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酒身上的溫度都是冷的。

    她有些聽不清男人的話，隻是看著男人好看的唇上下翕動著。

    穆如酒有一瞬的耳鳴。

    “祁君羨。”

    半晌，穆如酒卻是叫了祁君羨的名字，滿臉茫然。

    祁君羨沒動，隻是緊緊地抱著她，為她遮住了風雪。

    “嗯，在呢。”

    穆如酒眨眨眼，感覺自己的眼睛似乎睜了很久，現在才覺得有些酸。

    “他們不怕死嗎？”

    穆如酒呆呆地問，不知道是在問祁君羨，還是在問自己。

    男人隻是抱著她，灼熱的呼吸落在少女的脖頸。

    “這麽多人，他卻隻有一個，他站在那裏，不怕死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

    祁君羨悶悶地開口“等你有了想要守護的人或事，大抵就會明白原因了。”

    穆如酒眨眨眼，似乎並不明白祁君羨話裏的意思。

    半晌。

    她終於回抱住男主的脖子，聲音低沉又委屈，悶悶的，聽上去並不開心。

    “我們回家吧。”

    不遠處，祁君羨的軍隊將無數敵軍紛紛擊退。

    城門內，無數的百姓紛紛看向城外的他們，眼中滿是感激與熱切。

    周圍滿是冰涼的雪花，穆如酒被祁君羨妥帖地裹在懷裏，並不覺得冷。

    “好，小酒玩夠了，皇叔就帶小酒回家。”

    祁君羨向來是由著她的。

    --

    離開望城的那一日，穆如酒坐在馬車裏，低頭不語。

    祁君羨將小姑娘身上的狐裘係緊，低聲詢問“不開心嗎？”

    穆如酒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她不能再在望城待下去了。

    隻要她待在這裏，謝琛就會再次派兵攻打。

    她必須離開。

    ——況且，她還有賬，要跟謝琛和顧鴻算一算呢。

    今天的望城沒有下雪。

    穆如酒一行人並沒有告訴別人自己離開的消息，但是當她坐著馬車出了城門的時候，卻聽到了戰鼓的聲音。

    穆如酒掀開車簾，往身後的城樓看去。

    那斷了一臂的吳阿翁一隻手握著鼓棒，敲擊著鼓麵，鼓聲喧天，像是在迎接誰的歸來一般。

    那戰鼓分明是在南城門的。

    是望城的幾個漢子連夜將戰鼓從南城門搬了過來，搬到了城樓頂上。

    吳老頭的身子還沒好。

    他飄搖地站在城樓之上，站在風雪之中，用盡全力去敲擊戰鼓。

    “咚——”

    穆如酒有一瞬的晃神。

    她突然記起，那許多年前，每次她出征之前，吳阿翁都會為她鳴鼓。

    “將軍要平平安安才好。”

    每每問起，吳老頭憨厚地笑著，這樣回答。

    “平平安安地出征，平平安安地歸來，平平安安地長大。”

    “老漢粗人一個，畢生願望，便是能夠看到將軍嫁人生子，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那時候，吳老頭是這樣說的。

    穆如酒的眼眶有些濕潤。

    她抽了抽鼻子，直直地回頭望著城門上擊鼓的吳阿翁，拚命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望城的所有百姓都來了。

    他們有的站在城門外，有的站在城樓頂上，有的站在護城河邊。

    隻是默默地看著他們。

    “咚——”

    一聲鼓落之後，穆如酒看到吳老頭停了下來。

    他們的馬車分明已經走出去很遠很遠了。

    但是穆如酒就是覺得，吳阿翁的那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開——爐——”

    老漢大喊一聲。

    穆如酒愣了一瞬間。

    下一秒，無數的鐵花便在城樓頂上炸裂開來。

    白日的鐵花迎著城樓頂上的風雪，與那冷風交織在一起，卻成了更耀眼的存在。

    吳老頭隻剩一隻手了，沒有辦法繼續打鐵花了。

    他身後，小軒手上拿著兩個木塊，高高地將鐵花擲到了空中。

    那灼熱的火線便迎著冷風，在吳老頭的身後炸開了。

    總算是了卻了望城百姓的心願。

    這場打鐵花。

    隻是給一個人看的。

    --

    穆如酒以為祁君羨會質問她在望城發生的事情。

    但是並沒有。

    對於望城當時發生的事情，以及穆如酒的反應，祁君羨隻字未提。

    依然還是像從前那樣寵著她，慣著她，把她捧到信箋尖上。

    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祁君羨不問，穆如酒自然也不會去說，兩人像是心照不宣一樣，對望城的事隻字不提。

    --

    據說清澤君從江南賑災回來了！

    不僅解決了江南的水災問題，還懲治了中飽私囊的江南府尹周準！

    京城的百姓自發地出門去迎接清風朗月的清澤君。

    長安街的路很長，百姓們站在兩邊，那馬車便從城門外緩緩走了進來。

    百姓們臉上帶著笑意，歡呼雀躍，像是在恭迎清澤君回京。

    “聽說了嗎？清澤君此次下江南，是跟他的侄女一起去的！”

    “真的假的？清澤君不是向來獨來獨往嗎？”

    “嘖，這怎麽還不信呢？來了來了，你看你看，他們下來了！”

    馬車裏，男人掀開車簾，從馬車裏走了出來。

    男人有著一張驚為天人的容顏，眉眼清冷疏離，看上去像是不染纖塵的謫仙一般。

    他一身黑金色長袍，身姿款款，微風吹過男人的衣袍，猶如神明。

    隻是那雙銀黑色的眸子太冷了。

    嘴角分明是笑著的，但是那雙眼睛波瀾不驚，過於冷寂。

    有人曾說，若是有人能讓清澤君的眼神有了漣漪，那必定是九天的春水，融化了萬年的寒冰。

    男人先是向周圍的百姓點頭示意。

    隨即轉身，又轉向了馬車內。

    男人伸出手，敲了敲門框，像是向裏麵的人詢問了些什麽，馬車裏有了動靜。

    又有人掀開了車簾。

    一個嬌俏的少女出現在眾百姓麵前。

    “這位就是清澤君的那位侄女了吧！？”

    “肯定是了！除了這位，清澤君從不與其他人共乘一匹馬車。”

    “我聽說清澤君曾經在他侄女生辰那天，燃了滿城的煙花，那場麵，嘖嘖嘖……”

    “誰說不是呢！你們還不知道吧，李家那大公子不開眼，在私塾裏欺負了這位祖宗，好家夥，清澤君直接去私塾給他侄女撐腰去了！”

    “嘖嘖嘖，看來傳聞果然不假，清澤君對他這位侄女，可是寵上天了！”

    “……”

    祁君羨在看到穆如酒的那一瞬間，原本冷寂的眸子便柔了下來。

    他稍稍張開雙臂，將小姑娘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牽著小姑娘的手向前走的時候，似乎還有些不開心。

    “為什麽非要下來？在馬車上待著不就好了？”

    穆如酒吐了吐舌頭“小酒怎麽能讓皇叔一個人下來走動呢？”

    祁君羨聞言，悶笑一聲，捏了捏小姑娘的指尖。

    “歪理。”

    穆如酒笑笑，沒有說話，她微微抬眸，便看到了不遠處的天地居。

    她眯了眯眼睛。

    顧鴻，你給我等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