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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講,地位越高的人疑心往往也就越重。 德川家光便是如此,從小他就生活在一個不那麽平靜的環境當中,這也養成了他那多疑的性格。 鬆浦鎮信前來報信,這樣一個簡單的事情被他聯想到了這麽多,一度讓他懷疑鬆浦鎮信是故意的。 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恐怕隻有鬆浦鎮信自己心裏清楚。 德川家光現在除了罵一罵他之外,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 當務之急是將前不久派遣出去的那些兵馬趕緊召回來,以防不測。 就像是蝴蝶扇動的翅膀引起一場大海浪一樣,這個消息如果傳遍整個倭國,對德川家光的衝擊力將會很大。 在風浪即將到來之前,手中的軍隊越多越好。 掘田正盛也清楚德川家光的擔心,他和旁邊的人急急忙忙攙扶著德川家光回去。 將德川家光安頓好後,他便急匆匆的穿過德川幕府大門。 不久之後,一艘快船從江戶外麵的港口上揚起風帆,朝著朝鮮方向而去。 掘田正盛站在船隻的甲板上臉上滿是擔憂,他希望自己能夠追上那支船隊。 與此同時,一艘從爪哇過來的商船停靠在了揚州府的碼頭上。 一個紅夷人走下了船隻,站在港口上看著四周。 幾個月之前,他曾經來過一次。 他叫傑斯瑞,是爪哇的一個商人,他同時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範迪門的手下。 隻不過,他平時以商人的身份出現,主要是在大明和爪哇之間做一些生意。 這當然這並不是他主業,主業是為爪哇那邊的紅夷搜集各種各樣的情報。 雷步諾在回到爪哇之後,將他在天津那邊的所見所聞稟報給了範迪門。 範迪門雖然並不相信雷步諾所說的那些話,但也派出人過來看看,看看情況到底怎麽樣。 如果真的如同雷步諾所說的那樣,鄭芝龍的實力全部被孫傑銷毀,那麽他剛好可以接手鄭芝龍剩餘的殘餘力量。 揚州府的港口本來非常的繁茂,因為這裏曾經是一個貨物集散地。 南來北往的商船大部分都會在這裏停靠,也就造就了繁華的場景。 可如今,港口上麵的商船卻沒有幾個,周圍的那些倉庫或者街道看上去非常的落寞,上麵一個人有都沒有。 傑斯瑞皺起了眉頭,“看來雷步諾那個家夥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但也應該好好的調查調查,更好的搞清楚這邊的情況!” 想到這裏,他帶著幾個隨從朝揚州府城而去。 揚州府的港口在城外,距離揚州府城不是很遠,走路的話要不了多長時間。 沒多久,他便來到了揚州府城當中。 和之前那幾次來揚州府不一樣,此時完全沒有往日的繁華喧鬧,多了不少的肅殺與沉靜。 這種變化讓他皺起了眉頭,也讓他的心裏起了警惕。 街道上的行人數量比之前要少上很多,而且大部分還都是匆匆而過的樣子,時不時還能看到手持武器的士兵在街道上穿行而過,或者維持秩序。 傑斯瑞走了沒幾步,便被一夥士兵攔下。 作為一個常年穿行在大明與爪哇之間的商人,他的漢語也說得極為流利。 麵對士兵的盤查,他有條不紊的解釋著自己的來意,甚至還從身上摸出了幾枚散碎的銀子塞到了這些士兵的手裏。 這些士兵也是一些見錢眼開的人,在收到銀子之後便把傑斯瑞他們放了過去,沒再去管。 看著遠去的士兵,傑斯瑞可以肯定這邊肯定出了大事,不然不會如此。 心中對雷步諾之前所說的那些話又多了不少相信,也隻有這個變故才能讓揚州府變成這個樣子。 他在街道上轉了幾圈,隨後走進了一個客棧。 這是他之前經常來的一個客棧,裏麵的掌櫃和他關係還好,常年在這裏吃飯,再加上出手闊綽,掌櫃也將他奉為上賓。 