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卑賤低下的荒原妖精，一個無依無靠的遊蕩者，卡沃蒂斯說的話已經足夠留情麵了。要不是看在伯弋·赫爾特的麵子上，她早就出手教訓這個狂妄的小丫頭了。

    柿子對著卡沃蒂斯欠了欠身，“請您原諒，大人，我不能那麽厚顏無恥地留在這裏，”聽到這句話，伯弋轉頭看著柿子，神色表示滿意。但下一秒柿子很快又惹得他不快，“我長得並不漂亮。”

    這已經是委婉的拒絕了。

    “那你能去哪兒？”安喬內問。

    樹族的領地已經逐漸被黑暗侵襲，近年來進入那裏的精靈有去無回。豹族和鷹族又極其排外，沒有強大到足以讓人信服的力量是不可能被接受的。可她一個荒原裏的小妖精，能活著進圍城已經是極其幸運了，能有多深厚的靈力？

    難道她要去投奔人馬族？

    安喬內和卡沃蒂斯碰了碰眼神。肯定是這樣，照她的地位，也隻能和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廝混在一起了。

    兩位族長不由得露出了輕鄙的目光，向後微微避了避身子。

    伯弋走了過來，說出為數不多的幾句話之一，“她和我一起。”

    “是這樣啊，”卡沃蒂斯擠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那你可有得受了，豹族不會輕易接受外來人，他們隻相信實力。”

    “希望我有這個好運。”柿子笑了笑。

    柿子覺得有些悶，提前從聖殿裏走了出來。

    她從來都沒覺得這樣生氣過，甚至讓她對著巴裏斯下跪她都不覺得這麽難受。她聽著卡沃蒂斯詆毀毒藤的那些話，已經用盡全力忍耐，嘴裏反駁的話也隻說出了一半。

    她站在高高的聖殿外，俯視著花族這片土地，想起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欺軟怕硬的艾迪，咄咄逼人的卡蘿爾和這個黑白不分的卡沃蒂斯……柿子覺得它已經沒有剛來的時候那麽美麗了。

    她走到白玉噴泉旁，用水衝了把臉。

    “他媽的！”她壓抑著憤怒，小小聲咒罵了一句。

    夜晚，花族大擺筵席，用美酒和素食款待幾位貴客。花族人熱情好客，從沒有喝過酒的西爾萬已經被灌醉睡到了桌子底下，柿子佯裝喝醉才逃過一劫，趁亂溜了出來。她抱著小老虎，來到花族唯一的那棵藍花楹樹下，一個火紅色的小小身影正在秋千上等她。

    白天的時候狐狸阿萊和柿子打賭，雖然安喬內大人有上百頂王冠，但她一定會戴那頂紫石榴金冠來見她們。如果阿萊說對了，柿子就來這裏和它約會。

    “那頂王冠有什麽意義嗎？”柿子詢問其中的緣由。

    “那可是斯通人的手藝！”阿萊見柿子絲毫不為所動，有些吃驚。“你不知道斯通人？”

    斯通人——“寶石的締造者”。

    傳聞不論是什麽礦石，隻要斯通人看一眼，就能知道那裏麵深藏著的是賤如黃土的石坯還是價值連城的珠玉，用手輕輕碰一碰就能把頑石琢磨成最璀璨的珠寶。但斯通人都很害羞，他們喜歡住在地下，唯一的愛好就是研究石頭和金屬。

    “已經很久沒有這些斯通人的消息了，他們經手的珠寶首飾現在都成為了無價的孤品。”阿萊唏噓道。

    柿子點點頭。

    “我聽說你今天在殿上頂撞了那個討厭的卡沃蒂斯，幹得漂亮。”阿萊說。

    “不！隻是有一點分歧，談不上頂撞。”柿子有些後悔，一定是那些多嘴的鳥族人把事情添油加醋地傳了出去。

    “這群隻知道喝酒作樂的蠢貨根本不知道，如果不是毒藤那些人還在苦苦支撐著，花族早就完了。”

    柿子有些震驚，卻還是認真地聽著阿萊的話，這種尖銳又現實的話題是其他人不會告訴她的。不管是花族人還是鳥族人，她們更關注頭上的鮮花和衣服上的寶石。

    狐狸看著燈火輝煌的宴會，“你也看到了，安喬內似乎沒有精力再管事了，而那個討厭的卡沃蒂斯又總是作威作福，花族早就不是一個‘花園’，而是一群飯桶的避難所。”

    “安喬內大人？”柿子不解，“她為什麽沒有精力？”

    “她看起來很年輕是嗎？”阿萊說，“她已經一百三十歲了，現在隻剩下最後的靈力用來維持自己的美貌。”

    柿子暗暗驚呼一聲。

    十三萬年——作為人類的她根本就無法想像如此長的壽命。

    “鳥族一來，花族的軍隊也解散了，現在諾大的布倫德爾，安危居然隻係在一個小小的護衛隊上。”阿萊頓了頓，又說，“如果我能早一點化人就好了，現在我就可以追隨毒藤保衛聖城了。”

    “這種話會給毒藤帶來麻煩的。”柿子壓低了聲音說。

    阿萊也自然而然降低了音量。

    “不知道這麽問是不是有些唐突，”柿子小心翼翼地問，“我總覺得卡沃蒂斯有些針對毒藤。”

    “針對？那個老妖婆簡直恨毒藤入骨。”

    “鳥族被‘分家’後，卡沃蒂斯帶著剩下的族人投奔了花族，美其名曰與花族“兩族合並，共治共戰”，但她沒給花族帶來一點好處不說，竟然還想插手花族的軍隊。”阿萊氣憤地說，“毒藤那時候還是軍隊的首領，為了製止她，兩個人發生了矛盾。”

