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腦滿腸肥的鼠人隊長一下又一下地揮舞著蛇皮鞭，不停地抽打著座椅下的鼠人，打得他們皮開肉綻。

    “磨蹭什麽呢！快挖！”說著又是幾鞭子下去。鼠人群中一個年幼瘦小的鼠人有些扛不住，倒在泥裏，眼看就要斷氣了。

    一些鼠人看到這一幕，卻隻是輕歎了口氣，繼續埋頭忙回自己手裏的活計。而更多的鼠人則對這一幕視若無睹，甚至有人已經把小鼠人當成了屍體，從他的身上不時踩踏過去。

    在地洞裏，每天要死掉大量的鼠人，這沒什麽可新鮮的。

    一些較為強壯的鼠人的身上，日積月累的傷疤已經磨成了厚厚的硬殼，而比他們的身體更麻木的是他們的靈魂。

    地上的小鼠人還想要抬起胳膊說些什麽，鼠人隊長見他還在掙紮，更加變本加厲地用鞭子抽向小鼠人。

    “饒命……啊！大人……”

    這時人群中竄出了一個佝僂著腰背的男人。他身材結實，穿著髒乎乎的爛布衣服，頭發和胡子卻打理得整齊幹淨。小部分裸露在外的淺色皮膚上幾乎沒有長任何毛發，在黯淡的鼠群中顯得十分紮眼。

    他護在小鼠人麵前，徒手接住了隊長的鞭子。

    “利奧德大人，不要再打了，他快死了！”

    小鼠人抽搐著身體，瑟縮成一團。

    隊長利奧德正在吃驚是誰這麽膽大妄為，等看清那淺色臂膀上深刻的烙印，他更加怒火中燒，

    “8433，你活膩歪了？！”

    一聲鞭響，“8433”單薄破舊的衣衫被鞭子劃爛，血紅的鞭痕在還未痊愈的皮膚上再次綻開，鮮血迸射而出，混合著汗水一起流入腳下的泥濘中。

    男人咬緊牙悶哼一聲。

    看到有人反抗利奧德的暴行，旁邊的鼠人停下手裏的活計。一些鼠人的表情無奈中帶著同情，而大多數鼠人則感到新鮮而有趣。

    好戲要開場了。

    “呸！一個爛奴隸也敢攔本大人的鞭子！”利奧德更加用力地向兩個人一起鞭打過去。

    不過這次“8433”卻沒有再繼續忍受，他再次抓住那隻鞭子，“大人！比因他不是故意往回跑的！前方可能有湖泊，再挖下去我們都要被淹死！”

    “8433”一語既出，所有的鼠人雖然嘴裏無人應聲，卻都默默地向後方堆過來，連最前方的鼠人都不敢再挖了。

    看到他們對一個奴隸的話深信不疑，卻無視自己的命令……這再次觸怒了利奧德，他一邊揮舞著鞭子一邊尖叫。

    “懶鬼！你們是眼瞎了還是手殘了！都給我滾回去繼續挖！誰也不準後退！”

    可是大家都了解“8433”的本事——上次他說再挖下去會遇到岩漿，就有幾個不走運的家夥不聽勸，衝在頭裏，最後燒得毛都不剩。還有上上次，他說會遇到地下河，也真的碰到了……

    想到這裏，眾人也不怕利奧德的鞭子了，開始急匆匆地向後撤退。

    跟死亡比起來，利奧德的鞭子就顯得不那麽可怕了。

    “8433”護著小比因的身體，默默地混在人流中，試圖離開這裏。

    利奧德咬緊了一口爛牙，惡狠狠地看著“8433”。

    “8433”剛加入他的小隊時，和別的膽小怕事的奴隸沒有什麽不同，隻是看起來更擅長忍耐。

    他從不抱怨——在陰冷潮濕洞穴裏，沒日沒夜地挖著看不見盡頭的隧道。

    他也從不反抗——利奧德的鞭子打在他身上，就算再吃痛他也不會生氣。

    “8433”永遠默默地服從著一切。

    但隨著他熟悉了挖地道的生活……沒錯！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不對勁的事情就開始在利奧德身上發生了。

    “8433”先是搞出了一種新工具使挖地道變得更加輕鬆，與以往相比大大提高了挖地道的效率和速度，使自己這一支隊伍在同期的隊伍中遙遙領先。就在利奧德一時得意放鬆警惕時，“8433”就露出了他真正的險惡嘴臉。

