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二章 山洞爭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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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如何?”
聽著卓然的話,楚越心中突然一動,似乎抓住了某些東西,卻又始終差一點。
到底是什麽地方有問題呢?
卓然說的話,顯然有著很多經不起推敲的地方。
既然要想從燕無傷口中得到留行刀法或者別的什麽,那麽就不應該讓他吃了‘四喜丸’之後,還下截脈禁製,如此多餘,所謂何來?
而且,剛剛他們兩人潛藏一側,嚴陣以待,竟似早就知道他會來一般。
既然知道他來,為何不先將燕無傷轉移?
如果留下燕無傷是為了做誘餌,那麽他們的目標到底是他楚越還是燕無傷?
如此之多,如此明顯的破綻,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難道卓然就想不到?
雖然他並不了解卓然,但是從燕無傷口中得來的信息以及前幾天的暗處觀察,不難看出此人行事極有章法,斷然不應該有如此多的漏洞。
是故弄玄虛,還是另有隱情?
楚越暗自思量。
卓然說的話,真真假假摻和其中,不外乎就是要影響他的判斷,但是他拖延時間的目的卻很明確。
可是,他們現在可以說已經完全占據上風,想打就打,想走就走,現在拖延時間,難道還有援兵?
隻麵前卓然和淩以風兩人,楚越就已經有些力不從心,若是再有人來,隻怕明年今天就將是他的忌日,這山洞也將成為他的葬身之地了。
立刻走?
那就意味著要將燕無傷留下。
拚命?
如果對方真的還有援兵,那麽也毫無意義。
其實,要知道這一切是真是假,也很簡單,隻要燕無傷醒來,說一句話就夠了。
偏偏楚越現在根本無暇他顧,分心想事情可以,要想去看看燕無傷的狀況,在卓然和淩以風兩人的氣機牽引之下,卻是難如登天。
因為他一動,卓然和淩以風必然乘機出手。
等下去,對方可能有援兵,而且燕無傷也可能性命不保!
“怎麽,難以決斷?”
卓然對楚越的沉吟並不意外,接著又道:“那我不妨給閣下一個提議,你走,燕無傷留下,如何?”
楚越目光閃動:“看你們剛剛的布置,可不像是要讓我走的樣子啊!”
卓然毫不在意的道:“此一時,彼一時,既然我們低估了閣下,就沒必要再冒險殺你,否則到最後弄得兩敗俱傷,反而得不償失,對不對?”
卓然誌在燕無傷,至於楚越,能殺了當然最好,那就少一個可能的知情者。
可他和淩以風兩人全力動手,還是偷襲在先,居然都難傷此人分毫,他心中權衡之後,立刻就改變了計劃。
楚越冷然道:“我剛剛若不是運氣不錯,恐怕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現在一句話就想讓我離開,閣下是不是想得太簡單了?”
卓然道:“強者生存,弱者淘汰,這本就是江湖常態。不過,閣下所言也不無道理,這樣吧,你若是有什麽要求,不妨說來一聽!”
楚越雙眼微眯:“我若說要帶走燕無傷呢?”
卓然歎氣道:“那咱們可就沒法談了!”
楚越緩緩揚起刀鋒,笑道:“我也有同感!”
雖然他不知道卓然到底在等什麽,可是他心中卻有突然升起一種強烈的感覺——決不能再等下去!
大爭刀!
一股排山倒海的氣勢直衝出來。
卓然心中凜然,生出一股難以抵擋之感,他心知這是假象,可眼見刀勢凶猛,卻也不敢抵擋。
側身一讓,手中長劍毒蛇般刺出。
“破!”
淩以風同樣長刀劈落,並無半分退讓,刀光如匹練,刀氣森然,以一個及其古怪的角度,斜劈大爭刀刀鋒。
噹!
雙刀相接,勁氣逸散。
楚越腳下連退,手中長刀輕輕一抖,化解掉對方獨特的電流般的真氣,反手蕩開卓然的長劍。
淩以風身軀後仰,然後向前一傾。
他身體在動,可腳下卻釘子般紋絲不動,隻是身體像波浪般起伏數次,強大的衝擊力登時化為烏有,整個過程迅如閃電,若非楚越眼力過人,根本難以看清。
他手中長刀微微顫動,也隨著身體的波動起伏不定,卻始終指著楚越。
到最後向前一傾,一刀已然閃電般刺出。
楚越心中一凜。
在氣機牽引之下,他明顯的感覺到淩以風的刀勢在隨著身體波動而逐漸增強。
就好像波浪一般,先是一波一波輕輕的拍動礁石,然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強,最後就是排山倒海、鋪天蓋地而來,令人根本無從閃避!
