聽。”

    許敬詳細說了半日,方才將這穀神教的事說清楚,因為這穀神教也是曆史淵源頗深,在十萬大山中也是頗有影響力的教派,隻不過因為掌門雄心勃勃,投靠紫竹軒想為門派謀個發展,才招致門派覆滅。

    董非青將穀神教中事記下,便起身道“我目前行蹤未定,不要找我,若有事,我會來找你。”

    許敬忙起身恭送,董非青出門揚長而去,走過兩個街道,回顧身後無人跟蹤,便打發腳夫去找個飯館歇腳吃飯,自己走入一個僻靜小巷,換了一套衣服,臉上、手上都塗了些粉,再稍作修整,再出巷子已是判若兩人。

    他自己又逛了半日,分別找到泥瓦磚材店鋪、木工店鋪,聲稱自己是一家富商的管家,因主家要在奎山小奎村修建別院,便定下了許多磚材等物,又在木匠鋪子留下一些圖樣,讓木匠依圖打造家具,約好期限,便出門找到腳夫,出城而去。

    離城後,開發了腳夫工錢,命其離去,自己背上黑鍋,尋路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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