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淨水廠鏽跡斑斑的半扇鐵門前，程赫陽停車拉起手刹。
    匆匆下車打亮手電，他沉著臉快步朝大門內走去。
    大約兩百米外的上坡路上，頭戴開著夜視功能的戰術目鏡的褚月曦放下了機車的腳撐，抬手按了按耳機：“褚月曦報告，目標進入老淨水廠了，估計於小姐就被關在裏麵。”
    “你在門口盯著，我們剛下第三跨海大橋，馬上就到。”餘哲森囑咐道。
    “不，我打算馬上潛入淨水廠。”
    “這太危……”
    “你應該聽聽我的理由。”褚月曦打斷了他，語氣沉著冷靜地說道：“程赫陽很快會見到於小姐，到時候他立刻就會反應過來被你耍了。我擔心他為了掩蓋犯罪證據或者單純惱羞成怒，會做出傷害於小姐的舉動。”
    餘哲森沉默了一下，不得不承認褚月曦的考量有其道理。以程赫陽的智商，在見到被其綁架囚禁的於清雪的那一刻，一定會明白中了自己給他設下的圈套。
    雖然餘哲森此次行事有詐和的運氣成分在裏麵，但很難保證程赫陽不會因此做出過激的舉動。
    他最終同意了褚月曦先行潛入的計劃：“好吧，但你要注意安全。如果被程赫陽發現，盡量設法拖延時間。”
    褚月曦回答之後切斷了通訊，提前把自己手機調成靜音，走下坡道迅速接近廢棄淨水廠的大門。
    與此同時，程赫陽打著手電進入了淨水廠廠區南麵的水泥樓。
    這座老舊的水泥樓本來是淨水廠的員工宿舍，於清雪就被關在位於一層走廊最裏側的一個房間裏。
    堆積著雜物的走廊裏滿是灰塵，陰暗的角落裏傳出幾聲老鼠的吱吱叫聲，程赫陽心情緊張地走到了目標房間門前，手電光束照亮了門上的一把新鎖。
    他從口袋裏摸出鑰匙將鎖打開，深呼吸一口氣重重推門而入。
    腐朽的木門撞擊在石灰牆體上發出刺耳的哐當一聲，石灰屑片片剝落。
    被捆在座椅上低垂著腦袋昏昏沉沉幾乎入睡的於清雪被這聲巨響驚醒，渾身一陣激靈，抬頭的瞬間便被手電強光照得睜不開眼。
    程赫陽麵部的肌肉微微顫抖扭曲，兩種矛盾的情緒在他內心激烈碰撞，令他一時間悲喜交加。
    手電光束稍微下垂了一些，於清雪終於看清了程赫陽的臉。
    她不明白程赫陽為何去而複返，心中隱隱泛起不祥的預感。
    “你……你想幹什麽？”
    於清雪急促的聲音暴露了她的不安，這表示她的心理防線有所鬆動，但程赫陽卻無暇對此感到高興。
    在看到於清雪好端端地被囚禁在此地之後，他已然明白自己上當了，雖然不知道餘哲森為何會這麽快地懷疑自己，但那通電話顯然是預謀好的試探。
    而他為了確認於清雪的情況，匆匆驅車趕來，想必已經露出馬腳。
    自己還是小看那家夥了……程赫陽惱火地想道，餘哲森這會兒很可能已經尾隨自己趕了過來。
    事已至此，發展遠遠超出了程赫陽的設想，可以幾乎完全脫離掌控，但他也不願坐以待斃。
    “滋滋……”程赫陽的手中握著冒出藍色電弧的電擊器，之前他便是用這個東西在停車場偷襲了於清雪。
    於清雪的眼中浮現恐懼之色，她無法理解程赫陽這個時候拿出電擊器的用意。
    按理說現在自己已經落入他手中，也沒有掙脫的跡象，為何他還打算電暈自己？
    程赫陽從於清雪的表情中讀出了她的疑惑，但他並不準備解釋。
    在他的潛意識中，交涉和妥協是根本不存在的，與其浪費口舌去說服於清雪配合自己，還是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比較高效。
    程赫陽握著電擊器走向於清雪，但他剛剛邁出一步，便警惕地轉身麵向後方。
    手電光束照射之下，一條穿著紅色運動鞋的白皙長腿淩空朝他踢了過來，一腳踹飛了他手中的電擊器。
    戴著夜視目鏡的褚月曦單膝半跪著地，流暢地銜接一記掃腿把措手不及的程赫陽掃倒在地。
    程赫陽發出了痛苦的聲音，摔倒在地的他瞥了一眼被踢飛到房間角落的電擊器，翻身爬行想要去把電擊器撿回來。
    他匍匐著剛爬了兩步，就感覺到自己的腳踝被人抓住了。
    “糾纏不休的家夥，給我放手！”程赫陽怒斥道。
    “程赫陽！你被逮捕了！老實一點！”褚月曦掏出了別在牛仔熱褲後腰皮帶上的手銬。
    “我讓你放手！聽不懂嗎？”程赫陽猛然回頭，嚴厲的聲音一瞬間穿透了褚月曦的身體直達她的思維深處。
    褚月曦怔住了，一瞬間仿佛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
    她的意識好像上浮離開了自己的身體，然後看著自己呆在原地，鬆手放開了程赫陽的腳踝，掏出手銬的那隻手也停頓在了後腰。
    “呼……”
