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片柳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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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
斷魂穀第九峰山腳下的小河邊,劉小雅費力的拖著一大筐堆得比她個頭還高的衣物,在河邊那塊光滑的石板前麵卸下,然後開始一絲不苟的洗刷。
這是她每天必做的工作之一。
已近初春,仍天氣奇寒。
這條幾乎環繞斷魂穀十二峰外圍的小河雖不結冰,而且觸手微暖,可長時間的浸泡,對於身體單薄的劉小雅來說,也是極為艱難的事情。
一筐衣服洗完,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
此時,才晨曦初露。
劉小雅十指通紅好似胡蘿卜,輕輕抹去頭上汗水,舒了一口氣,然後將已經麻木的手放入懷中輕輕揉搓,過了良久,雙手才漸漸恢複知覺。
雖然甄曄說過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去找她,可劉小雅卻從來沒去過,她是貧家兒女,從小就懂得知恩圖報,在她看來,不管父親曾經對甄曄有多大的恩惠,現在也已經還清了。
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內心深處始終無法對甄曄親近起來,好像有一堵無形的高牆,硬生生的將她們隔離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反倒是對和她一起上山的楚越,劉小雅有著天然的親近之意,她也不知道原因,或許是因為他在船上的時候說他也有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妹妹,也許是因為他說的那些他們小時候的趣事……
可是畢竟非親非故,入穀之後明白了雙方的差距之後,劉小雅就更加卑怯的不敢去找他。
不過,劉小雅覺得,她對楚越最深刻的印象還是當初在月牙島上的賞罰堂,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發誓要親手替父親報仇的場景,以及當時他眼神中的真誠!
後來她想,那時候若是換一個人,肯定會嘲笑自己的無知吧?
楚越沒有!
那時候,他的眼神中雖然有些驚訝,卻絕沒有一絲的嘲笑!
也許就是那時候,自己就已經不自覺的將他當成了哥哥,所以才會覺得他親近,劉小雅常常這樣想。
如今,劉小雅當然知道要親手替父親報仇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也明白了當時發誓的自己是多麽的不知天高地厚。
來到斷魂穀大半年,她雖然將入門的心法背得滾瓜爛熟,卻始終無法感應氣機。
走不出第一步,就意味著她永遠沒有親手替父親報仇的機會。
不能感應氣機,也許是不得其法,也許是沒有天賦,要想知道原因,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當然是花費貢獻度去演武堂找人貼身指導。
可是作為一名雜役,平日靠洗衣打掃賺取的微薄收入,在經過工頭的盤剝之後,剩下的元石不過寥寥,要想湊夠那筆天文數字般的花費,簡直遙遙無期。
她也曾想過去找甄曄幫忙,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劉小雅輕輕的歎了口氣,收拾了東西便準備離開,繁重的工作容不得她有多餘的時間來多愁善感,可是她的目光卻突然被腳邊河水上飄的東西引了過去。
柳葉?
這季節怎麽會有柳葉呢?
可是這枚樹葉狹長翠綠,鮮嫩欲滴,劉小雅萬分肯定這就是一枚柳葉,因為她老家的院中就有一株大柳樹,夏天一到,翠綠成蔭,她怎麽可能認錯。
疑惑的拾起這片頗為古怪的柳葉,劉小雅才發現這並非是普通的樹葉,入手涼而不冷,反而有一種……舒服的感覺!
難道會是什麽寶貝?
或許,可以送到賞罰堂去換些貢獻度!
劉小雅心中想著,將柳葉仔細的放入懷中,然後費力的拖動竹筐向院落走去。
早早的結束工作,劉小雅懷著幾分期待拿著柳葉來到了第九峰的賞罰堂,但是結果讓她的期待變成了泡影。
“沒什麽用處,拿回去吧!”
果然不可能有什麽好運氣嗎?
怏怏的回到居住的小屋,劉小雅最終還是沒舍得將柳葉扔掉,她翻來覆去的看了半晌,發現柳葉依然翠綠欲滴,不但沒有半分變色,入手依然帶著一絲清涼,很舒服。
“明明是寶貝,居然說沒用!”
她在床上坐了片刻之後,就從床頭櫃翻出一根紅線,細心的將它纏在柳葉的葉柄,然後掛在了脖子上。
“很好看!”
