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7692 加入書籤
有些事情就是這麽奇怪,鬆平信綱自己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踩在朝鮮的大地上。 這一路走來,幾十年前的那場戰爭還留有痕跡,順著這些痕跡,鬆平信綱也越發自信。 當年豐臣秀吉都能拿下整個朝鮮,為什麽他們不行? 他站在一處山坡上,眺望著遠處的漢城。 “高麗世宗十四年,開京周圍設了六赤縣和七畿縣,等到了高麗顯宗留年,把這兩個縣合並後,在首都外圍地區起了個叫做京畿的正式名稱。於是,京畿道這個名字正式出現。 一個小小的國家,竟然還敢稱京?也不怕被天下人恥笑,等拿下朝鮮之後,一定要把這個不知深淺的名字改了!” 鬆平信綱一臉譏諷的說著。 風吹起他的頭發,眼睛中的野心越來越膨脹。 遠在江戶的德川家光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征兵。 這次,他打算將麾下所有能征召的兵馬全部集中起來,然後往朝鮮運送,以此來希望能夠一股而下。 鄭芝龍失敗的消息一直沒有傳來,他還以為戰爭的結果會按照他預想的那樣發展。 德川家光對鄭芝龍的實力頗為忌憚,在海麵上他絕對不是其對手。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他才相信鄭芝龍一定能夠成功。 如今大明朝已經沒落,海麵上的實力早已經走進了墳墓。 當年鄭和下西洋時的榮光早已經走遠,隻剩下一個軀殼,鄭芝龍又怎麽可能不是其對手? 今天他心情很好,在山之手中隨處轉悠。 這裏的景色還好,這麽多年以來他致力於改善環境。 每年春季,這裏鳥語花香,風景宜人。 “或許現在的鬆平君已經到了漢城城下,不日就能拿下。 漢城拿下,整個朝鮮也快落入我的手中。 估計這個時候的鄭芝龍,已經在天津登陸,到時候和他兵和一處,說不定真的大有可為。 當年白江口之戰,朝鮮之戰,我國靡費萬千,連中原的地麵都未踏上。 這種屈辱的曆史,將在我的手中終結。我將會成為整個曆史上,最為輝煌的將軍!” 站在一處觀景台上的德川家光仰望天空,身上的氣勢油然而生,此時此刻,就好像他是最為偉大的帝王。 周圍的那些隨從也急忙送上馬屁,不斷的說著恭維的話。 無論何時何地,都有拍馬屁的人。 地位越高,周圍拍馬屁的人也就越多。 正享受著無上榮光,現任老中掘田正盛忽然來到了他的旁邊。 湊到他的麵前,小聲說道:“將軍,鬆浦鎮信來了,說有要緊事!” 德川家光目光微凜,“他怎麽來了?不在他的平戶藩好好待著,跑到這裏幹什麽? 鬆浦家這個牆頭草,現在過來能有什麽好事?!” 鬆浦家便是平戶藩的大名,他家的曆史可不光彩。 德川家光現在對中原有極大的興趣不假,可曆史上,他家和元末明初的倭寇基本上沒什麽關係。 但這個平戶藩的鬆浦家,直接參與了元末明初對大明沿海之地的劫掠。 換句話說,他家惡行累累,就是倭寇本寇。 鬆浦家是平安時代到戰國時代以水軍著名的武士集團,在經曆與元朝的文永之役及弘安之役之後,開始報複性的侵擾朝鮮以及中原沿海,由於根據地在對馬島、壹岐島、平戶島三島,所以被朝鮮稱為三島倭寇。 元朝滅亡之後,因為巨大的利潤,導致其更加頻繁的進行海盜活動,對大明騷擾日益嚴重。 室町幕府的威信日趨低落,對各大名的控製力大不如前,加上在大明發生了寧波之亂,鬆浦家再度鋌而走險,重操舊業。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鬆浦家和大明沿海的海賊,罪犯等同流合汙,對大明沿海的劫掠。 因為頻繁前往大明,所以平戶藩也是整個倭國,消息最為靈通的大名。 平戶藩鬆浦家有一個叫做田川翁翌皇的家臣,他本來是福建的一個商人,後來犯了事跑到倭國。 最後娶了一個倭國老婆,生了一個女兒叫做田川鬆。 而這個田川鬆,就是鄭成功的母親,鄭芝龍的妻子。 “讓他過來,我倒要看看他那裏能有什麽事!”