    程赫陽喘著氣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起褶皺的衣服，回頭居高臨下地望著保持著半蹲姿態的褚月曦，發出一聲冷哼。
    “餘哲森不是警告過你了嗎？我是一個心靈感應能力者。”他粗略讀取了褚月曦的思維之後說道，“還是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進而幫他爭取時間？”
    褚月曦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你是他的女朋友嗎？這麽愛多管閑事？看來我得給你們一點教訓……”程赫陽眼神一凜，抬腿對著褚月曦的臉猛踢過去。
    在他出腿的瞬間，仿佛被石化在原地的褚月曦忽然動了起來。
    她迅敏地用一記肘擊橫向頂開了程赫陽朝自己踢過來的腿，弓步踏前自下而上瞄準他的下巴打出一記漂亮的上勾拳。
    猝不及防的程赫陽在被擊中下巴的同時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痛苦和懷疑讓他目眥欲裂。
    “怎麽可能……怎麽會……”
    他捂著自己遭受重擊的下巴狼狽地流下了眼淚。
    褚月曦毫不手軟，緊接著跟上了一記淩厲的回旋踢，在踹飛程赫陽的同時她冷冷地說道：“你以為這裏隻有你一個人會控心術嗎？”
    被踹飛在半空中的程赫陽一臉愕然，隨後反應過來——並非褚月曦自己掙脫了他的思維控製，而是於清雪趁他不注意奪取了控製權。
    就連剛才那句道出真相的話，都是於清雪控製褚月曦說出來的。
    大意了……
    程赫陽追悔莫及，他不該給於清雪解除異能限製器的，本以為這個荒僻的廢棄淨水廠不可能會有能夠被她利用的提線木偶，萬萬沒想到一個個小失誤最終形成了連鎖反應。
    不過，我還沒有認輸！程赫陽笑了。
    褚月曦的這一腳飛踹正好把他送向了於清雪身邊，他忍耐著渾身快要散架的痛楚爬起來，搶在褚月曦追擊到來之前一步跨到於清雪的椅子後方，狠狠抓住了她的頭發。
    “清雪，你輸了。”程赫陽往地上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把一支注射針劑紮在了於清雪的脖頸上。
    針管中裝的是比芙洛拉抑製劑濃度更高的強效異能基因抑製劑，屬於管理局禁止流通的藥品之列，至今都隻被允許用在極端危險的異能犯罪者身上。
    褚月曦打過來的拳頭在程赫陽麵前停住了，下一秒，她像斷線的木偶一樣跪了下去，上身趴在了於清雪的膝蓋上。
    “剛才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贏了？”程赫陽揪著於清雪的頭發強迫她後仰，脖子枕著椅背倒過來仰視著站著的自己。
    於清雪咬牙不語，憤然的目光訴說著她的不甘。
    “你在培訓的時候已經習慣了贏我們其他人了吧？從最開始的對抗訓練，你就一直贏一直贏，每次毫不手下留情地把其他人殺得丟盔棄甲，像剝洋蔥一樣把大家的內心裏裏外外翻個幹淨。”
    “我一直都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們這一期最終的成績不會那麽優秀。是你把大家逼得不得不去掌握那些複雜的攻防手段，是你拷打錘煉了我們。”
    “如果沒有你，我應該也無法靠自己摸索出控心術。”程赫陽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所以我是真心感謝你、崇拜你、憧憬著你的。哪怕現在我們彼此爭鬥，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別惡心我了……我很清楚我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也很清楚自己過去做過什麽，不用你幫我回憶！”
    “那你為什麽變了呢？你現在遠不如當年，否則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處境，你退步了。剛才你從我手中奪取那個女專員的控製權的時候，本該對我造成製勝的一擊，你心軟了？”
    於清雪從牙縫裏擠出回答的話語：“改變有什麽不對？人總是在勇於直麵自己過去的錯誤並做出改變的過程中成長的。想要做更好的人，就像樹木向陽生長一樣，有什麽不對？”
    這不是程赫陽想聽到的回答，他的不悅盡顯於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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