    在卡沃蒂斯刻意的打壓下，其他人似乎都不太喜歡毒藤，除了一小部分士兵出身的妖精。

    柿子在隻言片語透露出的信息裏，越來越想認識這個“女中豪傑”。何況毒藤身上還有一個“救命恩人”的光環。

    在柿子心裏，自己的命重於一切，那麽救了自己的人就是比天還大。

    “那……安喬內大人怎麽看？”聖殿裏看安喬內的態度，柿子覺得她還是很信任毒藤的。

    “安喬內？她把軍隊解散了，作為將軍的毒藤被派到聖城周圍負責安保。”

    這是直接從將軍掉到了安保隊長啊？柿子心想。

    “對不起，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越來越偏激，阿萊搖晃著它的大尾巴結束了這個話題，“我有一個好東西要給你。”說完它跳上柿子的膝蓋，叼著什麽東西放在了柿子腿上。

    柿子感覺到腿上一重，但她什麽也沒看見。她用手摸了摸，居然摸到了一個看不見的東西。

    她感到十分神奇，把那東西捧起來，“這是什麽？”

    阿萊小聲說，“這是花族的禁果——夢果。”阿萊說，“我聽說你失憶了，這個東西也許能幫你。”

    “禁果？”她猶豫了一下。

    “沒關係的，你又不是我們花族的人。吃了夢果的人就像做夢一樣，別人問什麽她就答什麽，沒準我能問出來你的真實身份呢？”

    “這……一定很珍貴吧？”

    事實上，柿子對夢果的作用持懷疑態度。連族長安喬內都對柿子的失憶束手無策，這麽一個野果真的可以嗎？

    “我要這個又沒用。”阿萊傲嬌地扭過身子。“再說了，要不是看在你和她那麽相像的份兒上，我才舍不得給你呢！”

    “‘她’？”柿子突然想起狐狸所說的初戀情人，“我以為你在開玩笑呢！原來真有這麽一個人啊！”

    想起舊情人，狐狸有些哀怨地躺平在草地上。

    “那你的‘初戀情人’現在在哪兒？”柿子問。

    “她跟著那個風流的赫爾特去豹族了，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那個討厭的多倫，現在還總是在花族裏晃悠！”狐狸咬牙切齒地說，又抬起頭，用亮盈盈的眼睛盯著柿子，“對了，我聽她們說你不會留在布倫德爾，你要去哪兒？”

    “額咳咳咳……”柿子不自然地幹咳幾聲，認命似的看了看手裏的夢果，岔開話題，“你剛才說……這個夢果要怎麽吃？”

    柿子把那顆葫瓜形狀的夢果掰開，透明的外表裏麵居然有顏色，翠綠色的瓜皮上麵有一層薄薄的紫色果肉，豔麗的顏色像是帶有劇毒。整個果子幾乎是空心的。她又照著阿萊的指示揉搓了一下夢果，裏麵居然神奇地湧滿了透明的汁水。

    “快試試！”阿萊興奮地說道。

    這裏是聖城，柿子無須擔憂自己的安全。

    她大著膽子嚐了一口，果汁鮮香甘甜，隨後就忍不住全部喝完了。

    很快她咯咯笑起來，開始亂七八糟地說著胡話，進入了夢果營造的“夢境”之中。

    阿萊見夢果已經起了作用，忙追著亂轉圈的柿子問，“你從哪兒來？”

    “我……”柿子想了一下，“好黑啊……”她說著，像醉了一樣大喊大叫，“我，來自這個世界上最黑，最黑的地方！”

    阿萊開始懷疑夢果究竟發揮了多少效果，這果汁一般不會讓人這麽瘋瘋癲癲啊！它完全忘記了柿子剛剛在宴會上喝過酒，在夢果的作用下酒精的作用被放大了好幾倍。大吵大鬧的柿子已經驚動了巡夜的侍衛。

    它立刻追著她問出第二個問題，“你的真名叫什麽？”

    柿子已經躺倒在地上，她支著腦袋想了一下，嗚噥了一聲，“墨。”

    “什麽？”阿萊沒有聽清。

    毒藤已經趕了過來。正好遇見出來找柿子的伯弋。還在胡鬧的柿子翻了個跟鬥，一頭撞到了伯弋身上。

    “你怎麽回事……”

    她看著眼前因為生氣滿臉凶惡的男人，不但不害怕反而歡快地笑起來。她左手摟住伯弋的脖子，費勁地把身體搭在高大的伯弋身上，小手放肆地摸了一把他的臉，加重了周圍的竊竊私語。

    像是找到了一個漂亮的玩具，柿子扯著伯弋的臉說，“好帥的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改天姐姐去你家裏上門拜訪，好不好啊……”

    圍觀的精靈們炸了鍋。

    “你看你看，他們果然是戀人的關係！”

    “怪不得人家看不上我們花族……”

    “我們花族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她那麽醜，自然會被族長拒絕……”

    “人家這麽醜，不還是傍上了一個‘迅行者’？”

    在越發放肆的流言蜚語中，當事人已經睡死過去。隻剩下伯弋獨自清醒地麵對著眾人的目光。

    他咬著牙紅著耳尖，忍無可忍地把她扛起來帶走了。

    焦點一走，看熱鬧的精靈們也都紅著臉散去了。

    這下隻剩下阿萊可憐兮兮地對著趕來的毒藤，“大人，這果子不是我吃的。”

    毒藤歎了一口氣，“阿萊，你不能見到一個漂亮姑娘就給人家吃夢果。”

    “我隻想幫幫這個失憶的可憐姑娘，”阿萊眨巴著眼睛，“所以，我又被禁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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