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龍門 七,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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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殺了一頭狼。
狼性凶殘,而這頭狼屬於狼群中最凶殘的一種——一頭離群的孤獨的公狼。
他出生在大山下的一個小村子,人煙稀少,土地貧瘠,所以每一頭牲畜都是農人們最為寶貴的財產。
自從這頭獨狼出現後,已經咬死兩頭小牛,三隻豬,十幾隻雞,令村民痛恨萬分。
村裏最強壯的幾個漢子自告奮勇,拿了鋤頭、柴刀、獵弓四處圍剿。但獨狼太過狡猾,你去圍它,它絕不露麵,人一撤走,它又偷偷出山作惡。
村人對它又恨又怕,但又無可奈何。
山太大,人太少,在茫茫的山林裏尋找一匹狼,談何容易?
村裏人管惡狼叫做“缺耳朵”,因為它的左耳缺了半截,據有經驗的獵人聲稱,那可能是被野豬咬的。
敢和凶猛的野豬纏鬥,可見這頭惡狼的凶殘程度。
他很小的時候,就經常上山打柴、采集草藥,然後送到數十裏外的市集換幾個銅板,養活自己和年邁多病的雙親。
因為太窮,他的幾個哥哥姐姐都在疾病饑餓中死去,他是家裏唯一的勞力。
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合群,孩童喜歡的遊戲他通通不喜歡,與同齡的小夥伴幾乎不來往。
別人拿他取笑,開心,他便默默忍受。
村民欺負他家中人丁單薄,故意與他爭水爭地爭物,他也是逆來順受。
但他的骨子裏,怒火一直在積累。
沒必要和那些跟自己一樣貧賤的庸人計較。
他發誓,有朝一日總要走出村子,走出大山,到外麵的世界去,做一個非凡的人物。
那一日,他在山林裏砍了很多幹柴,天慢慢黑了,他正要收拾柴捆準備下山,兩隻沉甸甸的東西突然搭在他的肩頭,背後有人呼哧呼哧噴著熱氣。
他沒有貿然回頭,因為他身上,有種超出同齡人的冷靜和直覺。
村裏的長輩和獵戶說過,野狼最喜歡在身後冷不防搭爪子在你肩上,隻要一回頭,它便趁機咬斷你喉嚨。
所以他沒有回頭,他將磨得鋒利的柴刀從脅下從後猛刺,然後再向下狠狠一劃,隨後縮頭彎腰,拚命向前撲出。
狼的肚子被劃破,腸子流了一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正是那頭名喚“缺耳朵”的獨狼。
而他肩上也給狼爪子劃了幾道深深的傷口,鮮血染紅了他瘦小的身軀。
當他滿身鮮血,拖著一具巨大的狼屍回到村子,整個村子都轟動了。
無人知曉,他如何赤手空拳,在深山裏獨自獵殺惡狼。
所有人投向他的,都是震驚和敬畏的眼光。
從此無人再敢輕視於他,他理所當然成為村裏年輕人的頭領。
他將餓狼剝了皮,狼肉分給村民,狼皮掛在自家破房子的牆上。
那一年他才十二歲。
後來他的父母辭世,他依舊過著耕種和打獵的生活,日子平淡無奇。後來村裏來了一位異人,聽說了他的故事,將他帶到山上。
異人一聲長嘯,良久不絕。
初時巨響在地麵轟鳴,漸漸地聲響破土而出,聲震大山,林木簌簌而響,飛鳥衝天而起,野獸四處奔逃,嘯聲直上雲霄,天地變色,風雲湧動。
異人說:那叫龍吟。
天上地下,以龍為尊。
異人說:你姓龍,注定要做一條九天上的青龍。
異人帶他離開村子,收他為徒,教授武藝。
後來他才知道,師父名叫楚狂人,乃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連魔教的教主也要忌憚三分。
