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之中鴉雀無聲，呼吸聲清晰可辨。
    查理一世看著坐在上麵的鄭芝龍，心髒嘣登嘣登的不斷猛跳。
    鄭芝龍靠著椅子靠背，身體胡亂的扭動，在尋找舒服的姿勢。
    可找了好久，依舊毫無所獲。
    這種西式椅子，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遠遠比不上官帽椅。
    也許是官帽椅坐習慣了，也許是從心底就反感這種西式椅子。
    鄭芝龍捏著下巴上的胡子，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查理一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鄭芝龍手腕上的機械表，發出了一聲脆響。
    “叮！”
    猶如蜂鳴，在房間中清晰可辨。
    該上發條了。
    鄭芝龍將手腕上的機械表摘下，認認真真的上著發條。
    這是他歸順之後，孫傑送給他的機械表，價值不菲，他平時保養有加。
    查理一世看著如此安靜的鄭芝龍，額頭上的冷汗就像是下雨一樣，撲簌簌的往下流淌。
    過了好久，他再次說道：“我不敢用這種話來欺騙閣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鄭芝龍將上好發條的表重新戴在手腕上，目光投向查理一世。
    “這個消息，你是從哪裏來的，你說，這消息千真萬確，我該如何相信你？
    又或者說，這種消息乃是密中之密，你這種人，又如何得知？我很懷疑你的消息來源！”
    鄭芝龍的眼睛眯了起來，就像是鷹隼一樣，死死的盯著查理一世。
    不是不相信，實在是查理一世這人本身就有問題。
    雖然是英國的國王，但是和議會他們關係不和。
    後來抱上了鄭芝龍的大腿，又開始囂張。
    鄭芝龍曾經向他保證，會率先向他售賣武器，要比其他人早一個月。
    鄭芝龍也做到這個諾言，確實最先售賣給他武器，也確確實實比別人早一個月。
    就是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查理一世組建了一支忠心於他的士兵，快速推進，兵馬直接抵達了倫敦附近。
    他手中的兵馬大部分都是征召沒多久的新兵，但架不住武器厲害，一個照麵就把議會兵馬打的潰不成軍。
    如果不是後來鄭芝龍將這種武器售賣給了議會的克倫威爾，估計整個英國現在早就被查理一世拿下了。
    看清楚了這種武器的強大實力後，查理一世越發的喜歡，同時也愈發敬畏鄭芝龍。
    鄭芝龍這次過來，是轉門售賣武器的，並不是過來搞慈善。
    後續也將武器售賣給路易十四，亨德裏克以及費利佩四世。
    這些國家本來就處於混戰之中，有了這些武器的加持，戰爭烈度進一步增加。
    以前，一場中規模的戰爭，戰死的士兵，可能隻有幾十人，最多也不過一百多人。
    但如今，平平常常一場戰爭，戰死的士兵，就有百人，規模稍微大一些，死的就要更多。
    這種損失，東方能夠承受，人口基數在那裏擺著。
    放在西方，就有些夠嗆了。
    當年黑死病流行，西方人口損失眾多，直至現在還沒有補充回來。
    家底本來就薄，死的人多了，就開始捉襟見肘。
    後備兵力不斷的損失，還很難補充上來，一直這樣下去，隻會被拖進戰爭的深淵，無法挽回。
    而且，他們還發現了一個非常顯著的問題。
    那就是，這些武器對戰爭局勢，不能說毫無關係，反正關係也不大。
