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中。

    級主任辦公室。

    那個平日裏總給人感覺深沉嚴肅的男人。

    正坐在孤零零亮著一盞燈的辦公室裏。

    眼神冷漠的盯著站在地上，手裏抱著一個電腦的男生。

    指尖夾著的一根煙，都快要燃盡了，可卻沒有記起抽一口。

    “我問你最後一次，誰告訴你教務係統裏有考卷的？誰讓你這樣做的？”

    男生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看不出情緒的眸子盯著級主任。

    “我說了很多遍了呀，聽別人說的，我成績不好，家裏前段時間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下一次考試成績上不去，就退學打工。”

    “我不想進廠，所以就這樣做了。”

    “滿口胡言！”

    級主任將煙頭在煙灰缸裏摁滅。

    手掌在桌子上用力一拍，起身指向男生。

    “別以為我不了解你的情況，劉旭飛同學！最後通牒？你在這糊弄鬼呢？你家裏人早八百年都放棄你了，還提高成績。說！到底什麽原因？”

    很少發這麽大火的級主任，滿臉怒意的站在辦公桌後，嚇得一旁的值班老師頭都不敢抬。

    然而，那個看上去有些白淨瘦弱的男生，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說了很多遍了呀”

    “行了！”

    級主任抬起手揮了揮，朝窗外看了一眼，隨後又續起一根煙。

    深吸一口後，意味深長的看向了男生。

    “劉旭飛，這件事，目前還沒有捅到校長那裏去，我給你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機會，你說實話，到底是誰讓你這麽做的，我給你保證，你一定能在安穩在學校待到”。

    “現在不想呆了。”

    級主任的話還沒說完，男生突然提高聲音說了一句。

    “所以，您真的沒必要說別的了，我已經不想讀書了”。

    “有種！”

    級主任被氣笑了。

    “那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現在你的問題，可不是退學就能解決”。

    話剛說到一半，“吱呀”一聲，辦公室門被推開了。

    劉旭飛在一瞬間就轉過了身子。

    看到額頭微微沁出了些汗珠的陸澤，眼神裏的光迅速淡了下去，低頭沉吟半秒之後，再度抬起來時，又恢複了剛才的平靜。

    “怎麽了？”

    陸澤喘了口氣後，有點著急的問道。

    “怎麽了？”級主任嗬嗬笑了兩聲，伸出手指指向站立一旁的劉旭飛。

    “自己問問你帶的好學生！”

    陸澤頓了頓，轉頭看了男生一眼。

    男生朝著他笑了笑，正欲開口。

    可下一秒，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

    因為，就在他準備交代的那個時刻，陸澤卻搶先問了他一個問題。

    “暴露了？”

    而與這句話一同出現的，則是來自級主任沉聲說出的三個字。

    “你知道？”

    空氣，在這一刻猶如一張布滿謊言的密網，把男生徹徹底底的罩了進去。

    瞪大眼睛看向陸澤的他，早前的淡定與平靜已然消失不見。

    措辭半晌後，能夠說口的也隻是“陸陸老師”。

    “當初就不該相信你的”。

    沒有理會他情緒的突然轉變，陸澤臉上掛著極為苦澀的笑意朝著他攤了攤手。

    “也怪我，非要劍走偏鋒，結果害了自己也害了你。”

    男生的瞳孔，在這一刻，猛然瞪大。

    看著眼前的陸澤，開始拚命搖頭。

    “行了”，陸澤像是突然沒了力氣般的朝劉旭飛擺了擺手。

    隨後便轉過身子看向了級主任。

    默默的地下了頭。

    “嗬嗬嗬嗬我就說，我就說，還真的是你！”

    級主任邊說著，順手拎起桌上的煙灰缸，劈頭蓋臉的朝著陸澤就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差了點準頭的煙灰缸在落地的一瞬間就被摔得四分五裂。

    “你真是豬油蒙了心了，作為一個老師，你竟然做這種事？職業道德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麽東西？”

    “還虧我覺得你是個敢闖敢拚有想法的年輕人，我也真是瞎了眼了！”