剛剛走進這個客棧,站在櫃台後麵的掌櫃便看到了他,於是笑盈盈地走了過來。 “原來是傑老板,好久沒見,快快進來。”掌櫃急忙將傑斯瑞迎了進去。 正是飯點,可大廳當中沒有一個人,今天的生意壞到了極致,如果傑斯瑞能在這裏大吃一頓,或多或少也算是賺了一些錢。 傑斯瑞笑著朝掌櫃拱了拱手,隨後坐在了大廳當中。 掌櫃站在他的旁邊,笑著問道:“傑老板今天要吃些什麽?” 傑斯瑞想了想,說道:“把你們店的招牌菜全部上上來,同時再燙一壺好酒。 我這次從爪哇那邊過來,長途跋涉,一路還沒有好好的吃過飯,這次到了你的店裏可要好好的休息休息,好好的歇一歇。” 傑斯瑞當然想問一問掌櫃如今揚州府城這邊的情況,可他又害怕如果自己問的太過著急,暴露了自己的真實目的,從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所以便想著先放鬆掌櫃的警惕心,然後再擇機詢問。 傑斯瑞說著,便從身上摸出一錠銀子拍在了桌子上,聲音又大了幾分:“隻要你今天能把我伺候的舒服了,那麽這麽大的銀子就是你的了。” 掌櫃看著桌子上嬰兒拳頭大小的那麽一塊銀子,臉上的皺紋擠在了一起,嘴角都快裂到了後腳跟上了。 他一臉肯定,連連保證:“傑老板就放心吧,肯定會讓後廚將畢生本事全部使出來,絕對不會辱沒了我這家店的名頭,肯定要把傑老板伺候的舒舒服服。” 隨後他又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這枚銀子上挪開,然後走進了後廚。 在後廚當中忙活了一會兒,他又來到了傑斯瑞的旁邊。 那枚銀子還在桌子上放著,但掌櫃生怕這枚銀子消失,索性搬來一張椅子,坐在了不遠處,死死的盯著。 傑斯瑞輕飄飄的瞥了一眼掌櫃,他當然明白掌櫃心裏的貪婪,於是他借著這個空檔,開口詢問:“今天掌櫃的店裏人有些少啊,平時不是這個樣子啊,怎麽今天連人都沒有。” 掌櫃一聽傑斯瑞說這話,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他撓著頭一臉無奈的說道:“傑老板別提了,最近這段時間,揚州府外麵的那些商船全部被鄭小爺給停了。 鄭小爺甚至還將很多商船征召了過去,同時還開始在揚州府城之中收繳賦稅以及征召兵馬。 如今這個年頭,用個兵荒馬亂形容再合適不過,這麽多天了,港口上麵,估計也就隻有傑老板的這艘商船了,除此之外,我再也沒有見過第二艘。” 傑斯瑞將掌櫃說的這些話全部記在了心裏。 也大概明白了一些,不過他還是有些好奇,便問道:“怎麽突然之間變成了這個樣子,之前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變化怎麽這麽大。” 掌櫃的解釋道:“前一陣子鎮海侯的艦隊在天津那邊吃了敗仗,幾乎全軍覆沒,回來的人,還有回來的船隻沒幾個,鄭小爺便接手了他爹的權利。 可杭州那邊以及金陵附近,有些人虎視眈眈,想要從中渾水摸魚撈取利益,鄭小爺也不是吃素的,便開始著手應付。於是就成了這個樣子!” 鄭小爺就是鄭成功,但傑斯瑞並不知道鄭小爺是誰,所以當他聽到這個名字時,臉上滿是迷茫。 掌櫃看著他的這個樣子,並耐心的跟他解釋了這裏麵的緣由。 在弄明白這些東西之後,他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個樣子,我就說嘛,不過看樣子如今的局勢並不太平啊!”傑斯瑞歎息道。 心裏卻興奮不已,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大好時機。 也就是說,之前雷步諾帶回來的消息全都是真的。 這樣的話,那剛好可以趁機插手。 就是不清楚孫傑的實力到底如何,同時走到了哪一步。 想著想著,飯菜端了上來。 傑斯瑞吃完飯後,便離開了這裏。 思索了片刻之後,他決定冒險去一趟天津那邊。 