    一個人有優勢武器，就能對所有人產生壓倒性的優勢，當所有人都有優勢武器，那這種優勢就會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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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戰爭烈度以及死的人比之前多了不少，其他的結果，和之前沒有任何不同。
    甚至他們為了維持己方保有優勢，就需要不斷的在鄭芝龍手中購買武器。
    他們不能保證對手不會在鄭芝龍那裏購買武器，如果己方的武器比對手少，可能會在某次戰爭之中，被敵人打敗。
    敵人也是這種想法，為了維持住當下局麵，也不得不在鄭芝龍那裏購買武器。
    這就導致惡性循環，幾乎所有西方大國，為了維持住當下實力，都不得不消耗大量白銀，在鄭芝龍這裏購買武器。
    這就是一個無底洞，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軍備競賽。
    除了將他們的家底掏空，讓他們變得貧窮之外，再無任何幫助。
    富了鄭芝龍，窮了西方。
    甚至還因為鄭芝龍的特殊性，以至於其一直高高在上，宛若西方世界的教皇。
    雖然死的都是屁民，但屁民死的多了，他們也受不了。
    西方的這些君主不是蠢貨，自然發現了問題所在。
    他們極力想要擺脫這種局麵，於是，便相繼停戰，同時秘密商議對策。
    路易十四是一個英明的皇帝，由他統領提議，組建聯合大軍，使用鄭芝龍的武器，從而對鄭芝龍發起突襲，奪得軍艦，以及武器製造技術。
    不得不說，這些西方君主倒是有幾分眼光，也能明白問題命門所在。
    他們想的不錯，可唯獨錯估了鄭芝龍的實力。
    同時，也錯估了查理一世的底線。
    “我這個消息確實千真萬確，至於如何得來，閣下就不要問了。這是我的秘密，如果閣下不信的話，再過幾天，就會有各國的使者過來，加大購買武器力度，他們甚至會花光家底，將閣下軍中所有的武器全都購買下來。他們要孤注一擲了！”查理一世接著說道。
    鄭芝龍聽得很認真，“接著說下去！”
    “其實，我以為，他們的這種做法，就是在胡來，他們這些人，不知道閣下的實力強悍，從而搞出這個，不過是找死......”
    接下來的話，沒有什麽幫助，不過是查理一世對鄭芝龍的吹捧。
    查理一世腦子也不蠢，讓他和路易十四這些人混在一起，表麵上看沒什麽問題，但後續可不會好。
    路易十四是一個毒蛇般的人物，為了他自己本身的利益，根本不會在乎查理一世是他的姑父。
    如果對鄭芝龍的戰爭成功，估計，接下來對付的人就是查理一世了。
    要知道，在如今的各國中，查理一世的實力最小。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中，查理一世憑借著強大的武器，兵馬推進到了倫敦，甚至還一度將克倫威爾逼出了倫敦。
    但後續，隨著克倫威爾也有了武器，局勢立刻發生了變化。
    如今，查理一世的局麵可不好過，手中的地盤，甚至還在不斷縮減。
    查理一世這人麾下沒有幾個能人，之前也有不少能人，不過被議會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要麽莽撞無謀，要麽就是死腦筋，不管是經濟還是民生，都比不過議會。
    如果不是硬靠上了鄭芝龍，估計現在早就沒了。
    最近這段時間，克倫威爾和路易十四他們眉來眼去，查理一世可不會認為，他們在戰後會善待自己。
    一個亂糟糟的英國，才是各國所願意看到的。
    查理一世心裏清楚，戰爭一旦結束，接下來就輪到他自己了。
    就算這些列強們不會對他動手，克倫威爾也不會饒恕他。
    橫豎都要活下去，既然他們不給活路，那就徹底倒向鄭芝龍。
    西方本就混亂，因為鄭芝龍這個不穩定因素，使得他們聯合，一旦鄭芝龍倒台，他們就會瞬間翻臉。
    ......
