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水，傾瀉而下。

    這是萬載前的一處古戰場，黑暗動亂所遺留下來的一切痕跡都幾乎被磨滅，荒蕪的大地上生機黯然，與皇城內鼎沸的人聲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寂靜的黑夜中，光華點點，帶著幾分熾熱的氣息，那是朱雀翅潰散後的靈光，幾人都跌落在地，受傷不輕。

    墨殤驚呼，心神劇震，幾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無法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淩天神色平淡，他的軀體宛若骷髏一般，血肉徹底幹枯，沒有半點光澤，仿佛是一張肉皮貼在骨骼上一樣。

    他斜靠在一顆古木的樹幹上，根本感受不到半點生命活力，就像是一截枯木一般。

    “怎麽會這樣！”

    墨殤低吼，結果牽動傷勢大口咳血。

    “大哥哥，發生了什麽？”

    樂兒醒了過來，看到淩天這幅模樣大眼睛中水霧升騰，忍不住落淚。

    “我沒事。”

    淩天在笑，十分從容與淡定。

    樂兒無事，她體質特殊，精血流逝隻帶來短時間的虛弱，很快就恢複如初。

    墨殤傷得很重，不過吃了小半株千年靈藥也穩定了下來，在迅速複原。

    自古美人歎遲暮，不許英雄見白頭。

    他可是淩天啊，絕世天驕，戰力驚世，開創出獨一無二的的大道之路，為當世人傑，未來這大千世界必有其一席之地。

    不久前，他在百獸戰場橫掃純血凶獸，威震天下群雄，打破萬年未有之神話，破聖封神，萬界矚目。

    現如今，身若枯柴，肉身腐朽，英雄末路，何等悲涼。

    天妒英才，本應具備睥睨天下之英姿，卻落得這般下場，油盡燈枯。

    墨殤與樂兒都潸然淚下，隻有淩天在笑，這般局麵，尚且還在其預料之中。

    燃燒生命本源，實在是無奈之舉，麵對境界遠高於他的恐怖敵手，除了拚命，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淩天的生機幾乎徹底絕滅，肉身與神魂都無比老邁，無需多久便會自行坐化。

    隻要大家一切都好，就足夠了……

    這是淩天最後的心聲，隻是他已經沒有力氣說出來了。

    縱然年輕之時天資驚世，睥睨天下，到了暮年，卻連一句話都說不清楚，悲涼無盡。

    英雄人間見白頭。

    天道不公，為何如此無情？

    墨殤仰天大吼，樂兒淚如雨下，但他們什麽都無法改變。

    人終有一死，垂暮之年，壽元幹涸，天命如此，何人能逆天改命？

    肉身朽壞，神魂枯寂，淩天雙目渾濁，漸漸看不清樂兒臉頰上那晶瑩的淚珠，也感受不到胸前溫熱的氣息。

    “絕世一代，怎麽會倒在這裏！”

    墨殤咆哮，逼出一口心頭血，逆行心脈，構建場域，讓其威能成倍提升。

    一縷縷精元注入淩天體內，驅動大道之力，宛若神芒，照亮夜空。

    這是養生場域，以特殊手段吸納天地間遊蕩的自然旋律，那是不死物質，唯有觸及神祇境界的生靈才能感知到其存在，借此延續壽元。

    荒古女帝，驚豔世間，開創出生生不息決，試圖造就出真正不朽之身軀。

    此路不通後又苦心鑽研陣法之道，養生場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與天奪造化，納法則秩序為己用，幾乎塑造不死之身。

    墨殤得女帝傳承，養生場域僅掌握幾分皮毛，但好在淩天目前修為較弱，與震古爍今的女帝完全沒有可比性。

    稀薄至幾不可察的自然旋律湧入淩天體內，吞噬日月精華，吸納四方靈氣，衰老的身軀漸漸有複蘇之跡象，讓樂兒止住了淚水。

    “停下來吧，不要做無用功了。”淩天喃喃道。

    墨殤現在才什麽修為，一座養生場域就想逆天改命，與天地大道相抗衡，換做是女帝親自出手還差不多。

    此刻他之所以在漸漸複蘇，隻是因為墨殤將自己的本命精元度了出來，注入淩天體內。

    如此做法，不僅救不了淩天，到最後就連墨殤自己都會被活活耗死，白白喪命。

    “你的命，比我貴重的多！”

