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蠟燭，在桌子上靜靜的燃燒著。
    房間陰陰沉沉，猶如原始森林。
    窗外是呼嘯的北風，以及拍在窗上麵的雪花。
    中間架著一口簡陋的爐子，上麵支著一個鐵鍋。
    鍋裏麵咕咕的煮著鹹菜滾凍豆腐，再就是一些粉條了。
    錢謙益拿著快子，坐在鍋子前。
    看著裏麵的鹹菜滾豆腐，怔怔的出神。
    想到了當年在秦淮河兩岸的風花雪月，想到了柳如是的溫柔，想到了金陵詩會上的意氣風發，想到了當年的頭角崢嶸......
    所有的一切，都被屋外的北風吹散，消散在北風當中，再也無法回來。
    收起了回憶，他抹了抹臉上的淚痕。
    看了一眼坐在對麵不那麽清晰的李朗，拿著快子，指著麵前的鍋子，強裝高興：“來，快趁熱吃，在這大戈壁灘上，可吃不到這麽好的東西！”
    簡簡單單的一鍋鹹菜滾豆腐，便是一場接風宴。
    看著鍋子裏麵的鹹菜凍豆腐，李朗遲遲下不了快子。
    實在是和之前的預料太大了。
    簡直就是天與地之間的關係。
    說好的榮華富貴呢？
    說好的長樂安康呢？
    怎麽今天卻變成了這種局麵？
    李朗想不明白。
    拿著快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實在無法下快子。
    錢謙益沒有再催。
    這種情況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當初他剛來到草原戈壁，也是這樣，餓幾頓就好了。
    yam
    餓幾頓，什麽毛病都沒有了。
    就在李朗心煩意亂之際，一鍋的鹹菜燉豆腐，被錢謙益幹掉了大半。
    吃的那叫一個香，那叫一個心滿意足。
    ......
    錢謙益心裏還惦記著柳如是，可柳如是早就把他忘到了天涯海角。
    現在的柳如是，過的那叫一個滋潤。
    在跟著孫傑來長安時，她帶著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錢財。
    再加上和她關係好的那些女子，合夥開了一家製衣店。
    平時做一些成品衣服，或者刺繡女紅。
    因為手藝好，加上人又長的漂亮，在這長安城中很快打出了名氣。
    這種靠自己手藝吃飯的事，極大的鼓勵了她。
    後來，孫傑開辦大秦錢莊，開展借貸業務。
    柳如是抓住這個機會，在大秦錢莊借貸了一大筆錢，擴大了經營，甚至還在長安城中開了好幾家連鎖店以及製衣工坊。
    如今，柳如是的牌子越來越響，已經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女強人，是長安城中的納稅大戶。
    賺的多了，自然惹人眼紅和嫉妒。
    一介女子，出身又不好，在這種環境中，其實很容易引來閑話和嫉妒。
    做生意的這些時間裏，前來找事的閑漢和貪色的商賈數不勝數。
    柳如是的崛起，證明了“女子也是半邊天”，而這一現象，正是孫傑樂於看到的。
    於是，孫傑公開宴請柳如是，同時贈予“女強人”牌匾以及牌坊。
    有了孫傑作主，那些閑漢和貪色的商賈，瞬間消失。
    誰敢和皇帝作對？那不是找死嗎？
    長安城皇宮對麵有一條叫做長安街的街道，這條街道。
    在這家街道上，有一家叫做“如實居”的店鋪，這便是柳如是的店鋪。
    這家店鋪是總店，位置最好，生意也最好。
    在這家店的後院，柳如是卻沒有了平時的隨和以及自信。
    臉色紅暈，耳根子就像是染了胭脂。
    低眉頷首，有一種盛開的月季的羞澀之感。
    隻因為她麵前坐著一個人——孫傑。
    孫傑端起柳如是倒的一杯茶，小品了一口。
    “最近生意怎麽樣？”
    放下手中的茶杯，聲音在茶水的溫潤下，緩緩說出。
    柳如是的正襟危坐，不敢有任何逾越。
    甚至都不敢直視，隻能低著頭。
    “一切都好！”柳如是聲如蚊呐。
    “那就好！”
    孫傑又喝了一口，伴隨著手中茶杯的放下，聲音再次響起：
    “對了，再過幾天，大秦日報就要創刊了。到時候，會有人對你做一個專訪，到時候我打算對你大書特書，名傳天下！”
    大秦日報，是輿論陣地。
    當然了，孫傑創辦大秦日報可不是想和那些讀書人扯皮。
    手中有足夠的武力，哪裏還用和讀書人扯皮？
    不恭順的，直接扔到草原。
    再不順的，直接肉體毀滅。
    之所以創刊大秦日報，最主要的還是“開民智”，讓百姓知曉“天下大事”，讓百姓們也有“政治參與感”。
