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麗瑪族是一個很小的族群，族民隻有一百多人。因為他們隻在夜間出現，圍城中的大部分精靈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存在。而哈麗瑪也隻有一條族規，就是絕對不允許在白天出現。

    “但是太陽並不會傷害到我們，或者說至少並不會殺死我們，”他像做賊一樣靠近柿子的耳朵小聲說，“我試過。”

    “那你們為什麽會定這條規矩呢？”

    柿子整雙眼睛都黏在烤魚上，幸好他們並沒有點亮周圍，才使她看上去不至於那麽失禮。

    “仁慈的光明神哈默洛斯，曾告訴哈麗瑪族首任族長一個預言。她說，‘如果哈麗瑪在白天出現，夜晚的大地將永遠失去光明’……後麵的我記不清楚了。”

    “什麽意思？”柿子不懂。

    “我也不明白。”

    “別想那麽多，也許神隻是隨口一說。”柿子並沒有把圍城中人人稱道的哈默洛斯當回事。

    “不會的！光明神的每句話都是真理，是無上箴言，你不可以這樣詆毀神明。”

    柿子被他虔誠有力的聲音吼得回了神，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向科曼道歉。

    腳下假寐的小老虎打起了呼嚕。漂亮溫柔的西爾萬一來就被哈麗瑪的姑娘們盯上，拉走和她們一起圍著篝火載歌載舞。

    他們身上用會發光的顏料畫上各種圖案，頭發用會發光的草編成辮子，女孩的短裙，男人的短衫，都墜著用發光寶石做成的流蘇。他們真是愛慘了會在夜裏發光的一切。

    “神……什麽都知道嗎？”柿子突然有些迷茫。

    已經過去這麽多天了，她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嗯！”科曼使勁地點點頭，“神能看見過去，預知未來，掌控世間萬物的命運——神無處不在。”

    “那我想要找到她，問問我到底是從哪兒來，又該往哪裏去。”

    伯弋盯了柿子一眼。

    “魚好了，柿子！”科曼將烤得金黃流油的魚肉遞給柿子，她接過去，又遞給一旁的伯弋。

    伯弋對吃的不感冒，科曼看柿子的眼神讓他很不高興。他直接粗魯地推開了柿子。

    “那我就先吃了。”柿子美滋滋地一口咬下去，酥脆微焦的外皮爆出一口汁水豐富的嫩滑魚肉。柿子眼含淚花，一張臉憋得通紅。

    “怎麽了？不好吃嗎？”科曼問。

    “燙！”她拚命呼著熱氣。

    “哈哈，你好可愛！我喜歡你！”科曼簡直無法將眼睛從她身上挪開。

    少年直爽大方的表白引起了伯弋的敵意，看著隻顧著狼吞虎咽的柿子，他更是惱火。他氣呼呼地一把搶過了柿子手裏的魚肉。

    “這兒還有！”科曼微笑看著伯弋，揚了揚手中的烤魚，像是在示威。

    宴會接近尾聲時，柿子獨自走出狂歡的人群，在僻靜無人的地方放下兩條半米長的蛇魚肉。烤好的魚肉已經被細心地剃去了魚刺，放在一片寬大的棕櫚葉上。

    她衝著陰影喊道，“出來吧！你一直跟著我，不就是想吃東西嗎？”

    餓鬼從黑暗裏慢慢地爬了出來。它撲向魚肉，把它們用手抓起來不停地塞進嘴裏。塞完以後，它還試圖把裝著魚肉的棕櫚葉子吞下去。

    “那個是要還給我的。”柿子不緊不慢地說，向她伸出手。

    聽到這句話，餓鬼突然呆住了。

    柿子對餓鬼說，“我看見昨天西爾萬不停地往你懷裏塞果子，那麽多你都已經吃完了嗎？”

    聽完餓鬼的故事後，西爾萬這個好心的孩子甚至用樹葉編織了一個半人高的袋子，用果子塞得滿滿的送給了餓鬼。

    可給她再多的食物也無濟於事。心思單純的西爾萬並不明白，饑餓的並不是口腹，而是無法被滿足的內心。

    “我可以教你怎麽找到食物，保證你再也不挨餓，但你以後吃可以吃的東西，不吃這些不能吃的東西。”柿子看了一眼小心翼翼走出黑暗的餓鬼，它光裸的身體曝光在月色下。

    伯弋曾經說過，靈體代表一個精靈的靈力強弱，而柿子卻覺得，精靈的外在展示了他們的內心。

    盡管為了食物不惜一切甚至拋棄尊嚴，這樣的餓鬼卻仍舊保留了人類的形態……也許正是因為內心還有一絲堅持吧。

    麵對這樣一個形態怪異醜陋的家夥，柿子的眼神中既無厭惡嫌棄，也沒有任何同情憐憫。

    她隻是深深地看了餓鬼一眼，“一個人如果放棄了自己，那麽就沒有人可以救她。”

    餓鬼任由女孩將那片葉子從她的嘴裏抽走了。

    柿子回去的時候，大部分哈麗瑪人都離開了。她沒有找到伯弋和西爾萬，小老虎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隻好跟著剩下的人群離開。走著走著，他們突然一個個全部消失了，沒有了會發光的哈麗瑪人，夜晚又變成了令人恐懼的黑色。

