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8 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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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高昌國。
“殺,先蹬城牆著賞千金。”身穿明光鎧,身上沾滿血跡的尉遲循毓舉起手中的長槊大喝道。
“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聽說千金重賞將士們的士氣大振,再次發起衝鋒。
磧口是通往高昌王城的最後一道關口,麴文泰特別重視這裏,城牆修築的很是牢固。
然而在唐軍一波又一波猶如海浪般衝擊下,最終還是被攻破。
被親兵擁入城中尉遲循毓意氣風發,這是高昌國的門戶,越過它就是高昌王城。
打下了這裏他來西域的目的就全達成了,有了這個功勞,足以讓他在長安站穩腳跟。
不過他並沒有被興奮衝昏大腦,一邊下令清剿高昌殘兵,一邊道:“去告訴總管,我部已攻下磧口,等待下一步命令。”
《劍來》
很快契必何力率軍到達,讚道:“循毓真是將門虎子,吳國公一定會很高興的。”
尉遲循毓感激的道:“幸賴總管栽培,若無您也無循毓今日。”
契必何力更是開心,笑道:“哈哈,說這話就太見外了……”
說了幾句之後,他臉色一肅道:“這會兒麴文泰肯定已經得到消息了,我們必須要馬上出兵圍困高昌城,防止他出逃。諸將誰願為先鋒?”
尉遲循毓馬上請命道:“大總管,末將願往。”
另外也有幾名將領請命。
契必何力笑道:“循毓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肯定很累了,就在磧口修整吧,順便鎮守這裏。你你你……你們三人帶兵前往。”
“喏。”那三名將領非常興奮,當即就領命而去。
隻留下尉遲循毓悶悶不樂。
等眾人離開,契必何力才語重心長的道:“本來這話不應該我對你說,但既然吳國公把你托付給我,我就不能讓他失望……知道為什麽沒讓你去嗎?”
尉遲循毓不解的搖頭:“末將不知,還請大總管指點。”
契必何力說道:“軍中最忌諱攬功太過,奇襲磧口已經是大功一件,如果再讓你去高昌王城,其他將士們會怎麽想?以後你還如何與他們相處?”
尉遲循毓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其實這個道理尉遲恭和他說過,可他早就把這句話忘在腦後了。
今天契必何力用現實給他上了一課,讓他牢牢的記住了這個道理。
深吸口氣,他深深鞠躬,恭敬的道:“謝總管教誨,循毓記下了。”
契必何力欣慰的道:“那就好,你好好在磧口養傷,同時等待潞國公他們到達,等會兒我就率軍前往高昌王城。”
他也是雷厲風行,在關口修整了一個時辰就率軍出發去圍困高昌王城。
尉遲循毓則按捺住沸騰的熱血,在磧口老老實實的停了下來。
一日後侯君集率大軍到達,不過他也沒有逗留,馬上就率軍去了高昌王城。
八日後高昌王城破,高昌王麴文泰自焚,高昌國除。
消息傳來尉遲循毓非常的高興,這場滅國之戰終於贏了,而且他還是參與者,還立下了大功。
唯一遺憾的是破都城這一戰他沒有參與。
之後大軍繼續出動,清掃高昌國殘餘抵抗勢力,清剿流賊。
不過這些都和尉遲循毓沒有關係了,他得到的命令是駐守磧口。
雖然很不願意,可他也知道這是上麵有意把立功機會,留給別的還未立功的人,他有破磧口的功勞自然隻能歇著。
高昌乃是西域漢人組成的國家,百姓對於成為唐人沒有多少抵觸之心,甚至不少人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原本擔心的西突厥幹涉也並沒有發生,和高昌國有攻守同盟的欲穀設聽說唐軍打過來,直接帶兵潤到千裏之外了。
所以沒用多久高昌國就平定下來。
唐軍初始表現的也非常好,不說秋毫無犯也沒有發生大規模縱兵劫掠之事。
百姓們就更是開心了,紛紛讚歎不愧是天朝王師,和匪徒們就是不一樣。
然而這種情況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唐軍開始有組織的劫掠富戶。很多降臣降將在未經李世民允許的情況下,就被當成罪人處置了。
劫掠之風很快就蔓延到了大部分唐軍部隊,整個高昌陷入了混亂之中。
不過還好,這些劫掠的士兵隻對富戶、權貴動手,沒有劫掠百姓。所以雖然百姓們很驚恐,卻並未亂起來。
但並不是所有的軍隊都參與了劫掠,阿史那社爾聽說這件事情之後,言道:
“分賞戰利品、處置降臣降將是聖人才能做的事情,我沒有接到聖人的命令,豈能行此僭越之事?”
