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更是個大工程，又瑣碎又累。

    母親和三姐、二嫂，還有嬸娘們，從吃完飯就開始忙碌，直忙到半晚上才都洗刷好。

    父親他們吃完飯，與叔伯們坐著喝茶抽煙說話。

    吳遠中還要把借來的桌子板凳，鍋碗瓢勺送回去，還要看著別送錯了，真是個既瑣碎又要仔細的活。

    送回去的時候，還不能空手，每家都要捎帶送點糖果，表達感謝。

    忙了一個下午，終於都送完了，家裏也收拾幹淨了。

    太陽落山了，院子裏就剩下自己一家人，父親稍有些失落。

    他靜靜的坐在那裏，抽著煙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連續幾天以來的忙碌，母親渾身酸痛，雖然高興，但確實很累，畢竟年齡在那放著。

    二嫂和三姐也都累了。

    今天的晚飯也不想做了，熱了點剩菜，熱兩個饃。

    她們都沒吃，吳遠中也隻吃了一點。

    等父親和二哥吃完，二嫂去刷了碗，把中午折下來的菜用湯盆盛著，分別送給前後鄰居，至親的宗親。

    這些剩菜油水足，味道重，是好東西。

    分享給鄰居，人家也高興得很。

    直到多年之後，吳遠中還能想起一鍋燴這些剩菜的味道。

    明天就是三姐出嫁的日子了。

    吳遠中想上次去縣城，怎麽就忘了給三姐買個禮物什麽的，三姐出嫁，自己都沒什麽可送的。

    他跑到後院，在臥櫃裏找了半天，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隻有一條圍巾。

    還是那年冬天，張曉娟送給他的。

    吳遠中平時不拘小節慣了，不喜歡脖子上帶條圍巾，他覺得勒脖子。

    所以張曉娟送給自己好久了，但這條圍巾還很新。

    吳遠中本想把這條圍巾送給三姐，但轉念又想了想，最終又把圍巾放回了臥櫃。

    一來是自己戴過的，二來畢竟是張曉娟送的，轉送出去，也不合適，還是先放著吧！

    吳遠中又跑回前院，看還沒有什麽活要幹的。

    一切都準備好了，也沒什麽要收拾的了。

    他們又坐著說了會話，就都各自回屋休息了。

    農曆臘月初二，陰，有點霧。

    昨天夜裏刮了半夜的北風，今天有點冷，看樣子要下雪。

    天剛蒙蒙亮，大姐和大姐夫就來到家裏。

    母親已經起來開始做飯。

    吳遠中起來來到前院的時候，大姐和二嫂已經把剪好的“雙喜”都貼好了。

    三姐今天穿了一件敞口新軍裝，裏麵是白襯衫，襯衫的領子翻在外麵，筆挺筆挺的，看起來特別的颯爽。

    大姐正在給她紮頭發。

    吳遠中突然感覺三姐有點陌生，他一下子恍惚了。

    與自己最親的三姐從今天起就要離開家，嫁到別家了，從今往後，再不能朝夕相處了。

    吳遠中突然感覺有點傷感，他心裏有點難受。

    三姐見他默不作聲，笑著問“咋了，沒見你三姐打扮過呀？”

    “噢，沒事。”吳遠中回過神來。

    吳遠中掩飾著去了灶屋，看母親做好飯沒有。

    吃完了飯，同宗的叔伯和嬸娘都來了，等著李寅飛來接親。

    半晌午的時候，太陽終於出來了，霧氣也慢慢消散。

    不一會，聽到外麵傳來“突突突突”手扶拖拉機的聲音。

    早有小孩子跑著過來，大聲喊著“新郎來了，新郎來了！”

    父親聞言，就和叔伯們迎了出去。

    外麵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叔伯們邊朝外走，邊給他們散煙。

    叔伯們來到大道上，正對著胡同，停著一輛手扶拖拉機。

    拖拉機前麵，綁著一個大紅花，後麵還有車鬥。

    看到有人出來迎接，車鬥裏的人跳下車來，把車鬥裏的禮物拿下來就朝裏走。

    叔伯們伸過手接過東西，先把他們讓進院子裏。

    吳遠中等在大道上，看到後麵不遠處，有十幾個人，推著七八輛自行車，簇擁著李寅飛，正迎麵走來。

    每輛自行車頭上都係著大紅花。

    這麽多人裏，有吳遠中認識的李寅飛的同事；也有吳遠中不認識的，可能是李寅飛的同學親戚什麽的。

    待他們走到跟前，吳遠中喊了一聲“寅飛哥”，就帶著他們回到院子裏。

    李寅飛穿著嶄新的中山裝，胸前別著一朵紅花，可能還新理了頭發，看起來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李寅飛自去了三姐的房間，其他接親的都坐在院子裏跟叔伯們寒暄著說著話。

    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有接親的就跑到外麵放鞭炮。

    他們知道要走了，叔伯們就把母親早就準備好陪嫁的被單、被子。

    還有人們送來的茶杯、臉盆等賀禮都拿出去，裝在拖拉機的車鬥裏。

    然後李寅飛就和三姐走了出來。

    他們在堂屋裏先跟父親和母親說了幾句話，拜別了父母，才朝外走去。

    吳遠中把早就刷幹淨的三姐的自行車推了過來，跟著一起走。

    叔伯們和嬸娘們也一起跟著送三姐。

    父親和母親在堂屋裏沒有出來，父親隻管坐著悶頭抽煙，母親在偷偷的抹眼淚。

    手扶拖拉機拉著東西先開著走了，李寅飛和三姐，還有前來接親的人都一起慢慢走著。

    叔伯嬸娘們送了一段，就都轉身回去了，吳遠中推著自行車一直送到村口。

    三姐停下，轉身對吳遠中說“你回去吧，回去看看爸媽，別送了。”

    吳遠中看到三姐眼睛裏紅紅的，肯定一直在強忍著自己的淚水。

    他也不吭聲，隻是把自行車朝前推了推說“給！”

    三姐伸手扶住自行車把，然後轉過來說“我們走了！”

    李寅飛也說“快回去吧，這麽近，我們隨時就回來了。”

    吳遠中點點頭。

    三姐就和李寅飛，還有這些接親的人，一起騎上自行車走了。

    吳遠中心裏很難受，好像堵著口氣，隻是強忍著沒有哭。

    他站在那裏沒有動，直到三姐他們漸走漸遠了。

    吳遠中再也忍不住，拚命的大聲喊“姐，沒事常回家！”

    田野裏回蕩著吳遠中難過的聲音。

    三姐聽到了，她停下車子，轉過身，朝吳遠中揮了揮手。

    大喊“知道了！”

    三姐喊完後，轉身騎上自行車，快瞪兩步，率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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