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吸入地下的柿子隻好緊緊地抓著那隻手。

    她掉進了一片黑暗中。

    “科曼，是你嗎？”

    黑暗中傳出了一個嗚咽的聲音。

    身下的沙子混合著尖利的石子，把柿子硌得生疼。沒有了火把，柿子隻能在黑暗中順著那隻手摸索著，把他的身體從沙土堆裏挖出來。

    他的嘴裏被灌滿了沙子。幫那人把身上的沙石清理後，柿子拍著他的後背。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傳來。

    “是……我……”科曼感覺到喉頭泛出一絲腥氣，他的喉嚨被割破了，隻能勉強發出聲音。

    “你怎麽樣？”柿子說，“這是哪兒？算了，你還是別說話了。”

    她站起來舉起雙手向頭頂摸去，但根本摸不到“地麵”。她剛才掉下來的地方像一扇重新關閉的門，在黑暗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柿子閉上眼，用微弱的感知力探索著周圍的環境。她腦海中浮現出幾個小土堆的幻影，她又試著借助感知力向前行走，但很快她就意識到這根本行不通。

    這些沙土太鋒利了，她的腿被石頭割傷了。

    “怎麽辦，我的火把掉外麵了。”少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沒……關……係……”科曼一頓一頓地說。

    地上的沙土反射出微弱的光點，柿子轉身，呆呆地看見癱在地上的科曼身體浮起一層淺綠色的光暈。

    “你，你會發光？”

    那光躍變越強，藍綠色的強光映得整個洞穴瞬時變得熒光爍爍，熠熠生輝，像無數的繁星都匯集在了這裏。五光十色，讓人眼花繚亂。

    那一瞬間兩個人好像身處宇宙中的銀河。

    柿子蹲下來，抓起一把地上的沙土。

    沙子從指縫中流走，隻剩下一手燦爛奪目的寶石。

    “別……碰……”科曼艱難地伸手打掉了那些石頭。“這是……死石……”

    聽到“死石”四個字，柿子腦子裏“嗡”的一聲。

    死石，又被稱為生命寶石。

    在靈界，殺死一個人類很簡單，可以是餓死，渴死，受傷而死，流血而死……但想要殺死一個精靈，隻有兩種方法。

    一，砍掉他的腦袋，二，打碎他的生命寶石。

    生命寶石對於精靈而言就像人類的心髒。與人類不同的是，他們可以把唯一的生命寶石藏在身體裏的任何一個角落，幾乎沒有人能夠找到。如果隻是想要取得精靈的生命，沒人願意這麽大費周章——砍掉腦袋明顯要方便多了。

    但其自有它的魅力所在——相傳這種神秘的寶石能讓無法修行的“菜頭”也獲得修行的能力。因此它的價格高得離譜。柿子曾經在允夢集市裏見過這東西，一塊成色不錯的可以賣到上百個的金幣——像那個人魚也隻是說得上兩個金幣的價格。