於此同時,卓然也是一劍輕飄飄的刺了過來,卻並不是斷魂穀的‘奪命三式’。
他這一劍看似無力,而且速度也不快,但是卻帶著一種針刺似的凝煉,劍尖不住顫動,似左似右,似刺似削,竟似隨時都可改變方向和攻擊的方式。
如此詭異的劍勢,楚越還是第一次見到。
麵對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他都絕不會有半點為難,因為無論是淩以風的刀法還是卓然的劍法,雖都有著其獨特的風格,卻也有著各自的弱點。
淩以風的刀法剛柔並濟,可論剛猛不及南宮雨的破陣槍,論速度稍遜風晴川的風刀,嚴格的說來,除了出手的方式,隻能算中規中矩。
卓然的劍法也同樣如此。
楚越到現在為止,所遇到的最神奇的劍法首推劉小雅,她的劍法既不講勢、也不說力,完全就在於劍的本身,令人看了根本不明所以,即便看明白一點,也隻能意會不可言傳。
其次便是張謀‘七分劍法’,用力七分,留力三分,講究的是一個恰到好處,予人一種謙謙君子的感覺,與他本人形象倒也頗為契合。
然後就是卓然現在這一劍。
他這一劍既有那麽一點神秘莫測,又予人一種後續綿綿不絕的感覺,就像抽絲剝繭,隻要拉出了一個線頭,就很難看到盡頭,不知不覺就被困死其中。
這種劍法最大的弱點,就是怕強攻!
淩以風的刀法有缺點,卓然的劍法也如此,可是,當他們同時出手的時候,這一切缺點便不複存在。
就像有的女人,要是單獨看她的五官,眼睛或許太小,鼻子或者稍大,嘴唇或者略厚,耳廓或者不標準,可組合在一起之後,卻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感受到淩以風的刀勢和卓然的劍勢完美融合,並且互為壁壘,他腦中閃出四個字——相得益彰!
難怪這兩人幾乎都是形影不離,原來還有這種合擊的戰技。
退!
楚越根本連念頭都沒轉,腳下已經開始移動,完全是近乎本能的動作。
可是他退的再快,也快不過淩以風飛身撲來刺出的一刀,再加上卓然在一側與之呼應的長劍,氣勢、速度不減反增。
退,顯然解決不了問題!
因為,他身後不遠就是生死未知的燕無傷,而再不遠處,就是山洞的盡頭,也就意味著,很快他就要——
退無可退!
楚越麵沉如水,手按劍柄,腳步變幻,卻始終沒有拔劍,他並非是想退,而是不得不退!
就像麵對洶湧爆發的山洪,除了退,還能做什麽?
要想活命,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一個可以抵禦,或者至少可以緩和山洪衝擊力的地方。
他退,就是為了尋找那可以抵禦‘山洪’的地方!
說時遲那時快,隻一個呼吸間,三人追逐,已經退到了燕無傷的身邊。
“還退?”
卓然輕喝。
他看似詢問,其實是在提醒楚越,他身後就是燕無傷,再退就相當於將其拱手相讓,借此以打擊楚越的氣勢,同時還有另一個用意——
就在他話方一出口,山洞角落一直毫無反應的燕無傷突然翻身而起,手中一抹寒芒自下而上,直刺楚越腰腹。
誰也不曾想到,燕無傷不但生龍活虎,居然還向他出手。
三麵夾擊,豈非必死無疑?
幾乎同時,楚越迅捷如電的身形突然一頓,然而他腳停住了,身體卻沒有停下,驟然間,仰身就倒,直直的往刺向腰間的寒芒撞上去!
被石頭絆倒了?
當然不是!
楚越倒下的身體突然翻轉,四指握拳,拇指迎著寒芒鋒刃按將出去。
無為指!
