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彬就撓撓頭，說：“周醫生，其實這個徐凱然啊，他之所以這麽鬧，是有原因的。”
    周成點頭，但沒說話。
    如果徐凱然不是個純粹的腦殘，那必然有原因啊。
    不過，不管什麽原因，周成都不覺得，這樣無理取鬧，是一個很好的形式。
    盧彬見周成興致不高，估計是把這個徐凱然，當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就提醒說：“周醫生，其實情況是這樣的，以前啊，徐凱然有一個親戚，在常市第一醫院的icu裏麵住院。”
    “情況不太好，但有一天，icu的主任，考慮到icu裏麵的病人都住滿了，但是有一個病人，必須要緊急地轉進去，因此就把徐凱然的親戚，給轉到了普通病房。”
    “然後，才過了兩三天，病情就再惡化。然後去世了。”
    “徐凱然當然不答應啊，結果，等他查到了真相後，才知道，之所以會把他的親戚轉出來icu，是為了給另外一個領導的家屬空位置！”
    “那得知了這個結果後，徐凱然就炸毛了啊，當時就鬧得啊。”
    “然後，這個車禍呢，也是徐凱然自己製造出來的。開車的司機，估計周醫生你也能猜到了，就是常市第一醫院icu的主任。”
    “徐凱然之所以這麽大鬧特鬧，但對方一直不敢說什麽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周成聞言，繼續保持沉默！
    但是，心裏卻有點難受起來，為了徐凱然，也為了那個icu的主任。
    秦明也覺得這個話題，頗為敏感，因此也並不敢搭話，隻是左顧右盼，但是目光卻一直注意著周成的表情。
    “所以啊，周醫生，對這個徐凱然啊，你如果遇到了，如果可以退一步的話，咱們還是稍微退一步，隻要他不招惹到我們就好了。”
    “因為這件事啊，也說不得對錯，程序是沒錯的。隻能說是，醫療資源相當有限。而且，從比較客觀的角度講，當時常市第一醫院的胡主任，把徐凱然的母親，從icu裏轉出來，客觀的指標，是達到了要求的。”
    “隻是病情千變萬化，我們醫生，也沒辦法能預料得準。”
    “另外一個病人，的確是需要icu的監護，否則也會失去生命。”
    盧彬又給周成解釋更深層次的細節問題。
    不過，周成這會兒，卻又多問了一句：“盧主任，估計，每個病人後麵所代表的影響力，也各有不一樣吧？”
    盧彬則繼續搖頭：“我們都惹不起啊。”
    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周成又問：“那後來，那個胡主任，怎麽樣了？現在還在工作嗎？”
    “周醫生，我們不聊其他的話題吧。”盧彬把話題又給止住了。
    周成也就明白了，倒黴的就是那個胡主任，不僅是被徐凱然給找了麻煩，另外一方，也沒有出麵多說什麽。
    選擇是他做的，客觀是沒錯的，但是，責任還是要扛的。
    徐凱然，搞不動另一方的背後，而且，他能夠直觀去找的，也隻能是icu的主任，因為決策是他親自下的，可以選擇別人，但是正好選擇到了他的母親。
    這就是現實啊。
    所以說，如果自己是當時的那個胡主任的話，自己該怎麽選？
    在沒當上帶組的人，沒到這個位置之前，周成就一直隻是住院醫師，跟著別人混的，遇到的病例，病人，都是上級消化完全之後，投喂過來的。
    但是，現在，周成已經單獨坐門診，那麽，就得去學會處理這些問題，雖然敏感，但卻很現實的問題。
    與盧彬和秦明別過，周成回到了家裏。
    坐在了書桌前，提起筆，想要落筆，但是周成也不知道，該如何落筆，這種東西，該不該寫在筆記本裏麵，周成都很難論。
    有些遮羞布，是不容揭開的。即便他是周成。
    周成，也隻是周成。
    周成直接把筆給折斷了，丟進了垃圾桶裏，繼續開始打磨自己的學習體係。
    下午，與安若聊天的時候，周成也沒給安若說起這件事。
    這件事，說給安若聽，也隻能是讓安若為難，她或許這一輩子都不必被這種事情左右為難，那就沒有必要讓他接觸到這種基本麵。
    隻是，才剛聊了一會兒。
    張正權突然打了電話過來，周成就對安若解釋了幾句，掛斷。
    “權子你幹嘛？這個時候打電話。”
    “周成哥，你今天看了逗音嗎？”張正權聲色鄭重問。
    “沒有，我這邊遇到了點糟心事，沒孔先生時間去看那些。”周成回。
    張正權接著一笑：“奧，沒遇到什麽難纏的問題吧？是不是因為那個病人？”
    “你又監視我？”周成語氣不喜。
    張正權翻了翻白眼，沒好氣：“什麽鬼，你t不自己作死，我才懶得管你了，你又不是什麽美女，我對美女也不感興趣。”
    “是我們公司在常市的分公司的人，請示我，要不要我們幫忙解決，我給回絕了。周成哥啊，你要相信我的人品好吧？”
    “你說正事吧！到底怎麽回事？”周成懶得和張正皮皮瞎逼逼。
