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靈軒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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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城靠山抱水,一向是靈氣充沛的地界,再加上這幾年由陵城第一把手江慎大力的引進各行外商,到陵城投資發展,來陵城或定居或混口飯吃的外來者這幾年更是鯽魚過江似的源源不斷。
沒過多少年,倒真的把陵城變成了一個貨真價實,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感受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坐在副駕駛一向寡言的萬染也忍不住開口讚道:“老大,咱們這位江局自從來了這陵城,還真是抵得上前麵這好幾位打拚下來的功績了。”
“是啊,簡直是海晏河清,政治清明啊。”橫渠看著窗外漫不經心的的回應著。
對於這個隻有三十幾歲的領導江慎的能力,他是真的服。
以前陵城高層官僚之間表麵一團和氣,目標一致為發展的,背地裏卻是明爭暗鬥,勾心鬥角的,倒下的官員更是可以按批次論,也因此陵城空有著豐富的發展資源,卻一直難有更好地質的飛躍。
可是自從這位江慎空降陵城,還直接就當了一把手之後,陵城本來各懷心思的官員竟然莫名的都團結了起來,毫不誇張的說,簡直就是惟江慎馬首是瞻,為陵城鞍前馬後。
江慎也因此被稱為是當代小孟嚐,麾下三千門客眾,善攏人心萬賢頌。
當然,要做這位傳奇領導的門客也絕對不是那麽容易的。
除了一定的才幹之外,還要有足夠的魄力與野心。沒錯,就是野心。
橫渠發現這位領導身邊的心腹或是得力幹將,左膀右臂的,主要分為了兩種人:
一種就是兼具雷霆手段和菩薩麵孔的,這類人在江慎到來之前,也都是叱吒一方,讓人談之色變的人物,魄力不用說,野心更是比天還要高出幾公分,可卻都毫無征兆的成了江慎的馬前卒。
再有一類人就是橫渠這樣的,鋒利之外還不缺圓滑世故,沒什麽自己地盤之外的野心,卻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個卒子。
“對了老大,你今晚不是和江局有飯局嗎?你不好好準備,這時候跑去靈軒台找靈使幹什麽?”
看著身後一副無所謂卻魂遊天外的樣子的橫渠,駕駛座的曲深默默地掛高一個擋後,怒其不爭的提醒道。
“你可千萬別不把飯局當回事兒,這裏麵的學問可大著呢,咱們這位江局和你也算是半個上下級關係,你可不能得罪人家......”
“哎得得得,這用你教?”橫渠不耐煩地打斷曲深的話。
“咱們這位靈使大人在人界可比咱們幾個混得好,選擇經營那些古玩玉石老東西,這點從本質上就決定了結識的人非富即貴的,這不是江局和他也是熟的很嘛。我啊,可得多巴結巴結這位江局麵前的紅人不是。”
橫渠說完還不忘露出一副深諳官場之道的得意的笑。
“靈使大人?”一直望著窗外安靜聽他們談話的澤清問道。“也是我們靈族的人嗎?”
“是,據說是你們靈族長老七音的徒弟,是五萬年前靈族的實際掌管者,靈長長澤的嫡係,在人界經營著一家古玩店作為掩飾身份,負責靈族與人族的互通聯係。”
“為什麽是五萬年前?靈族現在的靈長不是他了嗎?”
澤清首先被橫渠話裏的靈長長澤這個名字所吸引。
靈長長澤?誰給這小後輩取的名字,竟然與靈族聖湖長澤湖同名,可真是格外的囂張加放肆呀。
“倒也不是,隻是這位靈長是在你被封九淵之後脫穎而出的,用五萬年帶領靈族找到了新的棲息地,穩定靈族內部之後就不知所蹤了,因對滅世大劫之後的靈族貢獻很大,所以即使是不知道在哪,也隻當他是累了五萬年,遊山玩水放鬆去了。”
五萬年後他不知所蹤?那時正好靈器破靈柱封印而出,她也開始得到契機在九淵化形,得以征服那些無視了她五萬年的惡鬼們。
橫渠這位臨漳靈長作為第一任靈長,到這位長澤,倒是還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不靠譜。
看到澤清不再說話,一臉凝重的樣子,像是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橫渠的眼裏閃過一絲擔憂和不忍的情緒,以為這靈聖也是有近鄉情怯的情緒的。
“你既然回來了,你們靈族的人免不了要見見的,畢竟四聖器是兩族共同的責任,咱們一定還需要很多的接觸的。不過你以後要是覺得煩了,我代你給那小子和老頭傳個話也不是不行。”
橫渠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身邊的澤清,想要從她的身上找出哪怕半分的抵製和不快,畢竟十萬年的九淵封印,人界的朝代更迭又何曾有十萬年的光陰。
但澤清就隻是靜靜地聽著,連不耐煩地情緒都沒有。
明明和車窗外的嘈雜喧鬧同處一個世界,她卻並沒有橫渠意料中的對周遭事物的好奇打探。
隻是這樣安安靜靜的坐著,看著,局外人一般的旁觀者。
“我明白的,十萬年前為盡完的責任,當然要繼續完成了。這也並沒有什麽好自苦和不開心的。”
澤清聽得出橫渠的話中之意,即使是十萬年之久,他卻,終究還是他。
“況且,這不是有哥哥呢嘛?”
