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江邊少年月下勤學武 岸上王聰子夜聽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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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夔涯溝通南北,客商往來不絕,熱鬧非凡,無數茶販鹽販流連匯聚,各種方言口音合流於此,就像巴別塔腳下異想天開的人們。這種現象最凸顯在青樓。

    青樓裏,有俗有雅,有人善床第之私,攻房中之術;有人善詩詞之作,攻豔蕩文章。多少失意書生,在這裏找到人間的溫暖,多少江湖浪子,在這裏找到漂泊的快意,多少落魄商人,在這裏找到人生的真諦。

    灰衣少年攜王聰到夔涯,又是腰纏萬貫,可讓王聰開了眼。泡酒種類繁多,數都數不過來,就是再沒有找到白蛇泡酒;客棧房間就像萬花筒,有方床有圓床,連房間裏的椅子都形式各樣,監牢裏的刑具都沒有那麽花樣繁多,學問大得很。

    他們二人一落腳,就著山珍海味,湖吃海喝,大補特補,少年終於是把失去的那一成功力補回來,他感覺渾身是勁,要是有兩個陳力士也能給打趴下。

    王聰想公子這樣花錢,萬兩黃金怕是撐不到江南,縱有萬貫家財,也要勤儉節約才是,想到這,午後她去公子房裏收拾換洗衣物,從公子的內衫中掉出一張鼻涕布一樣的羊皮紙,上麵滿是油汙口水,左上角的小篆模模糊糊:風行天上。

    她覺得這羊皮紙怪異的很,非同小可。收撿好,稍後交給她家公子。

    她問:“這是何物,能洗麽?”

    少年說:“這是我師兄留給我的武功秘籍,堪比那些人在掉落山崖在山洞裏無意找到的武功還要高好幾倍。學好這個,打十個陳力士隻需要五成功力。”

    王聰傻傻又問:“那剩下的五成呢?”

    少年瞪白眼瞟她一下,她岔開話題,“公子學了幾成?”

    少年說:“還沒開始學,這是本門無上功法,非有十足的準備不可習,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真氣逆流,心性癲狂,隨即暴斃。”

    王聰又問:“公子家師兄就是學這個走火入魔麽?”

    少年說:“他是被坍塌的堡牆砸死的。”

    王聰又再問:“城牆能砸中比公子武功高強的人麽?”

    少年不想理她,說:“你問題太多啦。”

    經這麽提醒,少年覺得他該動手完成師兄遺誌了,現在能使出虎尾柔履,精力充沛,十成功力在身,巔峰狀態。正是伎巧則驚人耳目,奢侈則長人精神。

    晚飯後,少年孤身來到江邊僻靜處,盤腿坐下,展開羊皮紙,稍運真氣,聚氣於珠,眼冒金光,透過一雙金光眼,看到羊皮紙上密密麻麻的小篆,少年默誦,左右揮手,張牙舞爪,像個招魂的道士,四下無人,動作十分恐怖。

    王聰一人到夔涯街上閑逛,秋風吹來,涼颼颼的。街邊酒肆上,很多帶劍帶刀的俠客都在談論她家公子打敗天下第一劍士陳力士的事。事實經不斷轉述,已經麵目全非,傳得神乎其神,特別是把她家公子傳成一個生性放蕩、沉迷女色、縱欲無度的體虛少年,雙腿打擺子都把陳力士幹趴在城前下,更把她和她家公子的關係扭曲得不可描述,王聰聽到後耳根發燙,徑直走掉。

    她回到客棧後,見她家公子未歸,想起今天他說練功走火入魔的事,不由得擔心,徘徊不知所措,坐立不安。她決定到江邊去找他。

    夔涯是個不夜城,這時候,放蕩的人和無家可歸的人都出來了,當然練功的人和找練功的人的人也還在外麵,可真是熱鬧。熙熙攘攘,這個城市的精力真旺盛,白天的繁忙如何都消解不完。

    雖然涼風習習,但江邊少男少女成群結對,熱情似火,借賞月之名行苟且之事。王聰不認為她家公子會在這麽吵雜的地方練劍。

    她逆江而行,抱一床毯子,提一壺酒,朝沒有人的地方走去。很快,王聰就走進真正的夜裏,周圍闃靜無人,頭頂一輪明月,她走到哪就跟到哪。

    她想她家公子應該在更為僻靜之處,於是向背蔭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就要伸手不見五指,她有點後悔不該來,要是迷路或墜江,豈不是給公子添麻煩。