    柿子趕緊向前跑了幾步。

    天是不是快亮了？她安慰著自己，還是摸著黑向感應中的人群走去。在黑暗中待的每一秒都讓她感覺無比煎熬。

    突然她腳下踩空，滑進了地下的一個洞穴裏。

    當她看清眼前的場景，羞恥得直想自戳雙目。

    “柿子，你來晚啦，安德烈是我的啦！”見到闖進來的柿子，熱情奔放的哈麗瑪少女也不害羞，反而大方地調侃著柿子。她坐在少年腿上，衣服已經褪到腰間，露出誘人的，兩人相擁在一起，身上的夜光花紋你纏著我我纏著你。

    柿子慌亂地將頭低下，恨不得把腦袋紮進土裏，“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你在幹什麽！”洞外，暴怒的伯弋長臂一撈，把柿子拎了出去，轉頭扔進了另一個空空的地下洞穴裏。

    “你沒看見地上的合歡花嗎！”伯弋怒氣衝天地吼著柿子。

    這是哈麗瑪族的習俗。在每次祭祀宴會過後，族中沒有伴侶的年輕男人會先行離去，在地下的“愛巢”等待，如果姑娘依照約定前來赴約，就會在洞口插一枝合歡花表示此洞有主，並且在“愛巢”裏歡好到下一個黑夜來臨。

    但是初來乍到的柿子對此完全不了解。

    “我……我沒看見……我在找你和西爾萬……”柿子的腦海燒的暈乎乎的。

    伯弋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就地坐到了柿子旁邊，洞穴並不寬敞，兩人幾乎手臂挨著手臂，呼吸感受著呼吸。

    柿子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可是當她稍微一挪動，伯弋那雙含著烈火的眼睛就向她看過來，“你幹什麽？”

    “我沒幹什麽，大人，什麽也沒幹。”她又悄咪咪地把頭往膝蓋裏縮，想像自己是一隻西瓜蟲。

    柿子此時的耳力好得驚人。她聽著周圍耳鬢廝磨的聲音，情人間軟綿綿的肉麻情話，感覺渾身的血液直往腦袋上衝，就快要從鼻子和嘴巴裏爆出來了。

    在哈麗瑪族人做那種事情的地方和伯弋待在一起……她身體僵硬，大腦開始變得混亂。男人身上的荷爾蒙氣息撲麵而來，她用餘光偷看男人凶狠又帥氣的臉龐……

    此時此地，沒有敵人，沒有人要殺她，吃飽喝足也不怕被餓死……可是她為什麽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危險？

    羊入虎口，送上門的那種。

    “大人，您……為什麽不找個舒適一些的地方休息……我記得您，喜歡睡樹上？”

    感覺到女孩吞吞吐吐詞不達意，伯弋皺眉，“你想說什麽？”

    “大人，我不相信您怕黑。您非要跟我睡一起，難道，難道您……您真的有戀母情結？”

    果不其然，柿子一下就把炸藥包似的伯弋點著了，“蠢貨，你也配跟我母親相比！”他衝出洞穴已經走出老遠，又想起了什麽折返回來。他一把粗暴地扯下旁邊洞穴的合歡花，狠狠地插在了柿子的洞口旁。

    “這個該死的混蛋！”她總是有辦法讓他暴跳如雷。

    這次逗伯弋，柿子卻不太開心。她縮進洞穴的最裏麵，蜷曲了身體抱緊自己，卻怎麽都睡不著。

    如果實在找不到辦法……她去見見那位所謂的神明哈默洛斯吧。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什麽都知道，問問她又是如何掌控他人的人生，書寫他人的命運。

    接下來連著三天，柿子吃的滿嘴流油，每晚徹夜狂歡直到黎明第一道曙光出現。餓鬼也吃的滿嘴流油，還學會了乖乖地歸還盛肉的棕櫚葉。

    西爾萬一連拒絕了五六個對他有意的少女，而小老虎差點被擼禿了毛。

    所有人都盡情享受歡愉，除了伯弋，總是黑著臉，看得柿子心裏發毛。

    但柿子知道，他們該走了。

    這天傍晚她剛剛醒來走出洞穴，就看到躺在樹幹上的伯弋。“伯弋，你看見科曼了嗎？”

    伯弋連頭都沒有扭過來，不知道是在賭氣還是沒有聽見。

    柿子隻好去向其他人打聽。聽說科曼又跑去河邊捕魚了，柿子拿上火把就向河邊走去。

    河水湍急，她大聲呼喊著科曼的名字，很久過去也沒有人回答。她想，也許科曼已經回去了，於是掉頭返回。

    這時，火把快要支撐不住了，她更快地往回跑。

    跑著跑著，炎熱的夏夜裏柿子突然打了個寒戰。

    她好像踩到了什麽……軟軟的東西。

    她大著膽子退了回去，拿著火把貼著地麵仔細察看，猛然發現有一隻從地下伸出來的手在拚命地搖晃著試圖引起自己注意。

    柿子嚇得向後退了兩步，可那隻手上會發光的戒指是那麽熟悉……

    那好像，是科曼的手！

    她趕忙上前拉住那隻手，想把他救出來。

    不料堅硬的地麵突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一股強大的吸力把她整個身體都吸了進去。不過一瞬間，地麵重新恢複平整，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火把掉在了地上，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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