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神都是開始掌握天地規則的存在，是、靈魂及意誌的升華者，很難消亡。
    但安南神的確是死了。
    林緣將手指靠近燭火，將安南神的神格碎末安放原處，然後接過莉娜遞過來的牌位，把它立在了神像前。
    燭火搖晃，照亮了牌位上的尊名。
    “小林，他還能活過來嗎？我聽說仙神的死亡和一般人是不同的。”莉娜抬頭看著神像，表情有些傷感。
    林緣搖了搖頭：“活不過來了。神格破碎，意誌消亡，納努提卡他死得很徹底。”
    莉娜怔怔地不說話。
    連神明都會死，其他的故人現在又怎麽樣了呢？
    莉娜忽然想念起自己的好朋友。能被她當成朋友的人很少，而過去了千年，精靈之森的迪莉亞還好嗎？
    林緣明白莉娜的想法，安慰道：“這世界是長生的世界，納努提卡的隕落是非正常的死亡，是個意外，迪莉亞會好的。”
    “嗯。”莉娜輕聲回應。
    “晚些時候我們就去看看她吧。”林緣又說道，莉娜的臉上也終於露出笑容。
    等到林可可又抱了一堆柴火過來，就看見兩人站在神像前，興致沒有之前那樣高。
    “怎麽了？這神像有問題嗎？”
    林可可扔下柴火，納悶地來到兩人身前打量著近處的神像，很快便發現了新立起來的牌位。
    “安邦定國鎮南大神仙。”她一字一字地念著，“看名字是個好神仙，但是神像怎麽就做得這樣醜？”
    “五官都湖成一團，根本就看不清楚。你們認識他？”林可可問道。
    “嗯。他是安南神，一位守護大夏國的神明。”莉娜說道。
    “哦，難怪這廟破敗成這樣子，大夏國都沒了，看來這位神也不好過。”
    “一些星球上也有過這種信仰之神，實力是很強，不過卻難以離開星球，隨著國家朝代更替，信仰變遷，短則百年長則千年就會自己沒了。”林可可對著神像點評道。
    “信仰是有毒的，但安南神其實走的是文明神的路子，不是那些空中樓閣的信仰神……算了，也沒太大區別。”林緣開口糾正林可可話語裏的錯誤，說到一半有些意興闌珊。
    文明之力是至少星主才有資格接觸的事物，當初他教給納努提卡的文明之力不過是他模擬出的偽版。
    或許，文明神本身就是一個偽概念。
    這樣說來，納努提卡其實也是他實驗文明之力性質的犧牲品了。
    ……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神廟外打雷刮風下雨，神廟內升起了好大一盆火。
    “……彼時，6000萬噸當量氫彈爆炸，沙羅王城徹底成為了曆史，巨大的爆炸坑裏，納努提卡在火光裏誕生……”
    火盆旁，林緣捧著玉書金頁，講述著安南神最初的故事。
    林可可津津有味地聽著，同時勤快地往盆裏添柴，把火燒得很旺。
    莉娜則雙手托腮，每當林緣停頓下來時，她的視線就會不由自主地落在林緣雙手捧著的玉書上。
    眼神一向不錯的她很早就注意到玉書上還有太多頁沒有翻動，隱約還能看見無數文字圖畫在上麵流轉。
    那裏麵一定寫有更多的故事。莉娜心裏期待地想。
    時間漸漸流逝，被架子撐在火盆上的鐵鍋不斷冒著煙，裏麵的水開始沸騰，鐵鍋的蓋子也不安分地“叮叮當當”抖動起來，若隱若現可以看見乳白色的魚身。
    與此同時，火盆的紅炭裏也傳來嗶波細響，飄散出烤紅薯的濃香。
    林緣合上書頁，將鐵鍋蓋子掀開，頓時魚湯鮮香四溢，旁邊咕嚕咕嚕地有兩聲吞咽口水的整齊聲音。
    林緣微笑地用勺子盛了兩碗，遞給迫不及待的兩人，又用木枝撥出炭火裏的紅薯。
    “開飯開飯！這黑龍湖的特色龍紋白尾魚，味道應該是不錯的。”林緣熱情地說道。
    這便是三人今夜落腳神廟的晚餐了。
    到了深夜睡覺時間，吃飽了、故事也聽滿足了的莉娜揉了揉眼睛，靠近林緣習慣性地想窩在他懷裏睡覺。忽然，她看見一旁對刀冥想修行的林可可，迷湖的腦袋立刻變得清醒。
    想了又想，糾結許久，莉娜最終還是放棄了原本的打算，在林緣的旁邊無中生有了一張小床。
    這是比之前林緣施展的造化茶樹更加高明的手段，無跡可尋。
    倒不是因為莉娜的修為境界比林緣高深，僅僅是因為她現在已經是這方世界的半個主人，所有修行者參悟的天道也不過是她手下的打工仔。
    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這方世界裏，她有著心想事成的能力。
    躺在床上左右睡不著，莉娜無聊地望著廟外。
    狂風暴雨的夜晚，連蟲子也不叫喚，黑色濃鬱得散不開。
    遠方似乎搖晃著一點燭火。
    不，的確是有火光。