    “舍此殘軀，向上蒼奪取一線生機，不要輕易放棄，你才是這片天地未來的主角！”

    墨殤大喝，他很清楚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源自何處——荒古女帝，聖殿傳承。

    不過追溯其源頭，還是因為淩天的出現改變了他的生命軌跡，讓他得以認清未來的方向。

    或許在對方眼中他所做的一切都算不上什麽，但在墨殤看來，這是再造之恩。

    “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生命從來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淩天搖頭，勉強運轉起剛剛恢複了幾分的靈力，製止了墨殤的行動，親手瓦解了養生場域。

    “我死後……將我葬於天淵……那裏……是老師曾經戰鬥過的地方……還有……兩月之內帶樂兒回荒山村……否則她會有性命之憂……”

    “大哥哥，你不要死！”

    樂兒哭得聲嘶力竭，趴在淩天懷中，熱淚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小樂兒……以後的路還很長很長……即便沒有大哥哥……守護在你的身邊……日後你自己一個人也要……開開心心地走下去……”

    淩天眸中的光彩越發暗淡，頭顱漸漸低垂，修行路上多磨難，通往大道極頂的過程總是存在不可預料的風險。

    一片萬載前的古戰場，一次本沒有多大風險的尋寶之旅，卻葬下了一位絕世天驕，讓這片天地少了一位不敗皇者。

    萬界人傑何其之多，能真正登臨巔峰的又有幾人？

    絕大多數天驕都倒在了修行的路上，哪怕是無上大教的傳承弟子，有強者守護，也難以保證萬無一失。

    因為他們大都要在各種凶險之地曆練，不可能一味苦修，需要在世間行走，磨礪道心，方能成就大道。

    像是那些自深山老林中走出的絕世強者，在現世之前從未被世人得知，僅僅隻是極少數而已，且大器晚成，需要數百年如一日的苦修方才有望大道。

    “結束了……”

    淩天依舊在笑，蒼老的麵孔上滿是皺紋，擠在一起，落寞中帶著幾分不甘，愴然落幕。

    身為絕世一代，開創獨一無二的大道之路，本應譜寫不敗神話，卻中途夭折，再無未來可言。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或許隻是人們美好的幻想罷了。

    他的笑容漸漸變得苦澀、無奈，天命如此，自己又如何抗衡大道。

    一切就這麽結束了嗎……

    小天界的種種隱秘自己還未來得及探查清楚，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目前還下落不明，自己卻先一步命喪黃泉。

    荒山村，看不出深淺的老族長魏恩，明明空靈若仙卻總是一襲灰衣的瑾色，還有於百獸戰場曆練的小雷，身懷至陰之力來曆成謎的樂兒，這一切都即將和他毫無關係了……

    淩天自幼命途多舛，剜心剔骨除去龍籍幾乎讓他丟了性命，幼年時的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

    母親雨婷冒死送他離開龍族，基本沒見過幾麵的親生父親，與其反目成仇的孿生兄弟，如今都結束了……

    還有小妖女，那個來自道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腦子裏永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總是在不經意間蹦出一些奇思妙想，希望她一切安好……

    他遙望遠方，看向天淵，那裏是老師留在世間的印記，蘊含無盡奧秘，可惜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去探索了。

    恍惚間，似乎有一道身影走來，跨越時光長河，身著燦金色的戰甲，偉岸身影立於諸天之上。

    “那是……什麽？”

    墨殤無比震撼，那道模糊的身影，像是跨越亙古，從遙遠的過去而來，超脫世外，冠絕天下。

    “老……師……”

    淩天開口，他看不清來人的麵貌，但從那股獨特的氣息中便能洞悉其真實身份，心神震撼，內心的激動不能言表。

    雷神降臨，就在此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