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襄河
字數:10044 加入書籤
“顧大善人不是說他意外得來的嗎?”
白滄撩開眼皮掃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在熱烈的陽光下,一絲熱氣也無。
“這種要麽都被焚毀了,要麽收藏在各大仙門的秘室之中,他如何‘意外’得到?”
“你是說”一瞬間,公儀璿璣心驚肉跳,“是別人給他的?”
白滄緩緩的搖了下頭。
這也隻是他的猜測,顧大善人已死,真相已無從得知。
“那還是趕緊燒了吧,我現在看見這本書,就會想起那石室裏的魔物。”公儀璿璣捏了一個明火訣,點燃了那本。
火焰在上燃燒,公儀璿璣望著這簇火苗出神,“我一直以為妖魔強於人類,無數的人類命喪妖魔之口,直到昨日才知,妖魔也會被人類所擒,人類也會吃魔物的血肉。”
她現在一想起來,便會覺得惡心。
白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隻是不懂。”
公儀璿璣疑惑,“不懂什麽?”
白滄嘴角動了動,終是什麽都沒有說。
你隻是不懂,人心若是貪婪起來,才是世間最可怕的東西。
公儀璿璣燒完了書,便和白滄一起走到桐城鎮口等扶雁羽。
扶雁羽這一趟去了很久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六蛋已經幹完了十張燒餅。
自從六蛋的翅膀破殼之後,對靈花靈草也失去了興趣,一心隻想吃人類的食物,隻要聞到它想吃的東西,就蹦躂著讓公儀璿璣給它買。
六蛋還不會說話,煩人程度倒是好比一個幾歲的孩子。
公儀璿璣怕它噎著,就把燒餅掰碎了,一點一點的喂給它。
燒餅吃完了,扶雁羽也回來了。
“你怎麽去了這麽久?”
扶雁羽一臉無奈,“小樹根骨一般,追風門不想收那孩子,我頗費了一番功夫,才說服了高泉。”
公儀璿璣能夠想象得到那副景象,“唉,剩下的就要看小樹自己的造化了。”
白滄抱著雙臂走在前麵,“毫無根基,不代表不能成器,等著看吧。”
公儀璿璣疾走兩步,與他並排,“你很看好小樹?”
白滄側過眸,“你可曾注意過那孩子的眼睛?”
“眼睛怎麽了?”公儀璿璣一臉懵。
白滄淡淡的道,“那是一雙有野心的眼睛。”
他們繼續往沿海的方向走,沙壺背上的傷沒好之前,公儀璿璣都不能拿它代步了,因此他們的速度也慢了好多。
齊星輝的那一劍,將沙壺的背殼差點劈成兩半,那道傷口又大又深,要等它結成厚厚的痂,不知道要等多久,公儀璿璣心覺對沙壺有愧,於是給了它許多靈花靈草,用來修複背殼,但收效甚微。
白滄說,赤霄暗麟甲的背殼就是它的根本,傷了根本,它的命也就不長了。
公儀璿璣聽聞後,心情低落了很久。
沙壺雖是妖獸,但它從未為非作歹,反倒幫了她許多次,每次受傷也是因為替她擋下的,這麽久了,公儀璿璣不隻是把它當作一隻普通的坐騎,而是當作了一個可以共患難的朋友。
離開桐城一百多裏,便抵達了襄河鎮。
襄河鎮這個名字的由來,乃是因為有一條河從小鎮中間橫穿而過,襄河鎮的居民傍水而生,依據這條襄河分成了南岸和北岸,要想到對岸去,則需要經過襄河鎮中央的一座拱橋。
公儀璿璣他們途徑襄河鎮,本打算在此地歇上一晚,明日再走,卻發現從他們進鎮子起,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
“這裏好生奇怪。”
扶雁羽看到有一戶人家的窗戶半開著,正想過去打聽,誰知人家‘啪’的一下就把窗戶關上了。
隨著這‘啪’的一聲,襄河鎮裏接二連三的響起了關門關窗的聲音。
扶雁羽碰了一鼻子的灰,“我看見裏麵有人了,但他們好像不歡迎外人。”
一時間,襄河鎮上更寂靜了,要不是扶雁羽看到了人影,公儀璿璣都要懷疑這裏是不是無人居住了。
“別的也就算了,商戶不可能不開門做生意吧?”公儀璿璣隨便挑了一家敲響了門,“有人嗎?”