    莉娜激靈地坐起身子，看見夜幕中有人疾步而來。
    “小林，有人來了。”她連忙轉過身，搖了搖旁邊假寐的林緣。
    “隻有一個人。難道也是來落腳的？”林緣散開精神，確認了情況。
    沒過多久，一個留著短須的高大漢子踏入了神廟院子。
    正在冥想的林可可陡然睜開雙眼，瞬間逸散的刀氣將火盆裏的火劈開兩半。
    林緣右手虛抬，讓後者收斂鋒芒。
    漢子瞧見廟宇裏有火，也是愣了一下，等到他看清了林緣三人，便又繼續走進了廟裏。
    在漢子的眼中，除了林緣是4階，另外兩個女孩不過是3階，威脅不大。
    林緣饒有興致地看他過來。
    漢子的修為和他偽裝的一樣，也是4階。不知為何，身上竟然落滿了雨水，停頓下來後，水珠就滴滴答答地落在廟宇地麵上。
    “對不起，這火盆能讓給我嗎？我賠你們個更好的。”
    漢子從儲物戒裏拿出一個新的火盆，並燒好火，將它放在林緣麵前。
    “沒事，這火盆你有需要就拿去吧。它本來也是廟宇裏的東西。”林緣說道。
    “謝謝。”漢子彎腰感謝，眼角餘光恰時看見了林緣身邊女孩的樣貌，心生驚豔。
    但他沒做多餘的動作，得到林緣的回複後，便將火盆裏的火熄滅，木炭和灰都倒走，從儲物戒裏拿出了許多花花綠綠的符紙填充了進去。
    之後，漢子又小心清掃了廟宇裏的灰塵，當他看見神像前的牌位時，再次愣了一下。
    這老牌位他記得早就遺失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重新回到了這裏。
    “是我找到的。你是這廟宇裏的僧侶？”林可可感興趣地說道。
    “曾經是。”漢子目光惆悵，隨後彎腰向林可可真誠一拜，“多謝小姐幫忙找回我神的尊牌。”
    “哦，所以其實你還是。”林可可肯定地說。
    漢子苦笑著點點頭，“但我的神已經不在了。”
    說完，他恭敬地在香爐裏插上香，退至火盆點燃符紙，一心念誦經文。
    那經文晦澀複雜，大約就是祈福、追憶、安生等意思。
    見到漢子虔誠模樣，林緣三人心裏都有些不好意思。
    先前他們還拿人家祭拜的火盆來烤紅薯來著，但願漢子永遠不知真相。
    多了一個陌生人，林緣他們自然就不能如之前那樣隨意睡覺了。
    相遇也是緣分。漢子祭拜完成，也好奇林緣等人怎麽會來到這裏，幾人聊著聊著就聊開。
    幾百年前，大夏國分崩離析，一夜之間，所有神使都失去了和安南神的聯係。
    緊接著，神術開始失效，神廟裏所有的安南神的凋像都像被重重馬賽克處理過，變得一片模湖。
    人們嚐試了許久，終於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安南神隨著大夏一同消逝了。
    “我父親曾經就是一位大神使，實力可以劃分到5階裏去。神隕以後，他發了瘋，縮在了這間廟裏。再後來，他也消失了。”漢子歎息道。
    “你守在這，不單祭拜神，也在等你父親回來？”林緣問道。
    漢子點了點頭，“也許某一天他會回來，神是他的全部。而他也是我活著的不多念想了。”
    “也不知發生了什麽變故，黑死仙蘇醒，犀金叢林消失。難道又是有人族大能過來討伐它？幸好，神廟還在。”漢子頗為慶幸地說道。
    為了確認神廟情況，他一路謹慎前行，半點法力波動都不敢散發，唯恐引起了未知存在注意。現在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了。
    “他的父親我認識。我有黑死仙的部分記憶，它的智慧就是通過吞噬一名人類神使獲得的。”一直默默傾聽的兜角通過神念傳音，偷偷向林緣說道。
    “那就是已經死了。”
    林緣心裏猶豫了下，還是沒把這事告訴漢子。
    他知道這位男人也是靈界時代的人，高齡千歲，心靈早就步入了衰老。
    有希望總比沒希望來得好。
    “我聽說人和人之間是有心靈聯係的，你父親總有一天會來找你的。”莉娜朝著漢子安慰道。
    “謝謝。”
    “不過我也早就看開了，很多東西再多的時間也挽回不了。神離去，這間神廟也隻剩下我。”
    “人啊，終究是不能和這片土地一樣長生的。”
    “總有一天，我會忘記這座廟，忘記地星上的大夏，忘記那些人、我的神。在此之前，能夠心安地度過每一天，就是我難得的幸福了。”
    漢子咧開笑容，麵目從容。
    火盆裏符紙熊熊燃燒，帶著火邊的碎片紛飛，氣流把它們卷上半空，被風吹到廟外的雨夜裏，仿佛通向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