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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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淺清宮外殿,隻見殿門外跪著一道十分熟悉的聲音,言予淺一眼就認出那是翠玉。

    她慢慢走過去,隻見翠玉也穿著一身縞素。

    她的額頭上纏著一塊白布,一雙眼睛哭的紅腫。

    “翠玉?你這是在作何??”言予淺十分關心的問她。

    可翠玉卻毫無回應,隻是一味的抖著肩膀哭的厲害,雖然聲音不大,但卻早已哭啞了嗓子。

    言予淺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她伸出手在翠玉麵前晃了晃,但翠玉卻沒一點反應,似乎根本就看不見她。

    而不僅僅是翠玉,這淺清宮內的所有人都視言予淺為透明。

    言予淺意識到不對勁。

    如今整座皇宮內都戴著孝,那必然是有身份尊貴的人逝世了。

    她下意識的以為是淮煜瑾。

    畢竟這架勢真是像極了皇帝駕崩,整個東安都在為他服喪。

    “滾!!一群無用的東西,都給我滾!!”

    突然,一道沙啞崩潰的聲音從內殿內傳出,言予淺心中一驚,這才想起來,轉身走進內殿。

    淺清宮內殿的擺設十分精致講究,但卻唯獨少了一份生氣。

    就像是無人住過一般。

    言予淺繞過那熟悉的屏風,一轉身便看到了一頭長發散落的淮煜瑾正趴在床邊,隻見他手中拿著一瓶藥粉,正小心翼翼的為人塗著手上的凍瘡。

    淮煜瑾捧著那隻蒼白的手,緊緊的貼在自己的臉上,喃喃自語道:“不疼了不疼了,敷了藥淺兒就不疼了”

    言予淺察覺到不對,她的視線緩緩上移,在看到那人的臉時,登時怔住了。

    被淮煜瑾執著手的人正是她自己!

    更加準確地說,是上輩子已經死去的自己。

    她彼時狠狠的摔進雪地裏,那望月台雖很高,但她死的卻不算難看。

    言予淺如今身上十分幹淨,許是被擦洗過,臉上也沒有一絲血汙。

    她的頭發也被梳得很整齊,身上穿著一件碎紋紗袍——這是言予淺在乾州時最常穿的一件衣裳。

    言予淺安靜的躺在床上,平靜的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隻是外露的手背上還留著幾道沒有愈合的凍瘡。

    淮煜瑾不知道發了什麽瘋,一直不停地在那凍瘡上上藥。

    可那些傷口卻再也不會好了。

    言予淺在心中冷笑一聲,遲來的深情比狗賤。

    此時殿內已經跪倒了一群太醫,國師也跪在地上十分悲痛的勸著淮煜瑾:“陛下,皇後娘娘如今已經去了,您現在抹這藥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可淮煜瑾絲毫不聽,他似乎是怕言予淺被那藥刺的疼,上完藥膏甚至還不忘給她吹一吹。

    淮煜瑾像傻了一樣呢喃道:“等你的傷口好了,你就快醒過來吧,淺兒不會離開朕的,這欸輩子都不會”

    看著淮煜瑾魔怔一樣的神態,言予淺在心中終於確定,她這是夢到了前世自己死後的時光。

    她十分清醒的知道自己正在做夢,但她卻無法掙脫這討厭的夢境,隻能被迫當這場前世夢境的旁觀者。

    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言予淺在看著這一切的時候甚至帶了些笑意。

    以這種第三者的角度看這些事,倒是有些有趣。

    言予淺看到在她死後,整座皇城都為她掛上了白綢,想來整個東安都是一片素白。

    就因為她死了,就因為她是皇後。

    她看到皇帝下令,拆了那座被東安百姓視作神邸的望月台。

    她也看到那金鑾殿外跪了滿滿一片官員。

    他們全都穿著縞素,齊刷刷的跪在地上。

    這其中不乏曾對言予淺口誅筆伐的言官,也不乏曾對她嗤之以鼻的大臣。

    言予淺看著他們從她死後便在這跪了三天三夜。

    有很多上了年紀的老臣,支撐不住都已經暈了過去。

    但就算是暈了淮煜瑾也未曾放過他們,而是讓侍衛一盆冷水將他們潑起來,繼續跪著。

    而跪在最前麵的人,居然是何姝茜。

    跪了如此長的時間,她顯然已經耐不住了。何姝茜的額頭布滿了冷汗,唇色煞白,想來已經暈倒過不止一次了。

    因此她的身後有兩名侍衛壓著她,讓她繼續跪著。

    淮煜瑾說,讓他們一直跪到言予淺醒來,直到言予淺願意原諒他們為止。

    望著這般情景,言予淺冷笑一聲。

    淮煜瑾,你該知道最該跪下贖罪的人是你才是。

    上輩子,任何人負了她都可以,但唯獨淮煜瑾不可以。

    言予淺將她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淮煜瑾身上,可淮煜瑾卻一次又一次的踐踏她的情意。

    讓她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言予淺本以為淮煜瑾隻是在做做樣子,可沒想到,他居然當真讓這群人一直在這跪著。

    看著每日守在她麵前的淮煜瑾,言予淺這才知,在她死後,淮煜瑾徹底瘋了。

    瘋子是不可理喻的,尤其是當這個瘋子還是個一國之君時。

    淮煜瑾一直堅信言予淺沒死,他認為這是言予淺為了擺脫他而想出的辦法。

    於是他把所有不能使言予淺醒來的太醫都打入了大牢。

    淮煜瑾每日守在言予淺身邊,握著那隻布滿凍瘡的手,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話。

    從前言予淺不知道,而如今夢境中的言予淺則代前世的自己一字不漏的聽到了這些話。

    淮煜瑾說他是因為言予淺才得以活到了今日,否則他早在十五年前就該死在那馬車底下。

    “淺兒,若沒有你,那如今朕獲得的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淮煜瑾的聲音帶著控製不住的哽咽,滾燙的眼淚落到了言予淺冰冷的肌膚上。

    淮煜瑾在哭,他豆大的淚珠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顆又一顆的砸下來。

    這是言予淺第一次看到淮煜瑾如此脆弱的一麵。

    淮煜瑾徹底看清了現實,就算他再會自欺欺人,但他心裏也十分清楚的知道,言予淺是徹底不要他了。

    她就是死,也要徹底離開他。

    然而麵對這一切,處於夢境中的言予淺隻是冷眼旁觀。

    如今淮煜瑾所經受的這一切,還比不過她曾受過痛苦的十分之一。

    淮煜瑾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他不停的道歉不停的懺悔,可言予淺聽到了卻隻想笑。

    這並不算什麽感天動地的話,言予淺在前世尋死前便知道了淮煜瑾的所有苦衷。

    可那又怎麽樣呢?

    他有苦衷,但她也有權力選擇不原諒。

    這二者並不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