    級主任用手指著陸澤的鼻子，語氣裏滿是憤怒和失望。

    “不不是這樣的”。

    劉旭飛把手裏的電腦上扔到地上，一個箭步就竄到了辦公桌旁。

    手指顫抖的指向自己。

    “是我，是我，和陸老師沒關係別聽他說別聽他說啊”。

    男生的淡定在這一刻終於轉換成了不知所措的哭腔。

    從決定做這件事的那一刻起，他預想到了所有的結果。

    但唯有眼前的這一種，他從頭到尾都沒有預料過。

    所以，站在兩人之間的他，在拚命措辭解釋著。

    “所有的，都是我一個人想的做的我安了，安了”

    “啪！”

    清脆的耳光聲，突然就在空曠的辦公室裏響起。

    也把男生正準備說出口的後半句話活生生的扇了回去。

    “一人做事一人當，老子不想被學校幹掉，還想要那點可憐的麵子和這份工作，做了就做了。”

    “還沒到，你幫我扛事的地步。”

    陸澤緩緩收回了剛剛揮出去的右手，雙眼緊緊鎖住劉旭飛，一字一句的說道。

    隨後又重新麵向了級主任，放低了聲音，一臉的無奈。

    “我不說之後有考試，不告訴他卷子怎麽出的，他能知道麽”。

    “這件事，確實是我做錯了”。

    “我知道是你。”級主任幹笑了兩聲，把椅子轉了一個圈，背朝著陸澤和劉旭飛。

    抬起手在太陽穴上按了兩下。

    “帶著你的學生滾蛋吧，明天來找我解約，他也一樣，回家給父母說一下，明天來辦退學手續。”

    語氣裏，是深深的疲憊。

    “嗡”的一聲，劉旭飛感覺自己聽錯了，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級主任的背影。

    下一秒，就準備抬腿朝辦公桌後方走去。

    可出現在麵前的，是一雙極為有力的手。

    一把拽住了他，往前拖了兩步，身材瘦弱的他就被推到了門外。

    關門，上鎖。

    任憑他在門外如何砸門、嘶吼，都不為所動。

    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

    聲音都吼啞了的男生終於像脫力了一般，靠著門歪歪扭扭的滑落到了地上。

    夜空，安靜的像是一場隻有畫麵的無聲默片。

    寂寥的蒼穹下，他唯一能聽到的，隻有從門裏斷斷續續傳出的聲音。

    那個平日裏驕傲無比的男人。

    此刻竟然卑微到了極致。

    刻意被壓低的聲音裏滿是解釋和祈求。

    “求求你了主任，他確實被我給誤導了，我明天就走，我不幹這行了都成，能不能能不能給他個機會”。

    “他還是個孩子，還是個孩子啊這個錯誤因我而起，學校和家裏在好好教育教育,以後保證不這樣的給他一次機會，好不好求求您了”。

    最後的最後，木然靠在門邊的男孩不知道到底是深夜幾點。

    隻是在繁星漸漸被雲層遮蓋之際。

    終於聽到了那個醇厚的男聲響起。

    “我可以給他個留校查看”

    “但你一周的時間，交接好工作，然後，滾蛋！”

    聲音裏，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

    男生就這樣怔怔的聽著，沒有一點表情，發不出一絲聲音。

    一直到。

    那扇自己依靠的門被從裏麵打開。

    那個被整個班依賴著的人沉默著在走廊裏往前走了幾步。

    突然又折了回來。

    滿臉笑意的在他麵前蹲下。

    用平靜到極點的聲音告訴他。

    “你以為你這樣就能夠我留下嗎？那現在你看看呢？”

    “你辜負了你自己所擁有的能力，也辜負這段時間以來，十三班所有學生的努力。”

    “不過，也無所謂了。幾天之後，我也就不再是你們的班主任了。”

    男人有些嘲弄的笑了笑。

    隨後伸出手在劉旭飛的頭發上輕輕摸了摸。

    “把這事，爛在肚子裏一輩子吧”

    “再見，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