這是一家小酒館,照理說現在大中午的,應該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它卻門窗緊閉,更是沒有看到吃飯喝酒的客人。
沒有人來開門,門後卻傳來聲音,“不做生意了,快走快走!”
公儀璿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什麽態度?”
就算他們再遲鈍,也知曉這襄河鎮應該是發生什麽事了。
公儀璿璣正想找下一家,誰知白滄上去就是一腳,捅開了人家的大門。
脆弱的門板在公儀璿璣眼前斷成兩截,露出了裏麵一臉驚恐驚愕的男子。
公儀璿璣抬頭看清了男子的臉後,驚恐驚愕的又換成了她。
別怪她會這樣,實在是這男子的臉看著著實恐怖。
他的臉上滿是縱橫交錯的疤痕,隻剩眼睛和嘴巴還是完好的,說他是鬼,公儀璿璣也相信。
“你們幹什麽?”男子被白滄的氣勢嚇壞了,身後撈過門後的一把砍刀,指向了他們,“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對著男子的臉,扶雁羽也愣了一刹,但他還算淡定,“抱歉,我們並無惡意,我朋友”
扶雁羽看了白滄一眼,“也不是有意的,我們隻是想打聽這襄河鎮上可有客棧,想在此地住上一晚。”
說著,扶雁羽又掏出靈石,“弄壞門的錢,我們賠給你。”
扶雁羽學著公儀璿璣的樣子,抓了一把靈石遞給那男子,很有幾分財大氣粗的架勢。
男子卻不肯要,“我們襄河鎮不做生意,你們快走!快走!”
男子還舉著砍刀,半分都沒有放鬆。
扶雁羽看著他那刀有些為難,“你先把刀放下,有話可以好好說,哪有商人不開門做生意的呢?”
公儀璿璣點頭附和,“你看我們三人像壞人嗎?我們就是路過的,住上一晚就走,你要是不想說你們發生了什麽事,我們不問就是了。”
“什麽都沒發生!”男子的聲音尖利起來,拚命的用砍刀驅趕著他們,“我讓你們快走!離開這裏!”
公儀璿璣怕他傷著自己,與扶雁羽對視一眼之後,還是選擇了離開,離開前,扶雁羽還是將那把靈石放在了他門口。
他們一離開那家小酒館,男子就把靈石撿了起來,然後把破爛的大門暫時關上了。
公儀璿璣數落白滄,“你下次能不能不要那麽衝動?不是什麽都能用武力解決的,那些都是凡人,你這一腳下去,要是踢死人了怎麽辦?”
白滄不肯認錯,“我有分寸。”
“你有什麽分寸?”公儀璿璣想起從前的種種,心頭又冒起了火,“要是裏麵是個修士,少不得我又要跟人打一架。”
白滄不以為然,“打架有什麽不好?還能增進修為。”
公儀璿璣更是火大了,她覺得白滄的腦子就是有問題,很大的問題!
“今天沒架打,人家扶雁羽還陪了錢,你現在就把錢還給人家!”
白窮鬼滄“”
扶雁羽忙打圓場,“沒事的,就是幾個靈石而已,衛道友也是想要弄清楚襄河鎮是怎麽回事。”
“你別幫他說話!”公儀璿璣瞪著白滄,“我看他就是欠收拾!”
白滄站直了身體,轉過身來,直勾勾的看著公儀璿璣,眼神也變得危險起來,“你說誰欠收拾?”
公儀璿璣仰頭看了他半響,最終沒骨氣的‘哼’了一聲,“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和你一般見識!”