他這次的身份是紅夷商人,他感覺,隻要不觸動到孫傑的核心利益,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再說了,如果能夠將準確的消息帶回去,那麽範迪門肯定不會虧待他。 在利益的衝擊之下,他決定冒險一試。 正所謂風險越大收入越大,好不容易來了一趟,總要做出些驚天動地的大事,總不能漫無目的空手而歸吧。 在揚州府城中又轉悠了一會兒,他便離開了這裏,登上了商船。 在他的指揮下,船隻北上,朝著天津方向不斷的前進,經過十幾天的晝夜不息航行之下,他距離天津也越來越近。 站在甲板上的他,漫無目的的看著前方的海麵,心裏在想,到了天津該怎麽做。 前方的海麵上忽然出現幾個黑點,這引起了他的興趣,於是讓操控船隻的水手加快速度,朝著黑點那邊而去。 沒多久,那幾個黑點便清晰可見。 這哪裏是黑點,這是幾個殘破的船隻。 船隻的大半已經被摧毀,隻剩下一個船底和幾個零碎的甲板。 在海麵上搖搖欲墜,好像下一刻就要沉入海底。 船隻在經過這些破碎的船隻時,幾個繩套從船隻上飛下,將這破碎的船隻套住拉到了麵前。 傑斯瑞聚精會神的看著。 這些船隻上麵有很明顯燃燒過的痕跡,一半的船體都是焦黑色。 這些幸存的船體上麵還有很多破碎的孔洞,那些孔洞都極其不規則。 有些孔洞上還帶有燒過的炭黑模樣,也就是說,穿透這些船體的東西,很有可能是處在燃燒之中或者高溫之中的。 如果是一個兩個倒也能想得過去,可這船體上麵類似的孔洞數量很多,密密麻麻就像是蜂窩上麵的蜂眼一樣。 “如果隻是單純的被燒過的,不應該有這麽多密密麻麻的孔洞,這些孔洞都非常的不規則,應該是炮彈爆炸之後留下來的痕跡。 這麽幸存的幾個船隻上,孔洞數量多的數不勝數,由此可見那天的轟炸有多猛烈。 我軍使用的火炮之中,能夠輕而易舉穿透船隻甲板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實心彈或者鏈彈。 可這種炮彈,無法在船體上留下類似於蜂窩一樣的彈孔,如果使用開花彈,開花彈的威力,遠遠不如實心彈和鏈彈,即便能在船體上留下類似的痕跡,但數量也不會多,痕跡也不會密集,也不可能像這樣直接貫穿船體!” 傑斯瑞怔怔的出神。 他曾經是一個炮手,對如今天底下的火炮都非常熟悉,在他的記憶當中,不管是哪個國家使用的火炮,不管是使用的什麽樣的火炮,都很難在船體上留下這種痕跡。 “難道這個叫孫傑的人手中有著強大的火炮?有著不被我們知道的火炮? 鄭芝龍的船隊非常龐大,據說他這次前往天津幾乎將所有的兵力全部集合起來,這麽龐大的兵力,哪怕將帝國所有的艦隊全部調遣過來,想要在短時間之內全部攻滅,也沒有那麽簡單。 可根據傳言,鄭芝龍的船隊幾乎是在短短的一天之內被消滅幹淨的,也就是說,這個叫孫傑的人,手中的力量非常強大,甚至已經超過了帝國。 可這人以前在海麵上並沒有什麽實力,加之現在的這幾艘破船,這人應該是依靠陸地上的火炮,然後再通過其他的方法,消滅了鄭芝龍。 到底是什麽樣的火炮,才能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將鄭芝龍的船隊全軍覆沒?那這種火炮的射程到底有多遠?既然他能夠將鄭芝龍輕而易舉的消滅,那如果麵對我們呢?!” 想著想著,傑斯瑞就不敢往下想了。 因為他發現,這個時候自己這邊對上孫傑,恐怕下場會和鄭芝龍差不多。 但心裏也湧現出一個更大膽的想法,如果自己得到這種火炮,把他帶回國內,說不定會被封賞一個爵位。 如果國內有了這種火炮,再加以彷製擴大規模,說不定能統一整個西方世界。 危機與福利共存。 傑斯瑞心中既害怕又興奮。 隨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這些情緒盡數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