    他開始拉攏人心——“8433”不滿利奧德在工作時毫無理由地鞭笞鼠人，甚至為他們強出頭，不少鼠人都與他交好。他在挖地道時偶然發現了岩漿和地下湖，便私自帶著大家撤離……一次又一次，這個卑鄙陰險的小人，偷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權力，還一次又一次慫恿這些廢物一起跟自己作對……

    利奧德威望不再，如今連隊伍裏最沒用的比因都敢違背自己的命令，私自逃跑……再這樣下去，恐怕不久後自己這個小隊長便會變得虛有其名……甚至會被士官長裁掉，重新變回挖地道的鼠人！

    不！不！不！

    他為了取悅查娜公主殺掉了妻兒，用換回的那麽一點點獎賞再加上自己的所有家當，才勉強換回了這個小隊長的職位……他現在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他絕不要在做回卑賤的挖洞工！

    想到這，利奧德瞪著由於憤怒充血的眼睛，向著人群中甩出了一鞭子。

    “唔——”

    又細又長的鞭子卷住了“8433”的脖子，柔韌的鞭子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嚨把他拖倒在地。利奧德看見他拚命揮著手，又是使勁向後一拽。

    “去死吧，你這個沒毛的狗雜種！”

    “8433”倒在泥地裏，雙手拚命拽著脖子上的鞭子，掙紮著身體看向那些他曾經幫助過的鼠人，陰冷腐朽的空氣從肺裏一絲絲抽離。

    他的眼前漸漸模糊了。

    不遠處，幾個鼠人看著瀕死掙紮的“8433”露出不忍的神色，猶豫了片刻後，悄悄向他倒下的地方擠了過去。

    “8433”開始接近暈厥，腦袋中一片空白，卻又不停地閃過一些畫麵，慈愛的老師謝裏夫手把手教他雕琢出了第一枚鑽石，璀璨的礦洞裏如星光閃爍的礦石，父母和弟弟被鼠獸人生生從自己麵前拉走……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名字並不叫“8433。”

    “哈……”

    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他用盡全力，想要說出自己的名字。

    “是誰說——前麵有湖泊？”

    帶著磁性的男人聲音冷不丁冒了出來，簡潔且壓迫力十足。

    利奧德看到又有人來多管閑事，收了鞭子正要罵人，轉頭卻驚奇得看見隧道的四壁向外擴寬，狹窄的隧道變得寬敞。在隧道正中央，男人昂然挺立，足有鼠人兩倍有餘的體型讓利奧德本能地遲疑了一下。

    這人一出現，所有湧動的鼠人不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

    空氣仿佛凝滯。

    他的手中沒有鞭子，卻讓鼠人們不自覺彎下腰垂下腦袋，隻敢偷偷地向他瞟上一眼。

    一眾鼠人在他麵前，卑賤得如同糞土。

    不知怎的，在看見男人的那一刻，利奧德感覺自己該向他下跪，盡管他根本不知道這個男人的來曆。

    利奧德一度懷疑，這強大的氣場，隻怕是真正的國王來了都會相形見絀。可氣度不凡的他又穿的十分簡單，身上也沒有佩戴任何值錢的東西，這反而讓利奧德疑惑了。

    這時，一個身穿著鎧甲的人形侍衛小跑著跟來，站到了男人身後。

    一名高等士兵！

    在鼠族中，隻有高等士兵和王室成員才會呈現人形，更別說那侍衛身上精光鋥亮的鎧甲和一塵不染的白銀長劍，利奧德就算沒見過也能猜得不離十。而現在，這個高等士兵卻跟在這個男人的身後，態度誠惶誠恐……

    利奧德立刻意識到這是個從地上麵來的大人物，他一個趔跌從椅子上摔了下來，連滾帶爬來到了男人腳下。

    眼高於頂的侍衛立刻大喊，“死豬！將軍大人問你話呢！你他媽聾了！”說著踹了一腳過去。

    利奧德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穿著簡樸的高大男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威爾科將軍！

    所有的鼠人一股腦跪了下來。利奧德嚇得撲在地上，像一塊顫動的肥肉，戰戰兢兢地說：“大人！將軍大人！小人不知道將軍大人會來……”

    “是誰說前麵有湖泊？”威壓十足的聲音又不疾不徐地重複了一遍，讓整個地洞變得死一般的沉寂。

    利奧德最先反應過來，大叫道，“是那個沒毛奴隸！哦不！”

