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酒就站在祁君羨麵前，一雙黝黑色的眸閃著漂亮的顏色。

    月色如水，穆如酒的房間裏沒有點燈，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男人的肩膀。

    像是為他鍍了一層銀光。

    男人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銀黑色的眸子如同漂亮的琥珀。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半晌。

    祁君羨揚了揚眉，漂亮的唇瓣色澤朗潤，稍稍勾唇，像是惑人的妖怪。

    “所以穆如酒，你要不要試試？”

    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晃動，穆如酒眼中帶著幾分茫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祁君羨的眼中閃過一抹情緒，隨即輕笑一聲“穆如酒，你笨死了。”

    “我在求愛。”

    “向你。”

    穆如酒的眼中閃過慌亂，她下意識地想要往後躲，祁君羨的力道很大，就將她壓在門框上，動彈不得。

    祁君羨看到了少女眼中的驚慌失措。

    他大概能明白她的情緒。

    上輩子，愛得交付生命，所以這一世，她很難再去信任別人了。

    想到這裏，祁君羨的眼中閃過一抹戾氣。

    謝琛該死的。

    隻是，看著眼前慌亂的少女，祁君羨竟無奈地笑笑，將小姑娘抱在懷裏，將頭抵在了少女的肩膀。

    “穆如酒，我不需要你現在就告訴我你的答案。”

    “我可以等。”

    “但是，你不要再躲著我了。”

    “我會生氣。”

    一生氣，就什麽也顧不得了。

    祁君羨向來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不管是什麽人或者什麽事，他都會為其施加一個期限，期限過了，那就沒有什麽價值了。

    但是對於眼前的小姑娘，祁君羨向來有足夠的耐心。

    她不敢向前走一步，那這一百步，他來走就好。

    穆如酒愣怔地目視前方，身體還是十分僵硬。

    半晌。

    穆如酒才稍稍抿唇，緩緩開口“祁君羨，我們道不同。”

    祁君羨頭也不抬，大概是有些累了，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沉“所以我會走向你。”

    “我是妖後，你跟我走在一起，隻會被人詬病。”

    “穆如酒，你不要小看我的決心。”

    穆如酒皺皺眉，終於冷聲開口“我要去一趟季淵，你不可能跟我一起去的。”

    祁君羨悶悶地笑了一聲。

    “為什麽不可能？你穆如酒到得了的地方，我如何到不得？”

    頓了頓，祁君羨又輕笑著開口“還有問題嗎？”

    穆如酒張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

    但是一開口，卻隻化作一聲歎息。

    祁君羨聽到了。

    他闔上眼睛，聲音悶沉，嘴角勾著淺淡的笑意。

    隻是好看的眉頭稍稍蹙起，看上去像是很累的樣子。

    “沒有的話，就讓我靠一會兒吧。”

    穆如酒聞言，倚在門框上，一動不動。

    她似乎又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很淡很淡，明顯是經過細心的遮掩，否則她不可能現在才聞到。

    穆如酒緩緩垂眸，便看到祁君羨的肩膀上，殷紅的血沾染了他雪白的衣袍。

    “祁君羨！？你受傷了！？”穆如酒聲音有些急，想要推開他去查看他的傷勢。

    祁君羨沒動，隻是又緊了緊抱著她腰身的手，將她抱在懷裏，喉頭滾出悶沉的笑意。

    “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傷口都裂開了，隻是休息一下怎麽好？”穆如酒皺著眉。

    祁君羨像是很久沒有這般安心過了，抵在小姑娘的肩膀上，輕闔眼皮，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像是一對漂亮的黑色蝴蝶。

    “隻是舊傷而已，很快就沒事了。”

    他並沒有告訴穆如酒，他從穆如酒離開京城之後，就立即跟出去找她了。

    隻是途中遭遇了那個人，肩膀的傷染了劇毒，休養了好些時日才脫離危險。

    若不是因為這件事，他或許能夠早早地到達小姑娘身邊。

    她就不必一個人麵對千軍萬馬了。

    不過沒關係。

    他們來日方長。

    --

    鄧平安下葬那日，閻歸是拄著拐杖去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坐四輪車了，現在不論去哪裏，都是拄著拐杖，一個人去的。

    ——為他推四輪車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閻歸遵循了鄧平安的遺言，將他葬在了天塹旁邊一個高高的山丘之上。

    在那裏，可以將磐山城外的景象一收眼底。

    鄧平安會在這裏，繼續守著磐山。

    --

    穆如酒離開磐山城那日，閻歸拄著拐杖，將兩人送到了城門外。

    那堅實的石板城門依然牢牢地躺在天塹之間，任憑風吹日曬，分毫不動。

    風沙漫天，閻歸就站在城門口的玄關處，看著眼前手持伏月戟的少女。

    “閻老爺，您真的不打算離開這裏去京城嗎？”穆如酒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

    她答應了鄧管家要照顧好閻歸，隻是她現在要往西行，這一去山高水遠，自然是不可能帶著閻歸一起去的。

    所以便跟祁君羨商量著，讓閻歸去京城，頤養天年。

    閻歸聞言，隻是搖了搖頭。

    “磐山城很好，我就守在這裏。”

    語氣中，似乎還帶著幾分老人家才有的執拗。

    穆如酒也不會強求，隻是讓閻歸多保重。

    閻歸先是看了一眼祁君羨，又將目光移到了穆如酒的身上。

    “老臣欠攝政王……不，欠陛下一個人情，就還給沐丫頭吧。”

    祁君羨站在一旁，沒有拒絕。

    閻歸隻有一條腿了。

    他鄭重地看向穆如酒，手中的拐杖扔在地上，老者抱拳躬身，恭恭敬敬地向穆如酒行了一個大禮。

    “閻將軍這是何意！？”穆如酒見狀，急忙上前攙扶。

    閻歸沒起。

    他彎著腰，聲音洪亮。

    “閻王軍昔日麾下三千二百餘人，如今僅剩老兵三百，從今往後，閻王軍所有兵馬，連同老臣在內，聽候沐姑娘差遣調度！”

    穆如酒瞪大了眼睛，久久沒有回神。

    祁君羨隻是站在一旁，溫柔地看著身邊的少女。

    半晌。

    穆如酒笑笑，身姿筆挺。

    “多謝閻將軍信任。”

    其實閻王軍軍隊中的大多數將士已經到了垂暮之年，但是“閻王軍”的名號在，威懾就在。

    閻歸是想告訴穆如酒，她不再是隻身一人，若是當真與誰為敵，他們會擋在她的麵前。

    這是閻歸能夠給出的全部信任。

    穆如酒懂了，這份心意，她收下了。

    兩人坐在馬車上，離開磐山城的時候，穆如酒遠遠地就能看到山丘上葬著的劍塚，鄧平安的大刀就插在那裏，刀上的紅布迎風飄揚，紅得紮眼。

    她聽到閻歸高聲唱著什麽，字字鏗鏘，卷進黃沙之中，比這荒涼的戈壁灘還要固執。

    【山河日月同波，千裏同澈。】

    【磐山路遠黃沙闊，千秋無過。】

    【哎嘿喲——】

    【千秋無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