    她正要回頭,突然聽見嚶嚶嗯嗯的聲音,她想該是她家公子,就摸黑順著微弱的聲音走下江岸。

    漸漸靠近,她聽到嚶嚶嗯嗯的聲響還伴隨重氣喘息的聲音,有兩個人。這定不是她家公子。

    她回身爬走,可是兩股聲音變得更大聲,肆無忌憚,旁若無人。廢話,人家就是找沒有旁人的地方來的。

    王聰既抱毯子又提壺的,雙手不得空,靠雙腳爬坡,慢的很。

    那兩股聲音糾纏著傳向江麵,深夜裏,仿佛相互追逐的回聲。

    嚶嚶聲變成哀嚎,蓋過另一個喘息的聲音,王聰不由自主駐足細聽,好像有人身受酷刑拷打,連連求饒,使暴者愈加得勢,狗仗人勢般加倍用刑,抽心撈腸,王聰聽著覺得可憐,欲要去救,求饒聲又換作奉承迎合的嬉笑,綿綿噥噥。輪到喘息聲抓耳而來,像臨死的牲畜,呼呼呼的喘著,又似浣洗的木槌,有節奏地敲打。

    王聰爬上高地,仍不辯南北,遠處的夔涯城燈火閃爍,隨著那喘息的重錘閃爍。

    她想爬到月光所照的亮處再做打算。但黑暗裏的喘息聲,噫啊聲,絆住她的腳,她停住腳步聽著。喘息聲消失,如泯滅的燈火,隻聽見噫啊聲斷斷續續,忽而急促且繁忙,散亂的豆子掉到光滑的地板上。

    王聰聽得精神恍亂,夢魂顛倒。

    繼而,散落的豆子變成將要燒開的水壺,吱吱嚶嚶,需要再加把柴火,可惜沒有。好在有人往爐子裏吹氣,呼嚕呼嚕的喘氣聲,接連不斷往爐膛吹氣,聽到尖銳的啊一聲,水壺燒開,白色水汽從壺嘴蓬勃而出,往爐膛吹氣的呼嚕聲也跟著啊啊兩聲,然後就成那被狂風遺棄的旗幟,蔫軟啦。

    聽到這裏,王聰才回過神來,想起這就是以前在鳳儀樓常隔牆聽聞的聲音,瞬間麵紅耳赤,覺得有千萬隻眼睛盯著她。她甩開膀子邁大步,又跑又爬,頭也不回地往亮處走,聽到身後響起慌亂的嬌喘聲:“是誰?”

    聽到這句話,王聰又從亮處折返,蹲下躲在暗處,深怕被人發現。

    良久,她沒再聽到動靜,認為那兩人已經走遠,才敢起身回到亮處。

    她不敢再往暗處去,而是月亮走到哪她就走到哪,月亮帶著她找到了她家公子。

    少年正在慘白的月光下盤腿打坐,雙目緊閉,氣若遊絲。

    少年突然也吐出一個字:“誰?”嚇王聰一跳,差點吐口而出那五個字:貧道尹誌平。

    王聰走上前,說是我,打攪公子練功了。

    少年接過她手中的酒壺,掂一下,問:“怎麽隻有半壺?”

    王聰說:“路上灑了。”

    少年說:“難為王姑娘了。”

    王聰兩眼放光,問:“公子在此處練功可曾聽到什麽聲響?”

    少年說:“不曾聽到。”

    王聰問:“我剛才輕挪腳步,沒發一點響聲,公子都知道有人靠近,怎麽會聽不到暗處裏傳來的聲音呢?”

    少年說:“不想分心自然聽不到。”

    王聰問:“公子方才可有走火入魔?心性大亂?”

    少年說:“你再問,我就不跟你去江南了。”

    王聰緘默,回來的路上不敢再多嘴。到客棧,少年問她你在講邊聽到什麽了,她不知如何回答,隻說沒有,什麽都沒有。少年說,反正那不是我,我一直都在練功。

    王聰說那是自然,我相信公子不是那種人,不知道公子練的如何。

    少年說風行天上玄奧難懂,擊中精力練幾個時辰竟毫無所獲,跟沒練一樣,難入其門。

    王聰說公子可一晚上沒有停過沒有偷懶麽。

    少年立即叫她收聲!

    第二天晚上,少年又去練武,王聰不放心,一路跟隨,好在沒有那令人尷尬的聲音。

    不過那晚也發生件奇事。他們從江岸上看到江心一艘客船著火,很多人尖叫著跳下水,有的人化身火人在甲板上打滾,伴隨轟隆隆的爆炸聲,火光衝天,煙塵彌漫,船慢慢在江麵上停下。岸上很多小舟輕快飛去,搭救落水的人。出事啦,今晚江裏的魚要吃燒烤!

    少年說看看去,船能在周圍全是水的地方整個被燒散,不簡單。

    他們二人來到碼頭,哀聲遍地,有的老子跳水了,兒子還在船上,有的老公跳水了老婆還在床上,有的老公還不知在哪張床上,老婆跳水得救了。青樓的老鴇們也趕來湊熱鬧,像買菜的老媽子四處翻看渾身濕透的女子們,她們又要進新苗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