公儀璿璣裝作若無其事繼續沿著襄河往前走。
許是襄河鎮上無人走動,家戶緊閉有段時間了,襄河水麵也無人打理,落了許多的枯葉和樹枝,荒涼得很。
扶雁羽笑著搖搖頭,“你和璿璣的感情真好。”
白滄震驚的瞅了扶雁羽一眼,“你是什麽時候瞎的?”
扶雁羽哈哈一笑,“衛道友說笑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們二人還未察覺罷了。”
扶雁羽大步上前,追前頭的公儀璿璣去了。
白滄沉默了片刻,終是狠皺眉頭,“說什麽鬼話!”
他和左璿璣之間能有什麽感情?他是魔尊,而她隻是一個元嬰期的修士,他從始至終都是利用她罷了!
公儀璿璣走在最前麵,忽然覺得好像有誰在看他們。
她扭頭朝著視線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有一家的大門開著一條縫,一個老婆婆正從縫隙裏看著他們三人。
老婆婆的背後是一片黑暗,她雙目渾濁,站在那裏看著他們的時候,如同一個鬼影。
公儀璿璣差點嚇得尖叫出來。
她看著老婆婆,老婆婆也看著她。
扶雁羽見公儀璿璣站著不動,走了過來,“璿璣,怎麽了?”
老婆婆把門開得大了一些,是請他們進來的意思。
扶雁羽和公儀璿璣對視一眼,決定進去看看,說不定能問清楚襄河鎮是怎麽一回事。
他們三人進到老婆婆的家裏,老婆婆先是關上了門。
屋裏一片漆黑,公儀璿璣習慣性的就去找白滄的手。
手是抓到了,但好像和上次牽的不一樣,而且他好像想把手縮回去。
公儀璿璣心中鄙視,都牽過好幾次了,現在還扭捏什麽?
公儀璿璣不僅抓著沒放,還捏了捏,“別動。”
扶雁羽又尷尬又有些不好意思,“璿璣”
這時,老婆婆點燃了家中的煤油燈。
公儀璿璣也看清了自己牽著的是誰。
她拉著人家扶雁羽的手,扶雁羽想抽回手,她還死死的攥著不放,麵容扭曲得活像搶占良家婦女的惡少。
白滄撩開眼皮,冷冷的掃了她一眼。
公儀璿璣連忙撒開了手,“呃,剛剛什麽都看不見,我一時情急,那個”
頂著白滄的眼神,公儀璿璣往邊上退了一步,硬著頭皮去看老婆婆家中的場景。
老婆婆的家像似很久都沒有打掃過了,桌麵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灰,煤油燈就點在桌上,也隻能照亮一方位置,桌上除了煤油燈以外,還有一個茶壺,也不知道多久沒有使用了,上方都結了一層油垢。
“老婆婆,你請我們進來,可是有事找我們?”
堂屋很小,家中又是這副景象,不像似要招待客人的。
老婆婆在桌前轉過身來,仔細打量了三人,張開那蒼老幹裂的嘴唇問他們,“你們幾位可是修士?”
她雖然問的是他們,但看的是扶雁羽。
因為在他們三人之中,白滄雖然長得好,但樣貌稚嫩,公儀璿璣呢,她喜歡漂亮,隻要不打架的時候,她總是把自己穿得跟人間富貴花一樣,一點都不像吃苦耐勞的修士。
隻有扶雁羽,每日的穿著打扮總是最幹練的,走路的時候,背脊挺得筆直,長相又俊秀,渾身氣質清冷,在他們三人之中,最像仙門弟子的就是他了。
扶雁羽和公儀璿璣、白滄交換了一下眼色,向老婆婆抱拳道,“我們都是路經襄河鎮的修士,請問老婆婆怎麽稱呼?”