於是他麾下大軍按兵不動,對百姓秋毫無犯。
這麽做的還有另外一支軍隊,那就契必何力的人馬。他聽說侯君集和薛萬徹縱兵劫掠之後,說了一句話:
“薛萬均嫉賢妒能,他這麽做我並不奇怪,隻是我沒想到潞國公也會行此不智之事。”
當然,這話他隻是對親信說的,沒敢對外人說。
他給自己的部下下達的命令和阿史那社爾差不多:“沒有接到聖人的旨意,我們不能隨意處置戰利品。”
眾將士雖然很眼饞,但主將發話他們也就消了劫掠的打算。
於是高昌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侯君集、薛萬均縱兵劫掠,一個個都賺的口袋滿滿。
而另一邊,阿史那社爾和契必何力率領的軍隊卻秋毫無犯。
對於這樣不合群的人,一般都會受到排擠打壓。可是侯君集和薛萬均卻都隻是不疼不癢的腹誹了幾句,而不敢有任何別的動作。
原因無他,皆因契必何力兩人都是投降的草原部族王子,他們手下的軍隊主力是自己的部民,隻忠於他們自己。
侯君集再不爽也不敢動他們,隻能裝作什麽都沒看到。
尉遲循毓聽說侯君集縱兵劫掠的時候,驚出了一身冷汗,喃喃自語道:“陳景恪,我的親兄弟,還真讓你說中了。”
現在他心裏隻有慶幸,還好當初聽了勸,沒有跟著侯君集而是跟了契必何力。
否則麵對這種情況,他除了跟著一起搶劫沒有別的任何辦法。
獨善其身?
在軍隊裏不合群的下場往往是死的不明不白。
不要以為是國公的孫子就能例外,那些人做起事來和沒有任何顧慮。
李道玄,一個軍事能力不亞於李道宗的宗室將領,深受李世民器重,就是被部下給整死的。關鍵是整死他的那個將領事後並沒有被清算,李淵好像並沒有替自己侄子報仇的打算。
宗室都敢陷害,他一個國公的孫子又算得了什麽。
關鍵是,縱兵劫掠並不是什麽大問題,打仗哪有不搶劫的。真正的問題在於,把屬於皇帝的戰利品給私分了。
按照規矩,高昌王宮裏的寶物全都要運送回大唐,有皇帝進行分配。而那些投降的王室成員、大臣、將領等,要作為戰俘獻給皇帝,皇帝再獻給宗廟和太廟表功。
現在侯君集他們把屬於皇帝的戰利品私分了,把應該獻給皇帝的俘虜自己處置了。
這完全就是僭越,皇帝不追究還好,但凡追究起來賜死都不為過。
他是尉遲家的長子長孫,要是背上這樣的汙點,後果太嚴重了。會不會受罰且不去說,這次的功勞大概率是要作廢了。
這次他是真的立了大功的,因為契必何力熟悉西域的地形,他們一直擔任先鋒軍的角色。
進入西域後發起了數次突襲戰,都取得了不錯的戰果。
最大的功績還是突襲磧口,
這一次他主動請纓,成為了先鋒軍的先鋒軍,第一個到達磧口。
高昌守軍還未組織起有效防守就攻破了關口,為後續圍困高昌王城覆滅高昌國創造了有利條件。
這個大功足以讓他安穩的繼承吳國公的爵位,而不會因為能力和功勞不足空有爵位沒有實權。
隨著大唐的敵人越來越少,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這樣的立功機會。
如果因為被迫劫掠失去了這次功勞,那他真是哭的地方都沒有。
他心中一邊感激陳景恪、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一邊下令手下軍隊嚴守磧口,未經許可不許擅離職守。
雖然沒有明說不許搶劫,但目的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波搶劫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侯君集班師回朝才算終止。高昌的百姓在沒有了初時的歡迎,像是送瘟神一般把他們送走了。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撤走,阿史那社爾部被留下鎮守高昌,同時等待朝廷的下一步處置。
契必何力部則跟隨大軍一起返回,尉遲循毓自然也隨軍一起回返。
此時他可謂是歸心似箭,老婆應該要生了,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
尉遲循毓心心念念的老婆這次是遭了大罪,難產。
孫思邈親自操刀為她做了剖腹產手術,還好這次沒有再出意外……是個大胖小子。
嫡孫出生,尉遲恭和尉遲寶琳都非常的開心,邀請了許多好友在家中慶祝。尉遲循毓他娘也放下了對兒媳婦的芥蒂,對薛熏和善了許多。
陳景恪作為好兄弟自然要有所表示,給小孩子送了長命金鎖、項圈和手鈴。
“這是我家鄉的習俗,送給剛出生的孩子,寓意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薛熏感激的道:“謝謝真人,多虧了你們我才能……”
陳景恪笑道:“說這話做什麽,我和循毓是兄弟,他出門在外我們照顧你不是應該的嗎。”
提起丈夫薛熏擔憂的道:“也不知道大郎怎麽樣了,戰事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陳景恪安慰道:“高昌國不過是彈丸小國覆手可滅,這會兒戰爭差不多已經結束了,最遲明年初你就能見到他了。”
薛熏精神好了不少,道:“希望如此吧。”
又聊了一會兒,見她精力不濟陳景恪就告辭離開。
先去見了孫思邈,他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坐在椅子上歇息。
陳景恪關心的道:“師父您沒事兒吧?”