    張正權就道：“輝騰，開始對我們下手了，今天下午，逗音上，就開始廣泛的傳播，我們公司的器械，安裝在了骨折病人體內，導致了內固定器械斷裂的事件。”
    “目前仍然在發酵中，周成哥，你說，我們是要立刻公關，還是等再發酵一會兒？”
    周成聞言，目光一凜，問：“查清楚了嗎？有沒有在登記係統裏，這器械的來源，主刀的人到底是誰？”
    “當然查了啦，周成哥，你真的是事前諸葛亮啊，恐怕沒有人會預料到，你竟然會留了這麽一手。我就是在等，等他們花錢，把熱搜等等都買了，然後變相，給我們公司打廣告呢。”張正權哈哈大笑。
    在玩輿論方麵，張正權是頗為擅長的，但是在真正的技術層麵，張正權卻不得不對周成服氣，這件事，他早有預測。
    “具體的事情，你們自己去公關吧，權子，我隻希望，你在做大做強之後，不要忘記了初心，我們做這些，賺錢是目的之一，但也不完全是為了掙錢！”周成告戒一二。
    他從來沒有勸過張正權必須善良，免費濟世救人，但是，但行好事的原則，周成是一概不變的，如果張正權真的被資本和金錢衝昏了頭腦，那麽，周成也會適時地與張正權走遠。
    張正權，這個不確定因素太大了。
    當然，張正權這個人，路子還是很正的，就連自己，走了歪門邪道，他都能夠把自己給清理了，足以見得，他的世界觀，還是很正的人。
    “切，做生意不為掙錢，為了啥？不過你放心吧，能夠想著做出來這麽齷齪事情的，就不可能安什麽好心。”
    “你是不知道，就在前段時間，有一個病人，為了搞斷我們的器械，直接跳樓了，結果再發骨折，我們的器械沒斷，他自己截肢了。”
    “有些人，為了掙錢，可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張正權的語氣冷冽。
    周成聞言，張了張嘴，這種事也有嗎？
    為了搞垮這個新型的內固定器械，病人聽了別人的教唆，跳樓？然後內固定器械沒斷，沒問題，其他地方，截肢了？
    這不是屬於反向印證了質量好嗎？
    隻是，為了掙錢，連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周成覺得，可能是自己太高看了資本的誘惑力，人為了掙錢，有時候是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
    “權子，你自己注意安全。”周成隻能如此說。
    既然要往那個方向衝，這些事，就是不可避免的，商業競爭，起手段之惡劣，可能遠超自己的想象，假如是自己去商場的話，周成覺得自己肯定混不開。
    還是醫生這種純粹性的技術層麵，更為適合自己。
    “放心吧，周成哥，就是可能，這幾天，你身上可能會被潑一些髒水，你耐心等待一下，千萬不要著急，我和你提前通個氣。”
    “而且，清者自清，我們目前，內固定器械，已經應用高達數千例之多，這一個病例的出現，就算是我們的，也是小概率事件。我不搞什麽偷工減料的事情，就沒人能夠往我身上潑多少髒水。”
    “況且，這裏是華國，不是別處！”張正權非常自信且自豪地說。
    張正權才掛斷電話，然後盧彬主任就打電話來了，語氣稍微有點不太對勁。
    “周醫生？這最近的新聞，到底怎麽回事啊？”
    “現在病房裏麵，我們組做了手術的病人，今天下午，都開始找我們組的管床醫生的麻煩了！我們該怎麽解釋比較好啊？”盧彬倒是沒有怪罪的意思，就是有點急。
    周成則說：“盧主任，傳統手術鋼板的斷裂率，也是有大概千分之一的幾率，就是極小概率事件，這種新器械，做了幾千台，才斷了第一例，也沒有必要這麽著急吧？”
    “你就直接拿出來數據，給病人自己選就是了。”
    “後續的手術開展，也是全憑病人自己的意願，不管是傳統內固定手術，還是微創骨折內固定術，都隻是治療方式的一種，目的是為了治療，沒有差別的。”
    盧彬聽了後，急忙回道：“周醫生啊，我可是沒其他的意思啊。”
    “我就是隨便多問一句，怕對周醫生你的聲名影響不好！”
    周成聞言，隻是笑笑，並未辯駁些什麽。
    盧彬能在這個時間，打來電話，而不是在科室裏安撫病人，就已經是出賣了他本來的意圖，如果出了事情，就會往自己身上推諉。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周成是主刀，他推脫不掉。
    不過，大部分手術患者的術前談話的手術風險知情同意書，他都看過，沒什麽問題，就算是真出了問題，也是在可控的風險內，算不得什麽。
    盧彬電話完，也陸續地有一些電話打來，表示關心。
    結果因為周成接電話太久，安若這小妮子也急了，不斷地打電話過來。
    周成隻得用電腦登錄微信，和安若開始視頻，然後對她做了一個噓聲手勢後。
    “老師，我沒覺得有什麽啊，這如果是固有的問題，那就去解決，幾千分之一的概率，也不會對這個新事物的出現，造成多大的惡劣影響。”