    一灘死水的局麵不是孫傑想要的，百姓們也有知道天下大事的權利。
    而大秦日報，最大的目標便是如此。
    當然了，除此之外，還有更大的原因。
    那就是賺錢。
    現代，紙媒已經落寞。但這並不說紙媒不行。
    事實上，紙媒擁有過輝煌的時代，也創造過很多商業奇跡。
    剛開始的那些武俠小說，大都在報紙上連載。
    還有紙媒上麵的廣告，在通訊不發達的時期，簡直就是王炸。
    伴隨著長安城商業的繁榮，廣告行業勢必會興旺發達。
    掌握了這個渠道，以後還怕賺不到錢？
    同時，紙媒也是一個宣傳朝廷政策的好幫手。
    隨著孫傑的教育政策開始落實，以後識字的人隻會越來越多。
    到了那個時候，也不存在一個村子沒有一個能寫會算的人。
    百姓們通過報紙上麵的內容，知道朝廷的政事，知道朝廷的想法，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此舉直接將政務解釋權，從士紳的手中，重新收為朝廷。
    孫傑要讓“婦女能頂半邊天”，就必須先樹立一個典型。
    而柳如是正是最好的例子，伴隨著大秦日報第一刊的發行，她的故事將會遍布天下，起到一個很好的帶頭作用，讓更多的婦女走出家門，參與到社會勞動中來。
    創建大秦日報好處多多，孫傑沒有必要放棄這個寶貝。
    柳如是有些慌張，她聽不懂孫傑說的大秦日報是啥，但是在聽到孫傑要大肆宣傳她的事跡時，心裏沒來由的發慌。
    在講究女子內斂便是德的古代，隻有“貞潔烈女”這種事跡才能名揚天下。
    下意識想要拒絕，可是皇帝在前，她又不敢。
    “我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麽，你不用擔心，這事由我看著，不會出什麽問題！”
    孫傑如何看不出柳如是的想法？便開口安慰。
    “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說完話，孫傑走出了“如是居”。
    柳如是急忙把孫傑送出門外，她倚在門前，目視著孫傑遠去。
    她神色複雜，表情惆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個聲音不合時宜的從旁邊傳來：
    “當年金陵城中的鐵血將軍，如今已經成了皇上，我等卑賤之人，也有了活路！”
    “是啊，你說的很對！”柳如是下意識的附和。
    一個貌美女子走至柳如是身後，語氣忽然一轉：“穩說陛下後宮隻有一個皇後，說不得姐姐也能有機會！”
    柳如是一愣，眼睛中有光冒出。
    但也隻是一瞬間，便消散一空。
    “天上的真龍，如何會在乎殘花敗柳？”
    苦澀在她的臉上暈染，可心裏並沒有徹底死心。
    “多情卻被無情惱！”
    良久之後，蘇東坡居士的這首《蝶戀花》緩緩吟出，雖是春景，可在這冬日裏，卻尤為相合。
    太陽在天上掛著，映照著大地。
    柳如是回了房間，梳妝打扮。
    不懂什麽“大秦日報”，也不懂孫傑說的是什麽。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配合。
    孫傑要做什麽，她便配合著做什麽。
    心裏有了不該有的念頭，盡管希望渺茫，還是想搏一搏。
    在長安街上漫步，隨後停在了一家四層小樓前。
    這家小樓鋼筋混凝土結構，大門上掛著一個鎏金牌匾，上書“大秦日報”。
    前幾天，孫傑親自參加了掛牌儀式。
    可對於城中百姓來說，隻是這事當成熱鬧來看。
    因為他們不知道“大秦日報”這四個字的含義。
    大秦日報是妥妥的部級衙門，和戶部、工部這些部門齊平，擁有很高的權利。
    每期的稿子，都必須先送到孫傑這裏來，隻有孫傑拍板，才能刊行天下。
    再過幾天，就是新年了，在中華二年大年初一這一天，大秦日報正式刊行天下。
    孫傑今天過來，就是看看大秦日報籌備的如何了。
    剛走進門，就看到了幾個灑掃的職員。
    一個個擼著袖子，很有幹勁。
    這幾個職員一下就認出了孫傑，連忙將手中的家夥什放下，跑過來行禮。
    這些職員對孫傑那可是由衷的尊重。
    這些職員在以前，隻是吏員，和官員之間有著天差地別的差距。
    他們不能科舉，走的也不是朝廷財政。
    官和吏有著嚴格的身份差別，與官相比，胥吏的社會地位相當低下。
    有言稱：“唐宋以來，士其業者不為吏胥，為吏胥者則市井奸猾、巨家奴仆及犯罪之人，以是吏胥賤”。
    說起來，吏就是官員的奴仆。
    在孫傑之後，這一情況直接被廢。
    官吏合流，官就是吏，吏就是官。
