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深千帳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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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祀了兩位幾百年前亡於此的大宋皇帝後,素格惦記著雙林小鎮,廣祿沒有阻攔,還派了一輛馬車跟著,怕她們丟了。“既入了冊子,自然得保證你們安然到京。”

    依墨吐舌,還怕她們半途跑了不成,那得是俠女才能做的大事,她跟姑娘,手無縛雞之力,仗劍天涯的日子,想都不用想了。

    玩到天擦黑,回到驛站。碰到怡親王,說是也剛回來,釣了魚,便一起用飯。其實她們走後,廣祿去江心做了半日的薑太公。侍衛們陪著,鑿冰開洞,凍得眼淚汪汪,涕泗縱橫,才好不容易釣了幾尾魚上來。王爺特意吩咐留了一尾,等她們進門再下廚。

    看著主子爺沉著臉問她要不要一起用飯,素格怯怯的剛想推辭,就見那位爺的臉往下又掉了掉,立刻答應下來。

    沒想到端上桌來,竟然是一尾紅燒鯿花。

    見她露出訝異的樣子,廣祿覺得很滿意。這丫頭不算傻嘛,知道什麽難得。

    “主子爺,這是一尾鯿花!”素格在喀爾喀呆了這麽久,知道混同江裏魚多味美。“三花五羅十八子七十二雜魚”,其中以“三花五羅一島子”為上品。這些魚,她大都記不住名字。可她惟一記住的,就是鯿花。尤其冬日,混同江麵結凍後,便很難捕到,誰要釣上來,都能賣出金子價來!

    廣祿瞧她興奮那樣兒,斜睨著她,嘴角往下癟,道,“不過一尾魚。這裏的紅案也不知道技法如何,別毀了爺下的這番功夫。”

    得多有耐心,才能在今日嗬氣成冰的日子裏釣起一尾鯿花!鯿花是三花裏最嫩最鮮的,也最難得的。鯿花在混同江才有,生在極冷的地方,生長也極緩慢。盤裏這一條算大的了,也不過一尺長。

    好的心情好吃的魚,隻要有這位爺在邊上,就能毀的進了嘴也無味。依蘭縣依江,長在江邊的驛站廚子哪能不會對付一條魚?果然,素格略嚐了嚐,入口即化,鮮嫩無比。但是陪著廣祿一張黑沉沉的麵孔,胃口立時就沒了,她略動了幾筷子,便回去歇了。

    留下廣祿,氣的肚子裏直冒冷氣。瞧瞧,人家還不賞臉。他也悻悻的摔了筷子,徑自回了屋。

    第二日,素格上車時發現車夫換了。新車夫瞧著眼熟,細看,原來就是那個拘了她們去中帳的侍衛。這位見了她們從來沒有好臉色,也不知道哪兒得罪了他。

    馬車走起來忽慢忽快,晃的厲害。依墨和氣的叫了聲“小爺,今兒個這路怎麽這麽顛兒啊?!”前麵隻聽一聲脆響,人家揚起馬鞭甩了個花子,馬跑起來了,車子如浪裏扁舟,顛簸起來更厲害。

    自打吃了那一次魚後,素格便再沒見過怡親王。車隊第二日便出了喀爾喀,天氣依然寒冷,隻是慢慢的,總算能見著日頭了,風打在身上,也不那麽像刀了。

    他們運氣尚好,總能趕在大雪封山前出山,可跟老天爺打擂台的結果,就是日複一日的跟風雪搶路。山隘連著山隘,峪口接著峪口,夜行錯過了驛站,便得宿在野地裏。廣祿他們自是慣了風餐露宿的,素格卻隻得咬著牙硬撐。

    這日依舊是露宿。素格的行軍帳還是等黑臉侍衛幫忙安置,左等右等不見他人影兒,隻好跟依墨依在車旁避風。

    漸漸的,不大的行轅內燈火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難得今夜居然還有月亮。瘦峻的山楊樹枯枝斜伸過頭頂,將一輪淡淡的滿月切成幾瓣,不完整起來。素格看了一會兒,眼中的枯枝慢慢又跟滿月合而為一,月剛跨過枝椏,便有一層雲翳飄過,模模糊糊扯了層紗衣蓋在月亮之上。

    月色暗淡了,八荒四野裏的千帳燈便顯得益發的亮。

    風一更,雪一更,故園無此聲。

    “姑娘是想家了吧?”依墨取來一件白狐皮披風給她披上。白狐皮難得一見,是小福晉臨別時給她添的。

    見素格無語,依墨開解道,“快到京裏了吧?到時候就能見到大姑娘了。其實這趟雖辛苦,奴才卻沒想到有這麽多的趣兒,見了多少素日見不到的人和風物。以後姑娘要是出了閣,一輩子呆在京城裏,可不大能出來的。”

    素格抱膝賞月,聽了依墨的話歎道,“真是想阿瑪跟奶奶他們了。離京裏越近,越是心慌。”

    依墨安慰道,“咱們回頭跟大姑娘打聽打聽,有了確信兒再想法兒再打算,這會子愁死也沒用。”

    其實有什麽可打算的,阿瑪都沒辦法,她又能如何,不過是一步一步看,一步一步走。

    隻不過不愁這個,也一樣有別的愁。

    依墨放下這一宗,又想起另外一宗來,皺眉道,“離開春還有一個多月呢,咱們回去了,是住太太家還是住姑爺家呢?”

    雅布還有兩個弟弟,他的親額涅,也就是素格的親太太在他年幼時就去了,後來他阿瑪又娶了一個,就是現在的太太。這位太太生了兩個兒子,就是素格的叔叔、雅布的弟弟,如今一家子住在京裏的大宅子裏。

    “我也愁呢。論理兒,該回老宅子住的。隻是太太對阿瑪素來不喜歡,阿瑪從了軍後就再沒回家住過,後來又分府單過,現在這麽的回去,也不知道人家待見不待見。。。。可也沒個小姨子住姐夫家的道理,咱們京中自己家裏,一個人也不能住啊。”

    不但是住,接著還有一個大年要在人家府裏過,低頭不見抬頭見,別別扭扭的,年也不好過。

    依墨手托下頜,“唉,咱們家裏那幾位表小姐,更是眼珠子隻朝天看的。那性子可難伺候。以前咱們爺威風的時候,過年節回去還甩臉子看呢,如今這樣回去投靠,還不知她們說出多難聽的話。”

    雅布封公晉爵,並沒有蔭及兩個弟弟,素格這兩個叔叔都心高氣傲,卻都沒多大本事。雅布當年不想提攜,原因之一便是德不配位,必有禍殃。所以兩個弟弟都隻在衙門裏混的閑差。

    不僅沒有蔭及弟弟們,按理說,一等公的額涅給個三品誥封是常理,可雅布從來當不知道,他不提,太太也不好意思催問,上麵自然也當沒這回事,一來二去的,太太和叔叔們跟他們家走動的便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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