在燈下看了片刻,小姑娘滿意的將新得的配飾放入衣衫,用手拍拍胸口,然後倒在床上,片刻就酣然入夢。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劉小雅突然醒了過來。
看著窗外一片淡淡的月光,她鬆了一口氣,幸好沒有睡過頭,可是一轉頭,卻忍不住驚呼一聲——床尾站著一位青衣女子,在月光下朦朦朧朧的,看不太清楚,竟像是透明的一般。
“你……是……誰?”
劉小雅縮成一團,她本想問是人是鬼的,可是想到鬼卻莫名的害怕,一個鬼字竟是說不出來。
“別怕!”
女子聲音淡淡的,卻莫名的令人安心,她走出一步,窗外的月光便正好落在她的臉上。
劉小雅頓時愣住,心中的恐懼在瞬間便無影無蹤,她從未想過這世上居然有如此漂亮的女子,簡直天仙一般,想到剛剛自己以為這仙子般的女子是鬼,心中就不由一陣羞愧。
“你……是仙女嗎?”
女子歎息一聲。
劉小雅福至心靈,突然從床上跳下來,跪在地上,叩頭道:“仙女姐姐,你能幫幫我嗎?”
女子看了看她,淡淡道:“你想我怎麽幫你?”
劉小雅呐呐道:“我……我想修習武道!”
“修習武道麽?”
女子喃喃低語,然後就沒了聲息,就在劉小雅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卻又聽她說道:“有的事情一旦開始便回不了頭了,你可想好了,世上可沒有後悔藥吃!”
“我不後悔!”
劉小雅自然不擔心什麽後悔,堅定的點頭。
女子道:“你體質特殊,要想感應氣機便必須一件特殊的東西。不過,既然遇到也算機緣,我便先傳你一段口訣,此法雖然不能凝氣,卻可養神,日後你若能找到那件東西,感應氣機之後,自然有事半功倍之效!”
“啊?!”
劉小雅有些發懵,弄了半天,原來這仙子姐姐依然沒辦法讓她感應氣機,心中不禁躊躇。
“你若是不願意,自然也由你!”
“不是,我願意,我願意!”
“那就仔細聽好了!”
女子便念誦出一段的心法口訣,雖然隻聊聊數百字,可是晦澀難懂還極其拗口,劉小雅費了半天的勁,弄得滿頭大汗,才不過記住了十之一二。
本以為女子會問她是否記住,然後會再念誦一遍,誰知道她念誦完之後卻絕口不問。
女子又道:“武者止戈,但是武道本身卻是殺伐之道。你既然想入武道,我就再傳你三招劍法,至於能否領悟,就看你的天賦了,跟我來吧!”
這次女子卻根本沒有征求劉小雅是否同意,不由分說的拉著她的手一扯。
恍惚之間,劉小雅便發現她們兩人居然站在了她平日裏洗衣的河邊,不禁有些發愣。
“看好了!”
女子探手從旁邊折下一根樹枝,然後就展示了三招劍法。
相對於心法的難度,這三招劍法簡直就像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般簡單,每一招劍法都隻有一個動作,直來直去的毫無變化。
“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
劉小雅頗有底氣的點頭,“不過……”
女子淡淡的道:“你想說什麽?”
劉小雅微微低頭,小聲道:“您……能不能告訴我,那個能讓我感應氣機的是什麽東西?”
女子良久沒有回應。
劉小雅心中忐忑,道:“您要是不能說……,我也就不問了!”
女子搖頭道:“也不是什麽不能說,隻是就算你真的找到了那件東西,是福是禍也難說得很!”
劉小雅咬著嘴唇,道:“我……不怕!”
女子似乎輕歎了一聲,道:“那是一柄斷劍,一柄折斷的木劍!”
“折斷的木劍?”
劉小雅眼神茫然,隨即閃過一絲思索之色,然後突然瞪大了眼睛。
女子道:“好了,回去吧,我走了!”
劉小雅醒過神來,急道:“我還能再見您嗎?”
“也許!”
“我要怎樣才能再見到您啊?”
“等你心存殺念,敢以我的劍法殺人的時候!”
