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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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晴川坐在第九峰的一處峰頭。
這裏可以看見翠湖,也可以看見第九峰山腳下的那道河流。
自從一年半前黑蜂崖崩塌,楚越和風舞兮陷身其中之後,風晴川跳脫的性子突然就沉澱了許多。
他完全不明白家中為何無動於衷,明知道妹妹沒死,卻偏偏不讓人去挖掘黑蜂崖的遺址將他們救出來,記得她當年在出雲山出事,家中不但派出了上千人手,更是懸賞無數。
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難道是因為妹妹的師尊,國師宋邀月?
妹妹出事之後,國師也同樣毫無動靜,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個她最為看重的弟子。
難道說,國師已經預測到了妹妹的將來,所以才毫無動靜?
也隻有這樣,也許才能說得通家中為何毫無動靜吧?畢竟,國師乃是《天衍神術》的傳人,半仙似的人物,更是公認的西域數百年來最有希望晉入聖境的絕世天驕。
可是,自己為何總有些不安心呢?
風晴川歎了口氣,拍拍屁股,往山下院子走去。
一路下山,剛剛轉過院子前的山角,他便又看見了那個小小的身影,那個幾乎每過兩天就會出現的小女孩。
風晴川知道她叫劉小雅,是來找楚越的,雖然他每次都告訴她楚越暫時不會回來,可是她依然每三天就會過來看一次,一年多以來,雷打不動。
她也從來不說來找楚越做什麽,開始的時候風晴川追問過幾次,可是每次都在她怯生生的眼神下敗下陣來,若非她年紀實在太小,他簡直要懷疑是否楚越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而被對方找上門來。
後來,劉小雅雖然也依然風雨無阻的來找楚越,但是每次看見風晴川的時候就會遠遠避開,不再給他詢問的機會。
這次,也是如此,看著逐漸遠去的小小身影,風晴川暗自苦笑一聲,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
劉小雅看見風晴川的時候,就知道今天該走了。
她曾經以為楚越已經死了,後來去問了甄曄才知道他沒死,隻是被困在了黑蜂崖,之所以知道人還活著,因為賞罰堂的魂牌還完整無缺。
魂牌在,人就在。
隻是聽姑姑的意思,他大概是很難再活著出來的,因為宗門挖掘的人員早就撤離了,都過去一年了,憑他自己怎麽可能出的來?
死活不過是早晚的事。
不過,劉小雅覺得楚越不可能會死,就算他最後真死了,那隻要他還活著一天,自己就還有一線希望,就有一直等下去的希望。
有時候,她感覺很羞愧。
因為,自從來到斷魂穀之後,她就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楚越,雖然初衷隻是不想給對方添麻煩,但是不管怎麽說,自己現在有事了卻又來找他,終歸有些過意不去。
本來,她也不想這樣勤快的跑去打聽楚越的消息。
最初,隻是因為心中的那份愧疚和急切,後來,便逐漸的變成了堅持和期待,到現在,卻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半年前,劉小雅終於積攢了足夠的元石,去演武堂請了一位先天境的弟子親自指導,可是結果依然未能感應氣機。
奇怪的是,當她聽到那位弟子惋惜的搖頭說可能是她的體質有問題的時候,她居然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失望,甚至連心神都沒什麽波動。
或者,是自己早就接受了不能感應氣機的事實,花費元石隻是了卻一個心願而已,她想。
~
第三峰,一座不起眼的峰頭。
張謀負手而立,張騏張驥兩人在他身後一坐一站。
一年多過去,他們三人的氣勢都發生了變化。
張騏氣勢更加沉穩,淵渟嶽峙;張驥意氣飛揚,鋒芒畢露;張謀則悠然自若,瀟灑出塵。
“公子,李重和雲水流都已經先後晉級,你為何還要延後?”
“我不是延後,而是感覺還未到時機。師妹晉級,是因為時機已到,你以為她是迫不及待的晉級先天,想要和我在師尊麵前爭位置?”
“難道不是?”
張謀搖頭道:“當然不是,她若真如此短淺,怎能入得了師尊的法眼?而且我們在武道上道路,在入門之際已然自己做出了選擇,無論是心法還是戰技都背道而馳,在虛實境之前,根本不存在爭搶的意義!”
張驥兀自不平:“那她以前為何老是針對你?”
