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雙方最後的決戰開始了。

    在連日圍攻不克以後，徐晃和他手下的士兵都已經麻木，變成了沒有感情的攻城機器。

    徐晃機械地拔出劍來，機械地指向前方，士兵們頭頂上看不見的天線收到信號，便開始機械地向城下前進。

    袁恪手拄著金刀，勉強倚在城牆上，指揮心裏憋著最後一股勁的士兵們奮力還擊。

    也許是感受到了死神將至的先兆，士兵們更加看淡生死，不斷有人以肉身撲向登上城牆的敵兵，抱著他們一起從屍山上滾落。

    更有甚者，有人用火把引燃了澆在身上的桐油，死死抱住了麵前的敵人。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裏，幾具滿身是火的身軀扭打著滾落城下。

    田豐、蔣奇、吳越吟、甄宓等人，都頭係白帶，身著素衣，心懷必死之誌。隻要許都城破，他們就會立刻自盡，以身殉城。

    而這一刻，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時值正午的時候，東城的防禦徹底崩潰，曹軍向潮水般湧上了城牆！

    袁恪手執長刀，和顏良等人一起，在城牆上與來犯之敵廝打成一團。隨著先登的敵兵數量越來越多，等待他們的似乎隻有死路一條了。

    “他娘的，”袁恪苦笑著罵道，“機關算盡，沒想到居然要死在這裏！”

    正在這時，一陣又一陣尖利的噪音傳進了他耳中。

    當！當！當！

    是鳴金[1]的聲音。

    袁恪心裏覺得奇怪，難道徐晃要在占盡優勢的時候鳴金收兵？

    不隻他覺得奇怪，就連徐晃手下的士兵也覺得奇怪。花不了多少功夫，他們就能攻進城裏，但偏偏在這個時候，主帥卻命令他們退兵，他們退是不退？

    且不說他們最終的決定如何，但戰場不是個可以分心的地方。他們雖然隻走神了那麽一瞬間，卻已經足夠讓戰場的形勢逆轉。

    “敵軍要撤退了，大夥兒衝啊！”袁恪靈光一現，大叫道。

    守兵們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士氣大振，個個都殺紅了眼。曹兵節節敗退，被從城牆上趕了下來！

    這下子，不聽軍令都不行了。

    不知道是誰帶的頭，總之曹兵們全都轉過身去，望風而逃。守軍一路追擊，斬獲屍首無數！

    袁恪興高采烈之下，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連病都好了一大半。他闊步登上城頭，發現徐晃的軍陣後方人仰馬翻，濃塵滾滾，應該是起了不小的騷亂。

    難道是河北的援兵到了？

    袁恪正在思索，就看到從徐晃的陣營中衝出幾十名騎兵來。為首的那員猛將身材高大，雙眼如銅鈴一般，不正是張白騎嗎？

    “是張大哥！”袁恪高興得跳了起來，“張大哥來幫我們了，快開城門！”

    張白騎一口氣兒跑進門裏，差點兒撞上剛從城樓上奔下來的袁恪。

    “張白騎來晚了，請公子治罪！”張白騎忽閃著那雙大眼睛，大聲拜道。

    “趕緊起來，趕緊起來！”袁恪一把把他拉起來，問道，“究竟怎麽回事，跟我說說！”

    張白騎說道：“這事說來可就長了。自從上次與公子分別以後，我先把村民們安頓好，就去白馬找你，但是你已經不在那裏了。後來我又找了很多地方，直到我碰見文醜將軍，才得知你已經到了許都。我就趕緊往許都跑，剛到附近，就聽說曹仁和徐晃在攻城，你在守城，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想著先幫你打退了他們再說。剛才，我見情勢危機，就命令手下的兄弟敲響了鑼，想騙他們撤退，沒想到這麽一來，徐晃的整個軍陣都亂了。”

    袁恪認真地聽他說完，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一躬。

    “哎呀，公子！”張白騎慌忙擺手，“我可當不起啊！”

    “不，你當得起！”袁恪大聲道，“許都能守下來，你當記頭功！大夥兒說是不是？”

    在山呼海嘯般的應和聲中，唯有一人不服氣地說道：“在下願斬徐晃首級，獻與殿下！”

    說話之人正是顏良。

    “顏將軍，不可！”田豐深知顏良心高氣傲，怕他玩脫了，急忙擺手製止，“敵軍雖然敗退，但畢竟人數數倍於我，不可追擊！”

    城下的吃瓜群眾們正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巨大興奮裏，一聽到顏良的話，立馬熱情洋溢地投身到了這場新的討論之中。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認為顏良是眼紅張白騎立下大功，所以嘩眾取寵，說話也就不客氣了起來：

    “這人什麽來頭，還能這麽大本事？”

    “嗨，吹牛唄，你還真信了！”

    “依我看呐，他就是嫉妒那位張大俠立下蓋世功勳，在這胡咧咧呢。”

    這下子，本來鬥誌昂揚的顏良坐不住了，隻好向袁恪投來求助的目光。

    袁恪當然知道，顏良雖然有萬夫不當之勇，但他的膝蓋畢竟受過傷，如今能否像以前那樣在戰場上大殺特殺，他心裏沒底。

    不過眼下的情況，讓他沒有太好的選擇。他如果不讓顏良前去，那麽憋著一肚子勁重新證明自己的顏良就一定會淪為大家的笑柄，這對他的尊嚴和自信心會是很大的打擊。

    而英雄一旦失去了自信，就不再是英雄，而是一個普通人了。

    想到這裏，他把心一橫，大聲說道：“顏良聽令！”

    顏良單膝跪地，拱手抱拳道：“喏！”

    “我命你領精騎兵一百，出城斬了徐晃小兒！”袁恪大聲說道。

    顏良慨然領命，拎起長杆重斧，翻身上馬，招呼道：“騎兵何在？”

    過了很久，田豐才開口道：“顏將軍，算上剛才張大俠帶來的那幾十人，城裏已經湊不齊一百名騎兵了……”

    “我單槍匹馬出陣即可，何須騎兵相隨！”顏良信心滿滿地說道。

    但田豐的話卻正中袁恪下懷，他說道：“一人一騎出馬並非不可，但卻過於冒險。曹仁、徐晃不過凡夫俗子而已，我豈能為了他們那不值錢的腦袋讓一員虎將陷入死地？大哥，你的心情我明白，如果你信得過我，就稍安勿躁，明天我替你創造機會殺他！”

    [1]“金”是一種形狀像鍾的銅製樂器，因為聲音清脆，穿透力強，所以常被當作撤退信號。<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