孫思邈歎了口氣道:“哎,老了,一場小手術都能累成這樣。”
陳景恪說道:“以後這種手術還是交給別人吧,您別總是親自上手。”
孫思邈點點頭道:“像這種比較成熟的手術確實應該交給別人去做了,一來我精力不濟,二來也能鍛煉其他人。”
言外之意就是一些比較難的手術,或者從未做過的手術,他還是要親自動手。
陳景恪知道勸不住他,隻能說道:“我還是那句話,您老要照顧好自己,隻有身體健康您才能繼續研究更多更高深的醫術。”
孫思邈道:“我知道,真做不到的事情也不會強求。對醫術了解越深我就越不想死,我還要活著好好研究呢。”
陳景恪笑道:“這樣想就對了,隻要您老自己能想得開,再活一甲子都沒問題。”
孫思邈搖頭失笑,這樣的話陳景恪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他都是當成孝順的話來聽的。
但聽多了他也確實想多活幾年,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對了。”他從桌子上抽出一本書遞過來,道:“土郎中手冊寫好了,你拿去吧。”
陳景恪接過書,道:“哈哈,姨母見到這本書肯定會很高興的。”
長孫無垢可是催促了好幾次了,現在人員之類的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就差這本核心教材。
陳景恪大致把這本書翻了一下,全書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講的是一些簡單的醫理,比如細菌、病菌、陰陽五行之類的。
不過講的很淺顯,隻是告訴大家有這麽個東西會導致疾病,並沒有解釋為什麽會有這些東西。
目的是讓讀這本書的人對醫學有最基本的了解。
第二部分就是各種常見病例和治療方法,加起來有數百種。
囊括了男女老幼所有群體的常見疾病,連一些常見的瘟疫防治方法都寫了進去。
每一種病還都給出了三四種不同的藥方。
用孫思邈的話來說就是:“大唐太大了,生長的藥材也不盡相同,河北的藥方拿到蜀中去很可能連藥材都找不齊。”
“我給出的這個幾個藥方,囊括了大部分地域,總有一個藥方適合當地人使用的。”
陳景恪還能說啥,隻能高喊一聲師父高明。
這種土郎中手冊,錯非是閱曆豐富的孫思邈。換個人去寫,隻有召集各地名醫一起動手這一條路,否則根本就寫不出來。
所以說,有一個醫聖師父是多麽的重要。
期間程懷亮和秦懷道也過來探望,清河公主和尉遲玥也一起過來的。女人在一起說體己話,陳景恪他們三個男人就在屋外候著。
正說話間,秦懷道想起了什麽,擠眉弄眼的道:“公主有沒有給你氣受?”
程懷亮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道:“別提了,我已經做好三天不下床的準備了。”
“哈哈……”眾人大笑起來。
秦懷道說道:“你至於嗎,實在不行就讓她生。”
程懷亮卻搖了搖頭,正色的道:“景恪說過越早生子就越危險,對身體的危害也大。還是再等等吧,至少也要等她過了及笄之年。”
陳景恪讚賞的道:“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嘿嘿,要不要我給你開個藥方?”
程懷亮眼睛一瞪,道:“說什麽呢,誰需要吃藥,我金剛不壞知不知道。”
說完之後又馬上壓低聲音道:“不傷身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