“我夫家姓曾。”老婆婆指了指桌邊的凳子,“幾位請坐吧。”
凳子很髒,灰塵多得都看不見底色了。
公儀璿璣和扶雁羽都猶豫了,隻有白滄一屁股坐了下去,好像一點都沒有把灰塵放在眼裏。
白滄都坐了,他們倆再站著也太奇怪了,於是公儀璿璣和扶雁羽都坐了下來。
既然曾婆婆把扶雁羽當成了領頭人,扶雁羽就代表他們二人發言了,“曾婆婆,您有什麽話可以直說,能幫得上的,我們盡量幫就是。”
曾婆婆提起桌上的茶壺,給他們倒茶,“你們和吳老六的話,我都聽到了。”
公儀璿璣低頭看了一眼,茶水也是渾濁的,帶著一股水腥味,她雖沒動那杯茶,但還是道了謝。
曾婆婆說的吳老六就是小酒館的老板,“原本吳老六也不是那樣的,這襄河鎮街上每日也是人來人往,很熱鬧的。”
曾婆婆說起從前,渾濁的眼珠子裏浮現出幾分懷念。
原來一年以前,襄河鎮還不是這樣的,可自從來了一個女人,襄河鎮就變了。
那女人自稱金花娘娘,進襄河鎮的時候,是由四個美婢抬著進來的,她就坐在那一方花團錦簇的小轎之上,走到哪裏,香風便飄到哪裏。
經過襄河上的拱橋時,金花娘娘掀起了小轎上的紗簾,她那傾國傾城的樣貌,不知迷倒了多少襄河鎮男子。
金花娘娘在襄河選了一塊地方,抬手施了一個術法,便在原地變了一座金雕玉鏤的洞府,她自稱是花仙下凡,要借襄河曆劫,等她曆劫圓滿,便會再次回到天上。
後來,金花娘娘便放出話來,要在襄河挑選夫婿,幫她曆劫,等她回到天上的時候,也會將夫婿一同帶回天上。
金花娘娘生得美,出手又闊綽,一時間,襄河鎮上的未婚男子,全都躍躍欲試。
金花娘娘頭一回便選了十名長相俊俏的男子,進入到她的洞府裏,可這十名男子,一去就杳無音信了。
剛開始大家還以為,那十名男子全被金花娘娘看上,所以留了下來,直到一個月後,金花娘娘又開始選婿了。
這時,那些大戶人家的男子,就不願意來參加了,可金花娘娘的那些美婢,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直接在襄河抓了人就走。
那些美婢會法術,幾十個看家護衛都不是她們的對手,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把人帶走。
再過一個月,金花娘娘又抓了十個男子。
這期間,有名男子的母親病重,他的父親便求到金花娘娘洞府前,求金花娘娘放他兒子歸來,卻被那些美婢給打了回來。
後來,男子的母親病死了,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兒子回到家中,娶上一房媳婦延續香火。
他的父親便再次來到金花娘娘洞府前,請求金花娘娘放了他兒子,這一跪,便是好幾日。
最後,金花娘娘將他兒子放了出來,卻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幹屍。
這下,全襄河鎮的人都知道了,金花娘娘是吸人精氣的。
她選的不是夫婿,而是看中了那些男子的精氣,隻不過打了一個選婿的幌子,那些被選中的人,說不定早就死光了。
金花娘娘每月都會在襄河鎮上抓人,一時間人人自危,生怕被金花娘娘看上而丟了性命,沒有男子敢出門了。
那些美婢在街上尋不到人,便闖入他人家中,打殺了家人,再搶年輕男子。
後來是由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和金花娘娘談判,每月選取五個英俊男子送到洞府前,金花娘娘便放過襄河鎮的其他人。
因為金花娘娘挑中的都是那些長得好的,因此襄河的男子都把自己的臉劃花,以求保住性命。
男子不敢出門,女子也怕惹怒金花娘娘的美婢,漸漸的,襄河鎮就成了一座死城。
曾婆婆說自己的兒子也被金花娘娘看中了,原本美婢是要殺了她再搶人的,她兒子不願看到母親枉死,便說自願前往金花娘娘的洞府,隻求能放過他母親。
曾婆婆說到這裏老淚縱橫,“我知道,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我兒子多半已經不在了,我也應該隨他去的,可他父親早死,我若是也死了,那就連送他入土的人也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