張謀道:“那是意氣之爭,而非師門之爭,我們和她上一代的恩怨難道你們忘記了?她隻是一時放不下,時日一久,心結自然就解開了!”
張驥默然半晌,喃喃道:“反正,心中還是不舒服!”
張騏道:“那公子打算何時晉級?你真氣圓滿充盈,經脈丹田也已經擴張至極限,還要等什麽時機呢?”
張謀搖頭道:“我若是知道,也不會這樣等了!不過,師尊傳我的心法,首重心神,真氣經脈尚在其次,這時機嘛,我若是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對我心神有所裨益!”
這時有人遠遠的哈哈笑道:“什麽破時機,說白了,就是等他哪天突然發神經,想突破的時候就突破了?”
張騏張驥霍然轉身,麵帶戒備之色,又轉瞬放鬆。
張謀揚聲道:“風師兄,又來挑戰我們第三峰的人了?”
一個人從山石後轉出,正是風流不羈的風晴川,背上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
“那倒沒有,今天是專門找你們喝酒,然後順便辭行的!”
他說著一甩,背上包袱飛起,卻是四個巨大的葫蘆,他自己伸手捉了一個,其餘三個就飛了過來。
張驥大笑著抱著酒葫蘆,就因為都是愛酒如命,三人之中,反而是他和風晴川最為親近,頗有點誌趣相投的意思。
“風兄打算去哪裏?”
風晴川仰頭灌下一口,道:“太平道!”
“太平道?獸潮不是還有……”張驥漫不經心的說,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張騏一肘擊中腹部,吞了回去。
張謀臉上露出明白的表情,道:“你還想去找?”
風晴川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後吐出一口粗氣:“也不知道那小子藏那個旮旯了,人活著,卻總不出來,你說,算什麽事?難道說那小子看中我妹子,打算等長大了生米做成熟飯之後再出來?”
張驥哈哈大笑。
張謀也忍不住搖頭,誰攤上這樣的哥哥,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風晴川拍了拍腰間掛著的小包袱,道:“我東西都收拾好了,你說什麽時候?等這酒喝完,即刻便走!”
張騏佩服道:“風兄行事,實在瀟灑暢快!”
張謀道:“那我便祝你馬到功成,一路順風!”
風晴川點點頭,一口喝幹酒水,將葫蘆一扔,轉身便走,一邊走一邊說道:“走了啊,對了,張謀,你也別發神經了,要等什麽時機啊?張騏張驥都晉級先天了,你這樣拖拖拉拉的,麵子都丟光了……”
聲音越去越遠。
三人一時無言。
張驥眼神帶著幾分擔憂:“公子,您說他能找到楚越嗎?”
“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清?”
張驥又道:“這麽說,你難道也認為楚越出不來了?”
“我可沒這麽說!”
張驥露出不解之色:“那您是什麽意思?”
張騏笑道:“公子的意思,就是他也不知道,哈哈!”
張謀也笑道:“這麽說倒也沒錯,不過,我覺得像楚越這樣的人,大概是沒什麽地方能困住他的,縱然一時難以脫困,也不過是潛龍在淵而已!”
張騏和張驥一起點頭,深有同感。
張驥撓著頭:“弄了半天,結果問了和沒問沒什麽區別。不過公子,你那什麽時機……”
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張謀看著兩人神情,頗有些無奈道:“你們總不會相信這瘋子的話,也覺得我是發神經吧?”
兩人不說話。
張謀苦笑道:“算了,跟你們也說不清楚,不過,我預感這日子也遠了。你們放心,反正在獸潮之前,我總是要晉級的,否則的話,恐怕還真像風三爺說的,麵子都丟光了。走吧!”
“去哪裏?”
“你們兩晉級不久,先回去鞏固境界吧,我隨便走走!”
張驥怪笑道:“那您可別走丟囉!”
張謀也笑罵道:“快滾!”
~
黑蜂崖下。
楚越和風舞兮正討論著一件人生的大事,隻是兩人意見相佐,難以達成一致。
“你真不想和我一起?”
“不想!”
“大家都是第一次,難道你還覺得你吃虧了不成?”
“這種事情,哪有誰吃虧誰占便宜的說法?”
“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麽死活不跟我一起,是不是有什麽古怪?”