女子聲音渺渺入雲端,一句話尚未說話,已經消失無蹤。
呼!
劉小雅猛地出了一口大氣,忽的從床上坐了起來,看著窗外的月色,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夢幻還是現實。
她下意識的看向床尾,空蕩蕩的。
剛剛那是在做夢嗎?
可是,怎麽可能有如此清晰的夢?還有那心法口訣,劉小雅下意識的背誦幾句,卻突然驚恐的發現,她在夢中隻記得十之一二的心法,現在居然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後背一股寒意竄上來。
劉小雅緊緊的擁著棉被,整個人縮向牆角,驚恐的望著床尾,雖然她明知道那裏什麽都沒有,可是心中卻是壓抑不住的恐懼,疲憊之下,居然又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雞鳴將她驚醒過來。
這是斷魂穀宗門養的司晨雞,每日寅正準時開鳴,絕無半點誤差。
劉小雅連忙翻身而起,迅捷的梳洗完畢,然後拖著一大筐衣物往河邊走去,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摸著熟悉的竹筐,走在熟悉的路上,做著熟悉的工作,她的心神漸漸定了下來,想著昨天晚上那不知道是夢境還是真發生過的一切,她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的害怕十分的可笑。
不管那是夢幻還是現實,也不管那位仙子姐姐是人是鬼,自己現在也再沒什麽可失去的了。
何況,也許仙子姐姐真的隻是看自己可憐而想幫一下而已!
劉小雅想著昨晚那晦澀難懂的口訣,明明當時隻記得一點,現在卻像是背誦了無數遍,許多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詞句,也突然間好似開竅般明悟。
隻是,仙子姐姐說,這心法不能凝氣,卻能養神,又是什麽意思?
不過,她記得以前母親做一會事就會累,父親讓她別做,她總會說,沒事,我坐下養養神就好。
可見,養神並不是壞事。
她心中想著,便不由自主的按照口訣的法門放鬆了心神,身體雖然還在做著動作,心靈卻好像鳥兒遨遊在天空,像魚兒暢遊在大海,無比的舒暢。
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劉小雅仿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看著眼前已經洗好的衣物,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抬起頭來,隻覺得精神從未有過現在這麽舒暢,看著遠方的山水樹木,好像忽然間變得比往日明亮。
她靜靜的,驚喜的感受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心中歡喜得快要跳起來。
果然是真的!
仙子姐姐教自己的口訣心法果然是真的,劉小雅不清楚剛剛的變化代表著什麽,但是她篤信一定是剛剛自己念誦口訣帶來的效果。
口訣是真的,那麽仙子姐姐說的能讓自己感應氣機的半截木劍,肯定也是真的,難道自己真的時來運轉苦盡甘來了?
折斷的木劍!
劉小雅覺得自己的心急速跳動起來,耳邊似乎又回響起她和楚越在來斷魂穀途中船上的對話——
——她小時候最喜歡玩的就是一柄折斷的木劍,所以我就一直帶著,後來她長大就不怎麽玩了,我也沒舍得扔,隻是,不久前被人拿走了!
——斷了的木劍有什麽好玩?
——是啊,殺人的東西都不好玩!
折斷的木劍!
兩柄折斷的木劍,會是同一件嗎?
劉小雅知道自己的想法非常荒謬,可是她卻偏偏有一種感覺,一種突如其來的非常強烈的感覺:楚越口中的劍,就是仙子姐姐口中的劍,也是自己需要的劍!
在這種感覺的衝擊之下,小雅隻覺得自己的血液似乎都要沸騰起來,她將竹筐拖進院子,便飛也似的向山上衝去。
很容易的打聽到楚越的住處,在院外躊躇良久,她終於鼓起勇氣敲開了大門,可是得到的消息就讓她恍如挨了當頭一棒,直到最後回到小屋都昏昏沉沉的。
“楚越?他已經很久沒回來了,你找他做什麽?”
“多久?去年獸潮之後就不見了人影,聽說是死在太平道了,不過也有人說他沒死,是去出什麽任務了,我不太清楚!”
“楚越啊?他的事情風晴川師兄最清楚啊,你可以去問他!”
“楚越麽?我也想知道他會什麽時候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