    死石不僅極難找到，還會隨著精靈的死亡而消失。可想而知，如果想拿到這種寶石，就必須趁精靈活著的時候從身體裏取出來。

    除非是自願——想要得到這種寶石簡直難於登天。

    而腳下，不計其數、大大小小的生命寶石就這樣隨意地拋灑埋藏在沙土之間……數量如此龐大，會有可能是精靈自願的嗎？

    柿子感覺到洞中充斥著一股陰寒的氣息，讓人毛骨悚然。

    透過這片耀目的光輝，她仿佛看見了無數被生掏心髒的精靈在掙紮呐喊。

    這，這絕不是什麽普通的地下洞穴，這……這可能是成千上萬個精靈的野墳！

    “快走，我們快走！”意識到處境的危險，柿子把科曼的手臂搭在身上，迅速沿著昏暗的通道離開，一刻不敢耽誤。

    這隧道又長，分叉口又多，像一個巨大的地下迷宮，怎麽也走不到頭。柿子隻能憑著記憶向哈麗瑪的地域走去，希望能遇見科曼的族人，他們就可以呼救了。

    很快，麵前又出現了一個三岔口。但這次，沒有任何一個方向是通往哈麗瑪。

    柿子停住腳步。

    他們的處境不容樂觀。

    差點被活埋的科曼身體十分虛弱，背著他的自己的體力也所剩無幾，如果他們再走不出去……

    “也不知道伯弋和西爾萬發現了沒有。”柿子搖了搖頭，很快把這個想法拋到了腦後。

    寂靜無聲的隧道裏突然出現了一個急促的跑步聲。柿子有些緊張，她躲在岔口後緊貼牆壁，拔出別在腰間的棪木刺，翹首以待。

    餓鬼冷不丁地出現在洞口。

    “怎麽是你？你來這兒幹什麽？”

    餓鬼沒有說話。她看了柿子一眼，就手腳並用地向另一個洞口跑走了。

    “別跑！我這裏有吃的！回來！”

    餓鬼這次卻沒有再被食物引誘。

    柿子無奈，隻好帶著科曼急匆匆地追上去。

    餓鬼跑幾步，便往後張望幾眼，確認柿子還跟在她身後，又向前跑去。跑了沒多久，柿子感受到了呼呼的氣流撲麵而來。

    “有風！前麵可能有出口！”柿子驚喜地大喊。

    科曼此時全身沒有力氣，隻能欣喜地回望著柿子。

    越往前走，兩人感覺到更強烈的風流從前方吹來。“原來它是想帶我們出去！”

    她扶著科曼，兩個人終於跑出了洞穴，而餓鬼此時已經跑得不見影子了。

    “太好了！得救了！”兩人筋疲力盡地倒在草地上。

    劫後餘生的兩人相視一笑。

    天還沒亮，但月光清澈，科曼看著柿子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他突然發現，眼前的女孩好像也在發光。

    一股強烈的感情占據了科曼的心，他啞著嗓子脫口而出。

    “柿子……我……喜歡……你……”

    專心呼吸著新鮮空氣的柿子愣住了。

    在把哈麗瑪所有的愛巢都翻了個底朝天，哪兒裏都沒有發現柿子後，伯弋終於覺得有些不對。他沿著河岸又找了三四遍，往回走的時候，正好看見了單獨相處的柿子和科曼。

    他攥緊了拳頭。

    柿子的身體本能地向後避了避，“科曼，我要走了。我今天是來跟你告別的。”

    “你……咳咳咳……要去哪兒？！”科曼有些激動，又開始咳嗽。

    “我也不知道，但我不能總待在這裏。”

    “這裏……不好嗎……”科曼握住柿子的手，“留下……可以嗎？”

    “不可以。”伯弋冷聲說，終於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科曼一聲慘叫，被閃電擊飛了四五米，重重地摔在地上。

    “科曼！”柿子驚呼。

    “你在幹什麽？！”柿子沒想到是伯弋。她質問著眼前發怒的男人，完全不知道伯弋又在發什麽瘋。

    伯弋不回答，隻是輕蔑地看著科曼。

    她跑向科曼。麵對伯弋強大的閃電攻擊，少年毫無還手之力，被打得躺在地上，滿嘴鮮血。

    還沒等她扶起科曼，又一聲雷電把科曼擊飛，撞在一塊石頭上。

    柿子忍住沒有再次上前。

    她是對的，如果她繼續幫助科曼，伯弋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還在睡夢中的西爾萬和小老虎被人叫醒，一行人默默地離開了哈麗瑪。柿子騎在銀瑚背上，緘口不言，像一具僵硬的假人。

    一路無言。

    天色陰沉，狂風拍打著樹葉發出冷清蕭瑟的簌簌聲。柿子騎著銀瑚走在最前麵，一雙眼睛注視著前方，神色冷漠。

    伯弋則是一臉要吃人的表情。

    就算再困，見到這種場景西爾萬也睡意全無。他跑到銀瑚麵前，溫聲細語地問，“柿子，你怎麽啦？”