    明月開始暗澹，東方的天上出現了魚肚白。
    查理一世走後，鄭芝龍一夜未睡。
    坐在房間中的鄭芝虎，看著鄭芝龍，說道：“咱們現在該怎麽辦？這家夥，也不知道是不是實話。”
    “是不是實話，現在無從得知，但無風不起浪，小心一些總沒有錯。
    查理這個家夥，膽子不大，就是一個利欲熏心的自私小人，不太敢用這個欺騙咱們。
    不過，以防萬一，咱們還是暗中調查一番。”鄭芝龍搖著頭。
    他並不相信查理一世敢用這事來騙自己。
    “那這事該怎麽辦？稟報回去？稟報給陛下嗎？”鄭芝虎又問道。
    “蠢，咱們領兵在外，什麽事情都要稟報回去，不就是說咱們無能嗎？咱們鄭家，好不容易從海盜變成官家，以後未嚐不能更進一步，要是不好好表現，光明未來可真就和咱們無關了！”鄭芝龍嗬斥道。
    “額，咱們現在已經很不錯了，難道還能更進一步？！”鄭芝虎一臉納悶，有些摸不著頭腦。
    在鄭芝虎看來，也確實，本來就是戴罪之身，如果不是孫傑看中他們的能力，又怎麽可能會做到這一步？
    看著鄭芝虎這幅納悶模樣，鄭芝龍耐心的解釋道：“如今天下，是五千年來未曾有過的大變局。如果跟緊陛下腳步，一飛衝天不過尋常。
    你想，當年爪哇還在紅夷的手中時，那片地方，咱們垂涎多久？最後還不是什麽都沒有得到？
    可是如今呢？周朝被陛下任命為爪哇總督，管理爪哇之地。
    爪哇是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距離近，加之又有基礎，管理起來也方便。
    其他地方呢？就比如說，咱們現在待著的地方。陛下的野心很大，他的目標是全世界，以後拿下西方，肯定要有人鎮守。
    我估計，鎮守之人，大概率是陛下的兒子。但咱們作為海軍將領，又有開拓台員島和海上戰爭的經驗，自然也要備受重用。”
    鄭芝龍在房間中緩慢的踱著步子，解釋道：“從古到今，王朝征服邊疆，自然伴隨著無止境的叛亂，雲貴之地便是例子。
    以後的反叛不會少，鎮殺土著之事，肯定不能由龍子龍孫來做，咱們當然就是合適人選。
    在我看來，隻要咱們這次在西方做的好了，未來的兩百年內，咱家必定富貴綿長。”
    不管是曆史上的鄭芝龍還是現在的鄭芝龍，本質上並沒有什麽太大的野心或者責任心。
    他追求的就是富貴綿延，就是以後花錢不受約束，想享受什麽就享受什麽。
    他很聰明，能看出孫傑的想法，以及對未來的布局。
    說一句難聽的，鄭芝龍算是上車晚的人，和孫傳庭這些人沒法比，別看現在統領著這支強大的艦隊，但這支艦隊，依舊牢牢的握在孫傑手中，他不過是打工人。
    以後的富貴，是和功勞成正比的。想要功勞，就必須多建立功勞，必須讓孫傑看到他的利用價值。
    鄭芝虎還是有些不明白，他問道：“可是，這些和咱們有什麽關係？鎮殺土著，這事別人也能做啊，而且，這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鄭芝龍站了起來，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恨鐵不成鋼的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咱們是什麽？咱們是海盜啊，海盜要幹什麽？海盜就是要殺人啊。光彩？咱們當年當海盜時，做的那些事光彩了？
    要不是因為這個，陛下把咱們派出來幹什麽？你以為，這支艦隊少了咱們不行？這麽強大的艦隊，隻要將領不是豬，基本上就是平推。
    陛下心裏想的是什麽我無從知曉，但我估摸著，應該是想把咱們打磨成一把刀，讓咱們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陛下的軍隊，出身太清白了，從古到今，就沒有這麽清白的軍隊，讓這些人去做那些醃臢事，效果肯定大打折扣，陛下估計也舍不得。
    反正咱們是海盜，胡亂殺人，也沒人說什麽，充其量罵一句狗海盜。
    世界之大，種族之多，攻占容易，治理難。沒有一兩百年的時間，別想治理好。當年秦始皇平定六國時，造反的反賊，貫穿秦朝。
    這一兩百年的時間裏，咱們家的地位，肯定穩如泰山。”
    “那咱們豈不就是錦衣衛了，以後要是沒用了，咱們還能活？”鄭芝虎一臉驚駭。
    鄭芝龍說的這些說法，他從來沒聽過。
    心中一驚，愈發覺得和當年的錦衣衛有幾分相似。
    錦衣衛指揮使，下場好的可沒幾個啊。
    “這就要看後人的智慧了，反正，在前一兩百年的時間裏，不用擔心這些問題。
    做為工具，就要讓陛下看到咱們的用處，啥事都要稟報，那咱們有啥用？”鄭芝龍語重心長的說道。
    鄭芝龍這番話，聽的鄭芝虎心驚。
    但仔細一想，確實是那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