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緣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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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來時,聽到兩家透出結親意思,鄂紮悄悄來找她。那是倆人頭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拋開身邊人,縱馬草原。

    夏天的草原,綠草柔軟的隨風搖擺,一路漫漫鋪向天邊,格桑花和不知名的各色野花像綠絨毯上的花樣子,純粹又幹淨。兩個人心裏偷偷的歡喜,騎著馬漫無目的朝天盡頭奔。

    其實也知道,哪裏都不是盡頭,喀爾喀多大啊!不管走多遠,遠方依然還有成群的牛羊和油油的碧草。。。

    兩人那時心裏歡喜無盡,隻管一路向前。沒什麽想說的,隻偶然相對一笑,就願一直這麽騎下去。

    最後還是累了,於是在萬點微芒閃耀的河流邊停了下來。

    鄂紮負手站在斜陽裏,望向天邊灼燒的半壁絢爛,陷入沉思——他素來喜歡沉默。她放肆的看他,他有著絕好的身姿和清俊的笑容,平日不好放肆,這時候可以好好欣賞。良久之後,他回頭看她,發現她也在看他,對著她慢慢綻出一個純淨溫暖的微笑。

    斜陽裏,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長,他的臉在無盡的青色和水色微芒下柔和的發著光,俊朗無極。那時起,素格覺得有他陪著,就算在草原上過一輩子,不回京城了,也沒有什麽不滿足的。

    她最喜歡她生日時,鄂紮替她拿鹿骨打磨的那個塤。

    鹿骨纖細,也不知他哪裏尋來那麽粗的鹿骨,算來那鹿得有多大。就算那樣,做出來的鹿骨塤也小巧極了。她不知道,鹿骨做出來的塤,吹出的腔調能柔美如斯,日落時嗚嗚咽咽的飄灑在草原上,纏綿悱惻,卻不傷感。

    從斜陽殘影和鹿塤幽咽裏拔出來,素格勉力笑著,起身對著福晉疊手雙福道,“恭喜福晉,鄂紮有了貝勒爺這樣的好泰山,自然否極泰來,一切順當,咱們喀爾喀現下也可以穩當了。”

    雅布福晉臉上僵了一下,隨即也露出微笑,“可不,這是好事,原先想著這個坎兒可怎麽過,要這麽的,便都解開了。”

    她也是為人母的,自然能體諒小福晉的處境。

    阿敏的勢力,靠鄂紮跟小福晉兩人顯然沒法對付。如今,阿敏都敢逼她人殉,可見小福晉處境多危急。好在聯手了貝勒爺,鄂紮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王位,還多了一個助力,想來阿敏再泛不起浪來的了。

    這種情勢,素格自然成了被放棄的那個。

    換做是她自己,大約也會如此選擇。隻是可惜了素格,看這樣子,素格對鄂紮是用了心的。

    小福晉說完了話,不敢多呆,便要走。雅布福晉起身吩咐素格送她出去,一麵奪手拉住側福晉,不滿道,“你這會子倒沒了籠頭,隻管亂竄什麽!”

    側福晉被罵的終於哭了出來,抽抽嗒嗒道,“這算什麽意思,大半夜來往人心上捅刀子。。。”

    雅布福晉熬了半宿,乏累極了,這會兒看著她哭,心裏也替素格難過,但還是打起精神跟她開解道,“這事兒,人家來說一聲,才是正理。難道你希望她跟那邊定了親再告訴你?你替她想想,也是難過,老王爺一走,再不找個靠山,母子兩個人連命都難保,著實的可憐。要我說,這就是個破不開的局,就算他們不稀罕那王位,也不得不被逼著去爭搶。我瞧著就咱們家清和太平,一家子在一起,平淡些過日子,挺好。

    。。。。。。

    她這次來,到底是心裏存了愧疚,所以我讓素格送她,有什麽話,她該承諾孩子的,這會子八成也該說了。”

    側福晉聽福晉一說,麵露慚愧,隻是雖不敢哭了,心裏還是擰巴,一個勁兒犯嘀咕福晉畢竟不是素格的親娘,這會子什麽式兒的承諾是打緊的,素格這會兒不知多難受呢。想起素格的難過,她就難過。

    素格雖是萬事不放心上的性子,卻也不是個缺心眼的。跟鄂紮的情分,這些日子慢慢熬了出來,就像那花骨朵,剛要長成吐香,就被人一把扯斷,香氣是不指望了,扯斷的絆子,還得狠狠的疼上一疼。

    小福晉在灰白天光裏拉著素格的手,一行人穿過後麵倒座如意門,往角門去。天地茫茫,嗬氣成雲。小福晉也不知該說什麽,躊躕半晌,終是歎口氣道,“好孩子,我也是沒法子了,這事兒,如今還瞞著鄂紮的。他回來,我知道且有一鬧。。。”

    素格心知不能往下說了,話再明些,彼此麵子上就擱不住,該難看了,日後自己跟鄂紮也沒法再見麵。忙打斷她的話,曼聲道,“福晉放心,鄂紮最是明白事理,斷不會不懂事。回頭要是遇到他,我也替福晉跟他排解排解,這是好事兒,福晉都是替他著想,他還有什麽不足意兒的?”

    話是說給福晉聽,卻也是說給她自己。她跟鄂紮的緣分,到這裏就兩清了,再沒瓜葛了。

    其實原本連親事都是沒影兒的事,小福晉本沒必要上門跟她解釋,能跟她說這些,也是怕鄂紮回來不樂意,提前給她放話來的。知子莫若母。鄂紮性子溫和,骨子裏其實倔強,有大主意。不過這事不管怎麽說,鄂紮到底都欠她一個交待。

    小福晉還想說什麽,終是沒說出口,隻拍拍她手,在角門外上了車,悄無聲息的走了。

    素格回身朝自己屋裏走,隻覺得夜裏的風特別鋒利,割的人臉疼,疼的要落眼淚了。

    依墨趕忙往她手裏遞帕子,“我看小王爺未必是個無情的,隻要老爺替他跟怡親王爭到王位,小王爺說不得還要找姑娘你做王妃的。”素格跟鄂紮的事,依墨都清楚。

    素格淚流的急,一時氣短,覺得喘不過來,便站著定了定,看著天把眼淚倒回去,“這話以後別說了,他也難做。再說這事兒原與他無關,是小福晉跟貝勒爺做的主,他有什麽法子。。。要我說,這也就是命,大姐姐的婚事,還是老王爺定的乾坤,咱們家原欠他們的情,該得謝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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