    兩者之間並無差別，升遷、調任以及俸祿，都沒有什麽區別。
    這是孫傑的恩德，這些職員又怎麽能不尊重？
    孫傑隨意的擺了擺手，在“大秦日報”社轉了一圈。
    核查無誤之後，又開著車，去了城外的兵工廠。
    進兵工廠，要經過五道關卡，每到關卡，必須要下車接受檢查。
    車輛必須懸掛專有“通行證”，人員必須攜帶專有“通行證”。
    兩者缺一不可，若是缺少一個，禁止進入。
    通行證可不好偽造，普通人也沒這個能力。
    孫傑這張臉，就是通行證，這裏的士兵都是孫傑的精銳，都認識他。
    到了兵工廠，看了看現在的武器生產如何了。
    事實上，槍械好製造，兵工廠中本就留有足夠的材料，一時半會也能應付。
    98k這種槍的槍管，高碳鋼也能搞定。
    就算以後材料不夠用了，以大秦如今的技術環境，搞一些高碳鋼還是很簡單的。
    建造幾個煉鐵高爐就能解決，雖然良品率不高，但勝在能自己製造。
    但無煙火藥卻是個問題。
    目前，兵工廠中的無煙火藥也已經不太夠了，支持不了多久。
    相對於槍械來說，子彈的消耗才是大頭。
    子彈不是不能使用黑火藥，隻是黑火藥煙霧太大，加上威力不足，遠遠不如無煙火藥。
    無煙火藥就是硝化纖維經過乙醚和乙醇處理後的火藥，看起來簡單，但實際操作卻很困難。
    硝化纖維需要硝酸和硫酸這兩種強酸，而這兩種酸，正是早期衡量一個國家工業強大與否的重要標準。
    三酸兩堿，是一個國家工業的象征。
    鹽酸、硝酸、硫酸、純堿和火堿，都是重要的工業原料。
    沒有這三酸兩堿，說句難聽的，別想搞什麽工業革命。
    一個小小的子彈，其需要的工業品之多，已經超過了槍械本身。
    黑哥造子彈時的無煙火藥，基本上都是從別人手裏買來的。
    三酸兩堿在現代隻是基礎的工業品，依然是黑哥們玩不轉的東西。
    孫傑在管理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存放槍械的倉庫中。
    如今的槍械已經有三千多杆，這個製造速度，已經很快了。
    暫時將那些問題拋之腦後，拿起了一杆槍，擺弄了一番。
    沒什麽問題，甚至比黑哥們造的還要好。
    兵工廠中的槍械武器可不止這些，在孫傑搬運之前，兵工廠就已經生產了很多武器。
    這些武器，大部分都被孫傑配備給了長安軍。
    現在正加班加點的訓練，孫傑打算再過一陣子，從長安軍當中抽調一支精銳兵馬，前往河南。
    讓他們先實戰看看。
    檢查完了兵工廠的各項事情之後，孫傑乘車離開。
    回到皇宮，孫傑來到了書房，取出幾張宣紙，在上麵寫下了“三酸兩堿”四個字。
    這五種工業品，盡管如今不能大規模的工業製取，但可以采用土法製備。
    之前三酸兩堿用處不大，如今剛好用到，孫傑當然會把這些東西搞出來。
    寫著寫著，孫傑從一旁的書架上，摸出一本《高中化學》。
    在上麵翻找化學式以及簡單的流程。
    化學這個東西很奇怪，不像其他學科。
    隻要有完整的化學式，就能夠按照化學式建立生產工廠。
    所謂土法，就是實驗室製備的變種。
    成本和人工比不上工業，甚至還有毒。
    但這些事情對於孫傑來說，壓根就不是問題。
    成本好說，至於人工，從建奴俘虜中拉出來一些，扔過去勞動，也省的花錢。
    如今的建奴俘虜還留有不少，他們這些人，幹這種事情在好不過。
    沒過多久，孫傑便根據《高中化學》，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土法製造三酸兩堿的流程。
    為了防止看不懂，孫傑直接告訴工人們要幹什麽，至於原理什麽的，全都隱沒。
    這些東西就算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懂，隻需要告訴他們怎麽做就行。
    把這些東西全部完成之後，孫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三酸兩堿可以自供自足，以後，想生產出多少子彈就能生產出多少子彈。
    也不用再受這些東西製約。
    外麵又開始飄起了雪花，冷風從外麵灌了進來。
    孫傑站起，走了出去。
    現在已經是黃昏，溫度下降了不少。
    剛剛走出房門，雪花迎麵朝孫傑撲來。
    片刻的寒冷，讓孫傑發脹的腦袋清醒不少。
    這寒冷的天氣，孫傑不覺得什麽，可遠在洛陽的福王，卻愁苦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