德川家光說道。 鬆浦家之前被德川家光整過一次,作為一個正統的大名,德川家光有自己的榮光,他看不起以倭寇起家的鬆浦家。 掘田正盛急匆匆的退去,沒多久,領著一個身材矮小,麵容猥瑣的中年人來到了德川家光麵前。 這人就是當今鬆浦家家主,鬆浦鎮信。 鬆浦鎮信朝著德川家光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然後問安。 德川家光一臉不屑的看著他,旋即問道:“你今天來這裏有什麽事?如果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那你就趕緊離開。 沒有我的政令,你私自前來江戶,這本來就是一個罪過,你最好能夠說出你的目的,或者真正的原因!” 德川家光的眼睛就像是老鷹的目光一樣,死死的盯著他。 鬆浦鎮信非常自信,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慌。 他說道:“鄭芝龍失敗了!” 這句話簡短而又有力,前後也不過六個字。 可就是這短短的六個字,卻將德川家光嚇了一大跳。 “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嗎?你這個廢物,閉上你的臭嘴!你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你憑什麽說鄭芝龍失敗了?你知道你說的這句話影響有多大嗎?!” 德川家光指著他,尖聲利喝。 如果鄭芝龍失敗了,那麽之前他和鄭芝龍製定的那些計劃全部都要泡湯,甚至還要將派往朝鮮的兵馬全部弄回來。 鄭芝龍的失敗,那就意味著他想要進攻大明的計劃全部落空。 在這背後還有一個更為恐怖的信息。 能夠輕而易舉地擊敗鄭芝龍,那就說明孫傑現在的手中有一支強大的水師。 如果他將目光放在倭國上或者朝鮮上,又或者他切斷了朝鮮和倭國之間的聯係,那麽他派往朝鮮的那些兵馬,將會全部困死。 派往倭國的那些士兵基本上都是他手中最精銳的士兵,這些人是他統治倭國的基礎,本來想的是在倭國那邊不斷的擴大著自己的威勢,從而能夠更好的為自己帶來利益。 如果這些精銳全部損失在朝鮮,那他在倭國的統治將會土崩瓦解。 而他的德川幕府就像當年的豐臣秀吉一樣,最後被另外一個強大的大名吞沒。 這個消息背後蘊含的力量不言而喻,所以在聽到之後,德川家光的第一印象是不相信。 他當然知道鄭芝龍的實力,這個人讓他極度忌憚。 在海麵上的力量,比他要強大不知道多少倍。 大明在很早之前,水師力量就已經沒落,在海麵上根本沒有辦法奈何鄭芝龍。 德川家光也非常清楚,想要組建出一支強大的水師,沒有幾十年的光景,根本達不到。 孫傑至今也才多少年,他怎麽可能會在海麵上戰勝鄭芝龍呢? 這是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 “你說的這些話就像是放屁一樣,簡直臭不可聞,胡言亂語,沒有一個可靠的消息來源!” 站在德川家光旁邊的撅田正盛,也是一臉陰暗的破口大罵。 能被德川家光看中的人自然沒有那麽簡單,他當然知道鬆浦鎮信所說的這些話裏麵蘊含的力量。 有些時候,短短的幾句話便能改變一個國家的局麵,就像現在這句話一樣。 鄭芝龍的失敗也就代表著他德川家光的失敗,一旦這個消息傳遍整個倭國,那麽德川家光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信,將會在瞬間土崩瓦解。 不管是為了德川家光的統治,還是為了什麽,必須要搞清楚這個消息的真假。 說一句難聽的,就算這個消息是真的,也不能讓其流傳出去,必須要將其鎖定在一個區域之內。 鬆浦鎮信的臉上卻沒有多少驚慌,他從容且安穩。 “將軍,屬下不可能用這種事情來欺騙您,您也知道,我平戶藩和鄭芝龍之間的聯係頗多,對他那邊的消息也比較靈通。 前不久,我平戶藩麾下的幾個碼頭上來了幾艘破爛的船隻,我們一問之後才知道,這些船隻是鄭芝龍的船隻。 