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安不答，隻是看向眼前身姿筆挺的男人。

    哪怕是一路風塵仆仆，也難掩他身上華貴的氣質，單單是站在那裏，就足夠驚豔。

    僧人垂眸，那長長的睫毛便遮住了僧人慈悲的眸。

    “寂安，”祁君羨聲音冷冽，竭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穆如酒被百花殺的人抓走了。”

    僧人垂下去的眸中，瞳孔瞬間收縮，他猛地抬眸，對上祁君羨的銀黑色的眼睛。

    “寂安。”

    “她讓我來尋你。”

    --

    洛陽對阿顏十分寵愛。

    饒是作為替身的穆如酒也能夠感知到。

    最好的吃穿用度，最周到的侍女照料，就連住的地方，也是最寬敞的寢殿。

    穆如酒終於摸清了百花殺組織的構成。

    百花殺由首座——也就是洛陽掌管，其次是三大護法，三大護法麾下有許多有實力的手下，之前被祁君羨抓住的罌就是其中一個。

    這樣的手下，在百花殺的護法麾下還有很多，分成三六九等，照顧穆如酒的侍女也算在其中。

    最底層的就是各種藥人，這些藥人沒有感覺，沒有思維，隻會聽從主人的命令做事，不死不休。

    百花殺的位置應該是坐落在什麽地方的穀底深處。

    穆如酒的判斷依據，是抬頭就能夠看到的參天古樹。

    這些樹看上去應該有幾百上千年的曆史了，那些樹木遮天蔽日，穀底的地方甚至照不到一絲光亮。

    不僅如此，穆如酒猜測這個地方應該是坐落在洞穴中。

    如果隻是那些樹，就算遮擋得再嚴實，也應該會有零零星星的光線漏下來，但是穆如酒再往深處走去的時候，便一點陽光都看不到了。

    唯一的一些光亮隻來自於各處的燈火，昏黃又黯淡，如同鬼火一般。

    這裏的人似乎都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了，就算是沒有光，也能夠在這裏暢通無阻。

    ——但是穆如酒不行，在這裏待得時間越久，穆如酒越覺得喘不過氣來。

    這裏的人似乎很少說話，都是低著頭做自己的事情，穆如酒就算是想要打探情報，都不容易。

    一次，洛陽來找她的時候，穆如酒說想要去百花殺外界走走。

    百花殺幾乎所有地方都看不到陽光，隻有進入百花殺的入口處才能透過樹蔭漏下一些光亮。

    洛陽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繼續笑著看向她“阿顏還是喜歡陽光啊。”

    穆如酒沒說話，等著洛陽的下文。

    洛陽頓了頓，語氣卻沉了幾分“阿顏乖，再過幾日，再過幾日我便陪你去看太陽。”

    穆如酒看著洛陽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好像一點情緒都找不到。

    為什麽呢？

    穆如酒不明白。

    那一日，穆如酒在房間裏的時候，一個男人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他二話不說，手上的彎刀就朝著穆如酒揮砍過去。

    穆如酒微微皺眉，一個側身輕巧躲開。

    男人的眼中滿是殺意和瘋狂，大吼著繼續向穆如酒衝來。

    穆如酒低嘖一聲，幾個回合便將男人打倒在了地上。

    “朝顏！你個賤人！不僅偷走百花殺的秘密，現在竟然還敢把秘密交給別人！？”

    男人嘶吼著，竟然掙脫了穆如酒的束縛，再次向穆如酒進攻而來。

    “叮——”

    這一次，還沒等穆如酒動手，一柄紅傘便擋住了那柄彎刀，火星四濺，鳶麵無表情地站在穆如酒麵前，正對著眼前的男人。

    “棠，你瘋了？”

    鳶說話的時候，也不帶幾分情緒。

    那被稱作“棠”的男人眼中滿是戾氣“我瘋了！？你怎麽不問問這個賤人做了什麽！？”

    穆如酒挑眉看向棠——奶奶的，她怎麽知道她做了什麽。

    冷靜下來，穆如酒這才聞到了棠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他受傷了。

    跟他交手的時候，穆如酒能感覺出來，他的實力不弱，誰能將他傷得這麽嚴重？

    “賤人！你敢說你沒有將秘密交給寒蟬寺的那個和尚！？”

    穆如酒的瞳孔收縮，整張臉就冷了下來。

    “你說什麽？”她冷冷地開口問道。

    棠冷嗤一聲“你在我麵前裝什麽裝？寒蟬寺的和尚早就承認了，那秘密現在在他的手上，並且你毫不知情！否則你以為首座為什麽會這麽輕易放過你？”

    什麽……意思？

    穆如酒的思緒有一瞬間的空白。

    她怔了怔神，目光才僵硬地落在棠的身上“你說的……是寂安？”

    提到這個名字，棠的眼中就滿是怒火——他作為百花殺護法，奉命去捉拿寂安，到最後不僅沒有將他帶回，自己還被他重傷！

    隻是一個和尚，為什麽會有這麽強悍的武功？

    穆如酒沒再聽清棠說了什麽。

    她有一瞬的耳鳴。

    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

    寂安知道她的原身偷盜百花殺秘密並出逃的事情。

    他也知道她隻是占據了原身身體，靈魂仍然是穆如酒。

    寂安知道的事情很多。

    所以……

    是他在原身死後，將百花殺的秘密拿走，並且昭告百花殺的人，秘密在他手裏，穆如酒並不知情的。

    寂安他……在幫她轉移視線？

    為什麽？

    她現在是被百花殺抓到了，如果她一直沒有被抓到，百花殺的人為了守住秘密，就會將所有注意力放在寂安身上。

    所以，寂安從一開始，就是想讓她置身事外的嗎？

    究竟……

    究竟是……

    穆如酒感覺自己的心口開始撕裂般的疼痛。

    她痛苦地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彎著身子將自己蜷縮起來。

    好疼啊……

    要窒息了一樣……

    “穆如酒！”鳶似乎叫了她的名字。

    大概是她聽錯了。

    心口又傳來了劇烈的疼痛。

    ——這種疼痛穆如酒感受過，是在寒蟬寺舉行立儲儀式時，鍾磬響起，她心口出現的痛意。

    視線有些模糊了。

    穆如酒恍惚間似乎看到鳶的紅傘掉在了地上，他麵無表情的臉上似乎閃過一抹驚慌。

    “啪——”的一聲。

    袖口的佛珠掉在了地上。

    那帶著金色梵文的佛珠像是不堪重負，四分五裂開來。

    佛珠碎了。

    那碎裂的佛珠上，梵文的金光便黯淡了下去。

    ……

    恍然間，穆如酒像是想起什麽。

    “和尚，我要走了。”

    “我要去邊疆打仗了，季淵屢犯我邊土，邊疆無一將領可用，如今已經被攻陷了十幾座城池了。”

    “和尚，我若是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希望你已參悟俗世，成為真正的佛子。”

    “待那時，我親自為你授戴袈裟，讓你受萬人敬仰，累世不朽。”

    是誰……

    是誰在說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