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 有酒無毒難為惡棍 負傷帶恙逞做忠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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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跟著他快到客房庭院,他朝大門喊道:“酒來了,各位!”他大步邁開,少年在他腳下伸出一腳,把他絆個狗吃屎。陳懷壽顧不得手裏的酒壇,甩飛出去,自己點步輕功,跳飛起來,免得自己去啃泥。

    少年接過一壇酒,任由另一壇摔碎在地,酒香從地上飄上來,院裏的人聞著酒香走出來,看到地上的碎片,搖頭說:“可惜,可惜。”

    陳懷壽:“沒點燈籠,大意了,我再去取。”賓客們也不好意思,說兩個人和你一同前去。陳懷壽帶著兩個俠客往回走,一路說可惜可惜。

    不是可惜,是大意。跟著他從西南到昭義來的湘欽子弟都不剩幾個了,一個巴掌都能數出來,他還能到劍舍來喝酒,湘欽門有幸尊得這麽一位好宗主,隻能走歪門邪道,正途上一步都邁不開。

    少年得酒坐在庭院圍牆上喝,院裏俠客們都在稱讚劍舍待客有道,有盟主的風範。舍得即使待客有道,有錢就有盟主風範,他們嘴裏說的全是奉承的惡臭詞句。少年聽不過,翻身離開了。今晚沒有女人在這,不會有夜宴那樣精彩的表演了。

    少年躲到藥房頂上去喝,灶房裏的薑秋林還在扇風熬藥,臉上除了汗珠就是灰泥,這樣的人隱居怎麽會好玩,隻能是折磨自己。少年想請他喝兩口,但場景不對,他在暗中獨飲,看著薑秋林如何笨手笨腳地煮水熬藥。

    同樣在調養的劍舍至殊,和薑秋林就是天壤之別,她有兩個侍女侍奉,日子過的飄然,身上也沒什麽傷,以補養心。她師父堅決認為她需要吃藥喝湯,他看不到往日調皮跋扈無法無天的至殊,以為這是病所致。其實是傷所致,但那傷誰都明白無藥可救。

    有湯藥就喝吧,至殊對生活中的物質沒有不再像以前那樣挑剔,伺候她的侍女日子好過,不用過著前一任那欺淩受盡的奴隸生活。至殊早晚都會去給師父拜安,是盡孝,報答他派湯藥的恩情。她心裏除了孝還有劍,貞利劍從昭義回到劍舍後就成了一件擺設,橫架在師父庭院堂屋裏,供來拜謁的人參觀,讓他們見見世麵。

    既然隻是一件擺設,那看起來是貞利劍就行了,不必是真的貞利劍,來訪者沒人會去碰,武林盟主也無暇專研它的秘密。至殊每次去掌門那裏都會盯著寶劍看很久,師父說這孩子對劍還是感興趣的,等他有時間了要好好指導她的劍術。

    可是他有時間指導薑秋林的功課,都不過問至殊的劍術修習,至殊表麵感謝師父的關心和厚愛,心裏的落差如鴻溝,一天天加大加深。她從掌門那裏回到自己房裏,就會把看到的貞利劍的細節畫出來,每天不斷去修正圖紙的細節。最偉大的鑄劍師也就隻能認真用功到這程度了。

    至殊每天都不練武,在房裏靜坐,望著窗外劍舍的秋色,一切都蕭條敗落,看著心情更加低落。一到晚上,客房庭院裏又是喧嘩歡騰,那些俠客在劍舍似乎從來不喝水,隻喝酒。那院裏每天都說夜宴。至殊遠遠盯著那燈火,聽到喧鬧聲,心裏更是苦。

    看似她是劍舍最清閑的人,比陳氏父子還閑而無事,比薑秋林好過太多了。薑秋林白天還佝僂著背去盯著新建的大堂,他對劍舍盡的心力比王太衝為武林付出的還要多。他付出的越多,劍舍的師兄們對他越反感。他要能和客房庭院裏那些人一樣在劍舍吃吃喝喝,大家還能和他稱兄道弟,他越把自己擺得像劍舍的主人,師兄們隻把他當敵人,甚至盟主的這份榮耀也被薑秋林分走一些,沒有那麽光彩耀人了。

    少年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卻要寄人籬下,在劍舍摸爬,想不通這是為了什麽,圖錢圖名圖武功都說不過去,四十歲的人了,不該還有這些俗套多追求。少拿喝了點酒,還真想和他談談在劍舍受氣是為了什麽,回嶺南去跟那幫讀書人混一起不是比在這舒坦嗎?

    理解別人是很難的,試圖去理解別人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江湖上有幾個人會主動去理解別人呢?武林人口中的問題都是有功利性的,沒人會去關心別人過得怎麽樣。

    薑秋林曆經千辛萬苦,終於把藥熬好,他半躺在地上等湯藥變涼,此時已經是午夜,如果是少年,這藥他寧可不喝,撈點酒來喝算了,酒也能治病療傷。

    少年看到他慘白沒有血色的臉,像是夜宴當晚死在桌上的侍女的臉,少年知道他不止是肋骨斷了這麽簡單,他髒腑也受傷了,不好好調養會落下病根的。四十歲的人不能和二十歲的人比,那還是不管都把藥熬起來。

    薑秋林喝藥的表情猙獰,臨死了一樣,想必那藥極苦,難以下咽,他還是把藥喝完了,一滴不剩,這表明他想盡快康複為劍舍效勞為劍舍節省藥材的急切心理。

    他喝完藥躺著地上休息一會,還打嗝,少年仿佛聞到他嘴裏苦腥的草藥味,他下意識給自己灌一口酒。

    薑秋林順著拐杖爬起來,像隻死得僵硬的龍蝦那樣彎腰弓背往前走,他還把灶裏的火星澆滅,劍舍最細心的弟子莫過於這老男人。

    他終於是離開了,走得很慢,但還是滾開了。少年坐在屋頂看著他的模樣,想這般痛苦地活著,還不如找個機會給他個痛快,十八年後再來混跡江湖。

    少年進到劍舍的藥房,這裏不是應有盡有,但藥材確實多,少年翻箱倒櫃,把房裏翻個底朝天。死蛤蟆死蜈蚣死螞蚱都有,就是沒有死白蛇,一張蛇皮都看不到。找了兩遍可以肯定這裏沒有他想要的珍寶,明晚另謀他處吧。

    少年無功而返,還一身酒氣,回到穀底,雲雷刀神和他師叔懷疑這小子是逛青樓去了,根本沒去劍舍好好找。少年說附近沒有青樓,他明晚帶師叔上去看看,實在找不到。師叔說他死都不上劍舍,寧願等到初夏重新去抓一條白色也不上劍舍去。

    雲雷刀神聽到初夏去抓白蛇,反複輾轉覺都睡不著,他年紀也不小了,每一個初夏都是很寶貴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