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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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如酒瞪大了眼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那遠處的軍隊迅速將季淵的軍隊包圍起來,動作十分迅速。

    穆如酒沒有反應過來。

    風沙之中,有誰踏馬向她而來,一身白衣,纖塵不染。

    不等男人走近,穆如酒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他為什麽會來這裏?

    穆如酒有些晃神。

    祁君羨現在已經是南溪之主,若是跟她扯上關係,肯定會讓人詬病。

    她原本想要逃的。

    但是身後,便是半跪在地上,即使犧牲也不肯後退半分鄧平安。

    她不可能就讓鄧平安的屍身孤單地在這裏。

    穆如酒抿唇皺眉,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不知何時,那匹馬已經到了她的麵前。

    穆如酒恍然抬眸,黝黑的瞳孔便對上了男人銀黑色的眸子。

    有……半個月的時間沒見了吧?

    穆如酒看向祁君羨的那一瞬間,眼神微晃。

    她知道,祁君羨現在恨不得殺了她。

    她騙了他這麽久,作為清澤君的祁君羨,從來是不可能接受這樣的騙局的。

    這些她都知道。

    隻是,也不知道為什麽,當穆如酒抬眸看向祁君羨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就安下心來。

    身上卸了力道,穆如酒的肩膀緩緩放鬆下來。

    風沙漫天啊。

    穆如酒突然就感覺委屈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看到祁君羨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就覺得委屈了。

    她想告訴他,她這一路發生了好多好多事。

    她想告訴他,那個向來自戀的鄧管家死了。

    她想告訴他,昔日人人畏懼的閻王軍將軍,如今斷了一條腿,就坐在那四輪車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她想說的事情好多好多。

    從前,她隻是一個人的。

    隻是一個人,麵對千軍萬馬,麵對廝殺的隊伍,麵對漫天的黃沙與風雪。

    她也想過跟謝琛傾訴,但是謝琛隻是問她戰況,對於她,從來都不關心。

    時間久了,她都已經習慣了的。

    將所有的心事都埋藏在心底,誰也不說。

    自己也能慢慢消化掉。

    從前一直是這樣的。

    但是現在,穆如酒大抵是被祁君羨養嬌了。

    祁君羨總說她是“嬌氣包”,穆如酒現在突然發現,似乎真的是這樣。

    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穆如酒就覺得委屈極了。

    她鼻子酸脹,風沙吹過,穆如酒有些慌亂地低下頭,掩蓋住自己的神色。

    ——現在她這樣的身份,在祁君羨麵前哭也太丟人了吧!?

    穆如酒這樣想著,想要將自己眼中的淚水憋回去。

    是誰從馬背上翻身而下。

    男人站在少女麵前,為她遮擋住了漫天的風沙。

    “受傷了嗎?”

    他這樣問。

    穆如酒沒有抬頭,所以看不到祁君羨的臉色,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就連他話中的語氣也不是很分明。

    穆如酒不答,隻是又向後退了一步,想要逃離開他的範圍。

    隻是這一步還沒退,男人一手抓住少女的手臂,手上用了力道,隨即將穆如酒拉進了懷裏。

    穆如酒聞到了淡雅的青竹香氣,一如從前,好像什麽都沒有變過一樣。

    她的眼中閃了淚光。

    大抵是有風沙迷住了她的眼睛,穆如酒睜著眼睛,那眼淚就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

    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在男人的肩膀,熾熱又滾燙。

    她感受到男人抱著她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像是要把她箍進懷裏,融入身體一般。

    穆如酒的眉頭皺得很緊,她已經盡力控製不讓自己流淚了。

    但是眼淚像是失了控,不聽話地奪眶而出。

    “祖宗。”

    她聽到男人這樣叫她。

    像是很多次他這般叫她一樣,無奈又寵溺。

    “你行行好,應我一聲吧。”

    他也會慌的。

    剛才看到她一個人站在千軍萬馬之中,他就已經慌了。

    他平日裏連血都不願讓她見到,又怎麽忍心看她一人麵對千千萬萬敵軍呢?

    他說,祖宗,你行行好,應我一聲吧。

    哪怕隻有一聲,讓他知道她安然無恙也好啊。

    穆如酒覺得,祁君羨肯定是對她下了什麽邪門的蠱術。

    隻是一句話,穆如酒拚命忍住的哭聲終於失控,她抱著祁君羨的脖子,放聲大哭。

    “鄧管家死了……”

    “我真的很努力地趕過來了……”

    “那城門那麽重,他是怎麽一個人拉起來的……”

    “……”

    祁君羨隻是抱著懷裏的小姑娘,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脊背,像是無聲的安慰。

    身後,他的軍隊早就將所有季淵士兵殲滅,站在原地,隨時待命。

    風沙漫天,呼嘯的山風吹過這磐山城,陰沉的烏雲終於散開了。

    --

    費了好大的力氣,祁君羨的兵馬才將那鐵鏈從鄧平安的手上拿出來。

    讓人安放好屍身,沿著磐山城的長街,向著閻府的方向走去。

    磐山城的街道上早已聚集了無數的百姓。

    他們自發地站在長街的兩邊,神色沉重。

    他們知道閻府的閻老爺和鄧管家是幾年前來到磐山城定居的將軍。

    平日裏,他們雖然口頭上總是說閻老爺脾氣不好,說那鄧管家又胖又自戀。

    但是他們是打心底裏敬佩愛戴著他們的。

    而現在,那向來自戀的鄧管家就躺在那冰冷的棺槨裏,再也醒不過來了。

    磐山城有一個習俗。

    若是哪家德高望重的人去世,人們會拿出家裏的一捧白米,灑在那人回家的路上。

    那一日,若是有人放眼望去,便能看到,那長長的磐山城街道上,鋪就了一層白白的大路。

    那靈柩前,有誰高喊一聲

    “回家咯——”

    一時間,整個磐山城哭聲一片,哀悼聲不絕於耳。

    穆如酒坐在馬車上,看到了長街兩旁的景象。

    鄧平安,回家啦。

    磐山城在,安然無恙。

    --

    鄧平安的屍身停到閻府門前的時候,穆如酒看到了早早站在那裏的閻歸。

    閻歸的四輪車被穆如酒卸了車輪。

    他手上拿著穆如酒送給她的拐杖,身子筆挺地站在府門外。

    “閻將軍。”穆如酒站在閻歸麵前,抱槍行禮。

    “鄧將軍幸不辱命。”

    閻歸沒有說話。

    隻不過一日未見,他好像又蒼老了許多,站在那裏的時候,像是一棵蒼勁的鬆柏。

    不死不滅。

    “閻王軍,向來不辱使命。”

    閻歸這樣說,聲音又低又沉。

    或許多年後,他也會像他的副將一般,為了南溪的疆土,戰至最後一刻,最後一人。

    閻王軍,可死,可滅,唯不可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