    天啊，他在說什麽？！

    這位喜怒無常的威爾科將軍，可是一位擁有人形靈體的不折不扣的精靈！他怎麽可以當著將軍大人的麵，說“沒毛”這種要命的詞！

    話剛說出口，利奧德便丟下鞭子，用又肥又厚的手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見尊貴的將軍大人毫無反應，利奧德嚇破了膽，他苦著臉，開始不停地、狠狠地抽打自己肥大的臉頰。

    威爾科瞟了一眼利奧德，眼神落在了那個躺在地上的白皮膚奴隸身上。

    “你叫什麽名字。”威爾科問。

    “大人，他是84……”

    “咳咳……哈……森。”地上的奴隸艱難地說。“大人，我叫……哈森。”

    威爾科看著他身上的數字烙印，皺了皺眉。

    利奧德看見這一幕，以為將軍大人生氣了，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威爾科轉過身。

    “把他帶走。”他使了個眼色給侍衛便匆匆走了。地道的四壁又擠壓過來，重新變回了狹窄泥濘的模樣。

    侍衛立刻意會，待威爾科走遠後，一掃之前諂媚討好的模樣，直起腰仰著下巴說，“繼續挖！如果挖出了湖泊就立刻派人來匯報！聽到沒有！”

    “嗚嗚，嗚嗚嗚！”

    利奧德小雞啄米般點著頭，腫得飛起的兩塊臉頰讓他已經說不清楚話了。

    侍衛帶著“8433”離開後，利奧德的鞭子又開始了工作。這一次他的勁道更狠，專挑鼠人身上的柔軟之處下手。

    “一群半死不活的東西！惡心的渣滓！快他媽給我挖！”

    鼠人們知道，這是利奧德把從“8433”和將軍大人那裏受的罪算到了他們的身上。但無論他的鞭子如何用力地打向他們，眾人的手下始終磨磨蹭蹭，因為他們都記得“8433”走之前說過了什麽。

    在狹窄逼仄的地道中挖出湖泊，相當於直接被判處死刑。鼠人們不想死。

    行動溫吞的鼠人們終於惹怒了利奧德，他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邊揮舞著鞭子一邊蠻橫地推開鼠人，走到了地洞的最前方。

    “我他媽，嘶……倒要看看，今天到底能不能挖出湖泊！”

    如果挖不出來，他要立刻稟告將軍大人，讓他把這個該死的奴隸弄死！

    他握住旋土機，對著地洞的末端狠勁向前一捅！

    “嘩……”

    地洞被急速湧進的水流打開了一個豁口，利奧德一下子被水衝出了七八米遠，淹沒在裹挾著鼠人的洪流中，看不見了。

    ……

    “過了這片希瑪淺灘，就到豹族的統治範圍了。”伯弋說。

    蔚藍的希瑪淺灘水平如鏡，清可見底，水麵上零零散散地漂浮著粉色的蓮葉，看起來十分夢幻。

    如果能忽略遠處那有如群山般氣勢壓人的永夜森林就更好了。

    看著迫不及待想要玩水的格林利和阿裏爾，伯弋警告道，“不要下水，我們從葉子上跳過去。”

    格林利的頭上仿佛砸到了晴天霹靂，“為什麽？！”

    阿裏爾倒沒有異議，而是看向了柿子。

    伯弋走過去，一把將柿子打橫抱起。

    “你幹什麽？！”柿子用手撐著伯弋的胸膛，臉離得遠遠得。

    “還能幹什麽，抱你過去。”伯弋沒好氣地說。“怎麽，控心術能讓你飛過去嗎？”

    柿子吃癟，小聲辯解道，“我看這水不深。”大概隻到膝蓋的高度，完全可以讓銀瑚馱著柿子過去。

    “那些白色乳狀物不是灘底，是濁水，下麵是屍頭黿的老巢。”他盯了一眼忍不住想去觸碰水的格林利，說，“據說這些被詛咒的東西吃了人腦就能變成精靈，如果你們想去做貢獻我也不介意。”嚇得格林利立刻收回了手。

    “屍頭黿在水裏的速度比豹族還要快，你要是掉進去我可救不了你。”

    柿子心如擂鼓，隻好閉上眼睛，緊緊地抱住伯弋。

    她在心裏祈禱快點到達對岸，那咚咚的心跳聲應該就不會被察覺。

    呼嘯的疾風擦過柿子的臉龐。不一會兒，柿子便聽見伯弋在耳邊說，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