他覺得很驕傲,發誓將來一定要做像師父一樣的人物。
他練得刻苦,領悟得很快,師父十分喜歡,將一身絕藝毫無保留傾囊傳授。
以後師父又收了一名弟子,姓鳳。那個孩子十分聰明,天分極高。然而他不喜歡他的師弟,因為他覺得師弟奪走了師父對他的寵愛。
師弟總愛與他親近,他卻淡淡的愛理不理。
數年後,楚狂人與魔教前三司約定在大雪山比武,一去不返,從此成為江湖上的一樁懸案。
他苦等了數年,又往返大雪山數趟,可是打聽不到任何消息。
平生最敬愛的人死了,都是出於魔教所賜。他恨極了魔教,從此辭別師弟,獨自到江湖上闖蕩。
那一年他二十二歲。
他到處與人比武切磋,印證自己的武學,增長自己的見聞。
他擊敗了無數高手,包括一些在他出生前已經成名的前輩,很快,他名聲鵲起,贏得江湖上年青一代高手中第一人的稱號。
就在他如日中天的當口,他卻突然退出武林,金盤洗手,改行經商。他白手起家,販運私貨,足跡遍布中原大地。
事實證明,他練武是一個天才,經商也是一個天才,二十年過去,他積攢了無數家財,購置了大片田地,在洛陽置下了偌大的家業。
整日與商賈小販打交道,整日沉浸在銅臭味中,並沒有抹去他身上的銳氣和野心,成為江湖第一人的宏願他從來沒有忘記。
大智大勇者隱於市。
他一直在等待一個更好的時機。
他已經四十五歲了。
上天眷屬,時機終於來了,當是時,魔教三司四大魔王三十六神煞威震天下,魔教滲透到江湖的每一個角落,正義之士無不切齒痛恨,他們迫切需要一個領袖,需要一個振臂一呼望風景從的人物。
他心想:我就是這個人。
那時候他的師弟已經成名,一柄單刀縱橫大江南北,武林人稱:“鳳縱橫”,他找到師弟,提出兩人公開比武,敗者永遠退出江湖,不再過問江湖中事。
師弟愕然,斷然拒絕。然而禁不住他三番四次的挑撥與冷語,最後勉強答應。
師兄弟比武,震動江湖,觀者如潮。
二人在泰山之頂較量,師弟敗在他的龍爪手之下,傷心之餘,遠走西域,不再返回中原。而他則以絕頂的武功再次證明了他的實力。
這場重出江湖之戰精彩絕倫。不得不承認,他從經商中領悟的暗黑人性、扭曲心理,使他極其精於造勢之道。
為了名聲,為了上位,不惜將師弟踩在腳下。
若幹年後,他出於同樣的心理,在滄州,徹底埋葬了另外一個大俠的前程,甚至奪走那人的性命。
因為那人慷慨仁勇的名聲,已經嚴重威脅到他的地位,正派武林,隻需要一個領袖,正道各大門派,隻能以洛陽龍門為尊。
滄州快意門,絕對不能成為第二個龍門,快意門的掌門方維俠,絕對不能成為與他平起平坐的另一個領袖。
這是鳳縱橫事件的同類例子,證明他的心變得越來越冷酷無情。
他廣交門派幫會,以自己的名聲、武功、財力聯合了無數勢力和高手。
他公開宣稱,要與作惡多端的魔教決一死戰。
因為魔教,奪走了他最敬愛的人,現在,又成為他邁向頂峰的絆腳石。
命運再次向他傾斜。魔教教主暴卒,三司四大魔王爭奪教主大位,教內紛爭不已,實力大為減弱。
他在洛陽,發出號令天下的英雄帖,率領無數正派武林精英,殺上魔宮,經過一場血戰,終於慘勝。
道長魔消,魔教自此分裂為三部,不複統一。
他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大兒子、二兒子戰死於此役。
幸好,他還有四個兒子,加上一個才幹超群的養子,洛陽,除了他這條神龍,還有五條人中之龍。
他本來就姓龍,卻一直嫌棄自己的名字不夠響亮。
後來讀《莊子》,看到這樣的字句: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心有所感,於是他將自己的名字改為:龍鯤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