    “反而，因為這件事，如果是真實的話，我們能夠提前預料到風險，更加客觀地告知患者其中的利弊性，我覺得更加真實和坦誠。”周成如此，對桂元平說。
    桂老聞言，笑嗬嗬道：“你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就怕你想不開。”
    “課題之所以難做，醫學之所以這麽難，就是因為如此啊，不可控因素太多。沒多大的關係，人無完人，沒有任何一種東西，是所有人都喜歡而且願意喜歡的。”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吧，你在常市，待得怎麽樣啊？”桂老又關心其他問題。
    周成就說：“老師，我覺得蠻好的，這裏的一些老師，也都特別好。謝謝老師關心，希望我沒有對老師您，造成什麽影響。”
    桂元平嗬嗬一聲：“你老師我，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低穀期還有最巔峰時期，都已經過了，這些不過都是小打小鬧而已。”
    “皇城腳下啊……”
    桂元平隻是給周成稍微說了一句後，就沒深入下去了。
    掛斷了電話後，周成的電話，終於是接完了。
    然後對安若說：“安若，我剛剛在給桂元平老師打電話，我沒太多的事情的，而且，我給你講啊，這種事情，我們是早有預料的，我們有相應的備桉措施。”
    “啊？”安若瞪大眼睛，蝌蚪眼瞬間變成了荔枝形狀。
    “嗯，我們的預備措施，其實也是跟著國外學的，但也隻是學了一部分，你就放心吧，我先在這裏給你賣個關子，後續，很快你就知道會是怎麽回事了。”
    安若看著逗音裏麵流傳的視頻，若有所思。
    “我們就是用的中正公司的內固定器械啊，這是他們公司器械的問題，你不該來找我啊？我們之前還用的好好的，你這斷了，屬於是意外情況。”逗音裏的視頻裏，某主任，如此與患者溝通。
    完全不理會患者的家屬在拍攝視頻似的。
    “那我怎麽知道呢？其他人，都是那麽用的，這個問題，屬於極小概率的事件，這種器械屬於新事物，其安全程度，也是經過了審批的，資質是沒問題的。”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技術肯定沒問題啊，其他人都做的好好的，你不是我們醫院開展的第一台手術，也絕對不是最後一台。”
    “當然啦，這肯定是器械的問題，我做了一輩子骨折手術了……”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他自己的技術沒問題，出現了意外，就是病人自己倒黴，然後就是器械公司的質量不過關，反正，他不是第一台手術，也絕對不是最後一台手術。
    “……”
    就在周成和安若聊天的時候，網絡上，大部分的自媒體，都開始紛紛地轉發了一則國內新型內固定器械質量欠佳，出現斷裂現象的評論或者是轉發。
    其中的評論啊，也是各自不一。
    有一些網紅和自媒體，就是跟風評論，也不會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和本質，隻是為了恰流量，除了這個，本質是什麽，他們根本不關心。
    因此，很快就被衝上了熱搜榜排名不低的位置……
    翌日。
    周成再次來到了科室裏的時候，立刻就被很多人圍了起來。
    “周醫生，我昨天看到網上說，我們做的那個微創手術的器械，是次貨，很容易出質量問題，會斷啊？這是怎麽回事呢？”
    “是啊，周醫生，這個東西，真的很容易斷麽？”幾個病人以及家屬，都快急死了。
    周成看著這幾人，頗為無奈，但也能理解他們：“你們都已經可以各自杵著拐杖來找我問這麽多問題了，你們自身的感覺，難道還要我說嗎？”
    “暫時，我還不知道網絡上傳的那個病人的內固定器械，到底是怎麽斷的，但是，我自己做過的手術病人，術後的轉歸，都是不錯的。”
    “這種器械，是國家審批的，有客觀的數據和依據，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斷裂的事故，當然也不能排除偶發斷裂，但你們也都不要擔心。”
    “在正常使用的範圍內，是不會有問題的。”
    “難道，網絡上看到了一則不好的新聞，你們就不注意你們自己的自身感受了嗎？你看看你，嗲嗲，你今天走了這麽遠，這都幾百米了呢，你這個年紀，手術後第四天，就能走這麽遠，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
    “還有這個小朋友，昨天才做手術，今天也可以下地走了啊？”周成一一指出了上前來問的各個病人，如此勸道。
    用事實說話，事實大於輿論和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