波的一聲輕響,鋒刃被按個正著。
楚越蓄勢出手,燕無傷猝不及防之下立刻吃虧,悶哼一聲,他完全想不到如此恰到好處的一次偷襲,居然以失敗告終。
隻覺一道真氣從楚越拇指順著鋒刃湧將過來,所過之處,經脈中真氣冰雪般消融,不禁嚇得亡魂大冒,剛想退開,手上卻傳來一股大力,不由自主的向前跌出。
楚越向後一倒,在氣機牽引之下,卓然和淩以風自然也立刻生出反應。
淩以風手腕一沉,刺出的長刀立刻就變成下劈之勢,轉折如行雲流水,毫無半分阻礙。
卓然的劍勢本就飄忽不定,自然也隨之而來。
可是他們萬萬沒想到,被卓然安排好偷襲的武者,竟然不到一招就被楚越製住,反而弄過來當做了擋箭牌,大好的形勢登時毀於一旦!
“廢物!”
卓然輕叱,強壓的怒意卻怎麽也掩飾不住,他手中長劍依然指著楚越,看也不看空中飛來的同伴,輕輕一掌拍出。
啪的一聲,那冒充燕無傷偷襲楚越的武者連聲音都沒發出,便被一掌擊飛。
他倒也並非心狠手辣到要殺同伴的地步,而是他知道隻要稍有遲疑,就會延誤戰機,楚越立刻就能逆轉形勢。
“小心!”
淩以風突然出聲。
同時,卓然也看見了藏身在他們同伴身下一同飛出的楚越,以及一道淡淡的劍光。
剛剛那電光火石之間,誰也沒想到他會藏在那人身體下方,更不知道他在那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如何做到的!
卓然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寒意,甚至比眼前的劍鋒還要寒!
叮!
楚越手中長劍被輕易蕩開,但是他人卻在這刹那的空隙中,從兩人中間遊龍般滑了過去。
“楚兄且留步!”
卓然收劍入鞘,也並不追趕。
楚越站在洞口,緩緩轉身:“你認識我?”
卓然緩步過來,淩以風亦步亦趨,他笑道:“略知一二,實在是楚兄最近在斷魂穀的風頭太盛,一刀擊敗江翼雲,隱然已有取而代之的架勢,想不知道都難啊!”
楚越並未掀開頭上的鬥篷,淡淡的道:“知道和認識應該是兩回事吧?”
在斷魂穀,也許聽過他名字的人不少,可是真正見過他能和名字對上號的,那肯定沒有多少,不說屈指可數,也絕對超不出三位數。
對於整個斷魂穀十多萬弟子來說,幾十個人實在是少得可憐。
卓然道:“當然,不過對於你,我知道得稍微多一點而已,這麽說吧,其實不止是你,而是這次進入斷魂洞的高手,我差不多都知道那麽一點!”
他語氣淡然,卻帶著一股說不盡的自信。
楚越暗驚,冷笑道:“卓兄莫非是想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這話顯然帶著明顯的諷刺意味,卓然也不生氣,笑著搖頭道:“卓某雖然自信,卻尚未自信到那個地步,隻楚兄一人就令卓某束手無策,更遑論其他?”
楚越略有些不耐道:“卓兄到底意欲何為,不妨直言!”
卓然坦然道:“卓某隻是想說,我們和楚兄並無仇怨,爭鬥隻不過是因為燕無傷而已!他現在不在,你我也再無相爭的理由,何不一起合作呢?”
楚越微微一愣,他倒真沒想到卓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哈哈,剛剛卓兄說讓我走,結果卻暗伏殺機,現在又說要一起合作,楚某實在是害怕得很呐!兩位莫不是又在拖延時間,故弄玄虛吧?”
卓然歎氣道:“楚兄棋高一著,何必再提!不過,你到底是如何看破那人不是燕無傷的呢?”
剛剛他便是以虛作實,以實當虛,讓楚越生出一種非離開不可的錯覺,最後沒想到卻反而被其利用,順利的脫身而去,最大的疑問就在於此。
楚越道:“兩位既然對燕兄如此了解,當然不會忘記他是一個酒鬼!”
“原來果然如此!”
卓然苦笑,微微搖頭道:“酒鬼身上當然就應該有酒氣,可是,這深山老林中,除了燕無傷這個酒鬼,又哪還有別人帶酒?本以為隻是一個細節,隻要分散你的注意力就能敷衍過去,沒想到卓某還是低估楚兄了!”
這根本就是一個難以抹去的破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