    柿子一動不動，沒有說話。這是第一次，西爾萬在柿子那裏受到了冷落。他看看柿子的表情，又看了看伯弋的表情，覺得他們兩個的事情自己最好不要摻和。隨後化成了一片樹葉，乘著風飛遠了。

    鮮血順著柿子的胳膊流下來，浸濕了魚眼戒指，一滴一滴浸入土壤裏。

    “你受傷了？”伯弋跳上銀瑚的鹿角，蹲下身子想去查看柿子的傷勢。

    柿子將身子一側，躲了過去。

    銀瑚看起來有些暴躁。它晃著腦袋把伯弋趕下去，喉嚨裏威脅似的發出一聲聲低吼。

    “你在生氣？”伯弋不理解。

    看著伯弋疑惑的眼神，柿子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那麽對科曼。”

    又是因為那個科曼？伯弋眉頭一擰，狂妄地說，“我想打便打，想殺便殺。如果他有本事，也可以這樣對我。”伯弋又躍上銀瑚的背，一雙虎眼緊盯著柿子，“你這是為了他在生我的氣嗎？”

    柿子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脫口而出，“我想生氣就生氣，你要是願意，你也可以這麽對我。”

    這句話飄進了遠處七月的耳朵。男人冷笑一聲，“這個人類真是瘋了。”

    從來沒有人敢這麽跟豹族的人說話，何況那個人還是一個赫爾特。柿子的話激怒了七月，他認為這不隻是對赫爾特的不尊重，更是對豹族地位的挑釁。

    眼疾手快的十月攔住他，“小主人都沒著急，你跳什麽腳。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七月壓抑著怒氣，重新隱入了黑暗。

    就在伯弋和柿子爭執不下的時候，一隻黑色的觸手循著鮮血的味道靠近了柿子。它停在柿子的正下方，看準時機破土而出，長長的觸手衝著柿子的方向甩過去。

    “小心！”伯弋把柿子護在懷裏，用後背硬生生擋下了觸手的襲擊。借著那股力量，他順勢把柿子甩出了包圍圈。

    柿子摔到草地裏滾了幾滾，躺在地上不動了。

    緊接著，不等伯弋和銀瑚落地，又有七八條十幾米長的觸手拔地而起，對他們展開猛烈的攻擊。

    伯弋憑空拔出了一把銀色的電光寶劍，一劍下去斬斷了三四根觸手。銀瑚也張開利嘴咬斷了兩根。觸手通體長滿倒刺，上麵還掛著黏糊糊的黑色毒液，被斬斷之後仍然不停扭動著身體，看起來十分慎人。

    眼見觸手即將被消滅殆盡，在觸手落下的地方又迅速長出了上百條觸手，把伯弋、銀瑚和趕來的西爾萬團團圍住，密密麻麻形成了一片黑色的荊棘林。

    “你們兩個打掩護，我去找它的本體！”伯弋發出命令後，幾人分頭行動。

    趁著沒人注意，一個小小的黑影在草叢中間鑽來鑽去，精準地繞過了所有觸手，靜悄悄地向柿子靠近。

    它身長一米二，渾身長滿灰毛，身上穿著一副爛兮兮的盔甲，沾滿了泥土。一隻碩大的老鼠頭頂在那副瘦弱的毛身子上，四肢的末端卻是人的手和腳——一個似人似獸的怪物。

    鼠頭人把柿子的臉掰過來，掏出懷裏的懸賞通告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嘻嘻嘻嘻，小老兒我真是撞了大運了，哈哈……”他一時得意笑出了聲，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四下查看。

    它又探頭探腦地把柿子的臉和通緝令上的臉做了對比，“沒錯，就是她！”

    見沒人注意到這裏，他邪惡地一笑，拔出腰間一把黑色的骨刀，向著柿子的脖子狠狠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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