船隻上幸存下來的那些水手,告訴我們,說,當時跟著鄭芝龍一起前往天津,結果在天津外麵的港口上遭到了猛烈的炮擊。 鄭芝龍的那些戰船在那場炮擊當中盡數被銷毀,他們之所以能逃出來,是因為他們距離正麵戰場比較遠。情況稍微一不對勁,他們便逃之夭夭了。 如果不是他們逃得快,恐怕現在早已經死在了海麵上。 他們不知道鄭芝龍現在的下場如何,但他們可以肯定鄭芝龍的艦隊已經徹底的煙消雲散了。 說不定此時的鄭芝龍正躺在天津外麵的海底被那些海魚啃食,屬下以為鄭芝龍的下場絕對不會很好。 像他這樣的人,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中原王朝的眼中釘肉中刺,孫傑這人能夠統一整個大明北方,其能力母庸置疑,殺一個小小的鄭芝龍實在是手到擒來!” 鬆浦鎮信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言之間沒有任何波瀾,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感情起伏。 他並不擔心這件事所帶來的後果波及到他,事實上,現在的德川家光肯定要比他著急。 正所謂天塌了有高個子的人頂著,事情發展的再壞,總有德川家光在前麵頂著,現在最著急的人應該是德川家光而不是他。 德川家光的臉色徹底的陰暗了下去,周圍的那些人也基本上都是這個樣子。 他萬萬沒有想到鄭芝龍竟然會失敗,在鄭芝龍出發之前,他曾經和麾下的這些智囊不止一次的推演過結果。 可根據推演的那些結果來看,無論如何,鄭芝龍都不會失敗。 哪怕結果最差,鄭芝龍也能在天津那邊登陸。 可現在來看,結果卻大相徑庭。 他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總覺得這件事情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難道他孫傑擁有什麽超出尋常的力量嗎? 他指著鬆浦鎮信的右手微微顫抖,他自己都沒有感覺到。 “真是滿嘴胡說,胡言亂語,把你的臭嘴給我閉上,趕緊滾!” 德川家光怒吼連連。 鬆浦鎮信這人也極為識趣,乖乖的閉上嘴巴轉身就走。 當鬆浦鎮信離開之後,德川家光就像是被人抽幹了力氣一樣,直接往地上軟倒。 周圍的那些隨從急忙將他攙扶起來。 他就像是落湯雞,也像是奪了棍子的猴子,哪裏還有剛才那個耀武揚威的樣子。 “這怎麽可能呢?他怎麽可能會失敗呢?如果他失敗了,那我在朝鮮那邊的兵馬怎麽辦? 我到底是接著攻打還是不攻打?如果接著攻打,那麽攻打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鄭芝龍已經失敗了,那我肯定打不進去,拿下整個朝鮮的意義也就沒了。 可我兵馬現在已經在朝鮮了,此時正凱歌高奏,如果這個時候撤兵灰溜溜的回來,那讓那些大名們如何看我? 如果不回來,一旦被孫傑切斷航路,那這些兵馬全部沒了!” 德川家光小聲嚅囁著,身上的冷汗就像是下大雨一樣。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想起了一個事。 著急忙慌的看向旁邊的掘田正盛,大喊:“前幾天集結的那支兵馬呢?趕緊讓他們回來!” 前幾天,德川家光為了擴大在朝鮮那邊的戰果,於是開始大肆招攬麾下的士兵,並且將其派往朝鮮戰場。 如果鬆浦鎮信的這個消息能早來幾天,那麽德川家光的這些兵馬就不會過去。 一切就好像是安排好的那樣,剛好選在這個時間點,剛剛選在德川家光把兵馬派遣出去之後。 他忽然意識到,莫非這個鬆浦鎮信是故意為之。 故意等到他把兵馬派遣過去之後,才將這個消息告訴自己? 一場陰謀,朝著他襲來。 “這個該死的鬆浦鎮信,莫非他早就知道了消息,故意等到我把兵馬派遣出去?這個雜碎有二心,有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