“我還覺得你有古怪呢,晉級先天而已,一下就過去了,為什麽死活都要跟我一起呢?”
……
沒錯,兩人討論的就是關於晉級先天的問題。
晉級先天的先決條件,除了修為達成煉氣期大圓滿之外,就是身體長成,達到神完氣足,否則天地元氣衝擊,立刻便魂飛魄散。
楚越和風舞兮的修為都早已圓滿,隻是身體尚幼,直到最近,兩人身體先後長成,晉級先天也就提上了日程。
對武者來說,感應氣機隻是入門,晉級先天,才是修行道路上的第一道真正的關卡。
先天境的標誌,就是玄關通暢,內天地與外天地通過玄關相互溝通,天地元氣予取予求,體內真氣生生不息。
玄關,又稱祖竅,乃是神、氣出入之關鍵,內、外天地交換的門禁。
天下聞名的基礎心法在最後就記載:
玄關最難明,不得莫妄行。
萬神從此出,真氣與天通。
晉級先天,便是以自身真氣不斷衝擊,直到最後打通玄關,然後引入先天元氣洗滌身體,洗毛伐髓,淨化雜質的過程。
因為玄關又叫祖竅,又稱之為開竅。
絕大多數煉氣期武者在晉級先天的時候,都是各種準備,丹藥自不必說,還要請人幫忙護法,有條件的還會選擇自己能承受的盡可能好的聚元洞來加強保險。
可即便如此,也有許多武者在閉關衝擊幾天之後,真氣耗盡,丹藥告罄,最終功虧一簣。
能一步登天者,不過十之二三。
事實上,能否晉級,主要還是靠自身修為,不管是丹藥也好,護法也罷,甚至聚元洞等等,這些外力或許有些幫助,可是若是本身真氣不夠充盈,依然隻能望關興歎。
所以,像楚越這樣大言不慚的說什麽‘晉級先天而已,一下就過去了’,若是被外人聽見,多半會將他一頓暴打。
當然,以楚越真氣之雄厚,晉級先天確實是易如反掌,若非身體所限,他早就捅破玄關了。
至於風舞兮,她的真氣或者不如楚越,但是她師承宋邀月,晉級先天肯定也不至於會有什麽難度。
這也是兩人爭執的根源所在。
楚越不明白就簡單的一個晉級,這姑娘為何一定要拉她一起,偏偏她又胡攪蠻纏的不解釋,越是這樣,他當然就越是心生疑竇,不敢答應。
這一年多的時間,楚越已經在這姑娘手下出了無數次的糗,她也不像以前一樣弄什麽致命的毒藥,隻是弄些瀉藥啊,癢癢粉啊之類的。
要是弄毒藥,楚越反而不怕,如此近距離之下,風舞兮若是有一點殺機,那肯定都避不開他的強大靈覺,可是就這樣單純的惡作劇,反而讓他頻頻中招。
所以,楚越才堅決不敢和風舞兮一起晉級,若平時也就罷了,晉級的時候弄個什麽惡作劇,誰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但事實上,楚越卻是誤解了少女。
風舞兮本來隻是一時心血來潮,覺得兩人一起晉級新奇好玩罷了,絕無半點壞心思,才順口就提出了這麽一個建議。
當時楚越若是隨口應個好,她冷靜下來之後恐怕會因為種種顧慮而自動打消了這個提議,可是當時楚越一口回絕,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最終越鬧越僵。
哼!
風舞兮輕哼一聲,沉默不語。
楚越有些頭疼,兩人相處日久,少女的習性他幾乎完全摸清,她沉默可不表示就是屈服了,恰恰相反,若是現在不能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這就預示著她冷暴力的開始。
那可是真正的冷暴力,不但冷,而且暴力!
“大家輪著來,也有個照應啊,不然的話,要是誰出了意外,難道你還能指望狗蛋那夯貨?”
嗷嗚!
風舞兮嘴角一揚,然後又是一冷,不過冰冰的眼神已經融化了幾分。
“好吧!你想聽原因是不是,我說了你可別後悔!”
少女的耳朵動了動。
“你也知道,晉級先天,那肯定是要伐毛洗髓,大家身上都臭烘烘的,總得洗澡對吧?到時候,我們兩人,可隻有一個澡缸,難道我們也要……”
“臭流氓!”
少女緋紅了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