澤清安慰一般的挽住橫渠的臂彎,這麽多天的相處,橫渠竟從來都沒有對澤清對他的稱呼有任何的不悅和不適應。曲深和萬染也隻當是自己的這位領導的臉皮一向很厚。
可也隻有橫渠清楚,他對澤清這樣親昵的稱呼和舉動隻是覺得莫名的熟悉,仿佛有一種冥冥之中的血脈牽引。
難道是因為自己從五歲到十五歲一直許下的想要個妹妹的願望沒有實現,現在有個現成的便宜,倒是把自己的本性暴露個淋漓盡致了?
曲深開著車七拐八彎的駛進一個小道裏,盡頭卻是另一番廣闊天地。
並不惹眼的漆雕大門大方的敞開著,室內燃著的香薰在熏染著一件件古玩之外還不忘分給門外幾縷淡然寧靜。
大門正上方有一塊木刻匾額,靈軒台三個字鐫刻其上,古樸拙正。
即使是收筆處,也是內斂著呼之欲出的氣勢,但卻也更端正飽滿。
澤清慢慢的在一片琳琅滿目的古玩玉器之間遊走,這裏的每一件物什都有很渾厚純澈的靈氣蘊含其間。
橫渠老練的直接坐在正堂長桌後的木椅上,把玩著桌上一件剛剛收尾的玉石印章。
‘恒世風骨’四個字以隸書刻就,與玉石交相輝映。
再抬眼習慣性地看向澤清。她及腰的長發半挽半散的披在身後,發尾恰到好處地停在淡紫色的長裙收腰處,隨著她的動作拂掃著,最後和她一起在一把古琴前停下。
橫渠走到澤清的身邊,正欲開口卻突然看見了站在內堂和正廳拐角處的靈軒台靈使上弦。
他好像站在那裏很久了,沒有任何的言語和動作,但看向澤清的目光卻是熾熱無比,甚至帶著幾分的慌亂和悲苦。
橫渠管理祭靈司,自認最會的便是識人。可眼前這位與自己多年好友知己的上弦,卻讓他感覺到自己好像從未完全認識他。
似是察覺到了橫渠的目光,上弦有些慌亂的移開自己的目光,借著整理衣服的動作斂起眼瞼神色,走向正廳。
“倒是從來沒見過你慌過,這是怎麽了?”橫渠帶著試探的語氣問道。
“橫渠兄說笑了,早就知曉靈聖大人要來,可真見到了還是有些慌張,倒是讓幾位見笑了。”上弦不慌不忙的解釋著,一貫的語調讓曲深萬染又並沒有覺得有任何的不妥。
澤清施施然的把目光從古琴上移開,右手掌貼在心口處心不在焉的向著麵前這位初識隻覺得聲音好聽的靈使行了一個靈族的禮儀。
“不敢,靈使上弦,見過靈聖大人。”上弦的行禮卻是莊而重之。
一向敏感的橫渠卻察覺出,莊重的語調竟是有些微微的顫音,這是一向淡然處世的上弦從來不會有的。
這對自家靈聖先輩的崇敬之情,未免有點深啊。
“你叫,上弦?”
“回靈聖大人,屬下上弦”上弦一直低著自己的頭,即使是答話也沒有更多的其他動作。
可是這份平靜之下的驚濤駭浪,隻有上弦自己知道。
十萬載的光陰,即使是化名為上弦的長澤,此刻他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在她麵前掩飾好自己的一切情緒。
畢竟在十萬年前,這位看似人畜無害的小姑娘,但憑看他的眼睛,就能夠輕易望破他的情緒,做他的絕對掌控者。
“你很怕我嗎?”澤清看著眼前這個明明是一派君子作風卻在她麵前連頭都不敢抬的小靈使,突然來了幾分興致。故意肅聲說道:
“本尊很醜嗎?讓你這般不忍直視?”
“沒有,靈聖大人當然不醜,是屬下......”
本就諸多心思的上弦,聽了澤清的責備,更加慌亂無措的解釋著,卻在不經意間抬起的眼睛就那樣兀的撞上了澤清滿是笑意的計謀得逞的眼神。
隻是這般短暫一瞥,澤清竟覺得真有一種亂我心弦的感覺。
這小靈使並不是如她設想的那般,或是一身過於嚴肅的西裝革履,也並非是張揚恣意的少年像。
他的衣著並不複雜刻意,隻是簡單的白色立領上衣打底,咖色調的一身著裝,整潔卻清爽,一派儒雅的書生模樣。並不過分青澀或成熟,周身氣質恰到好處。
他眉目溫潤,卻又仿佛能立山河;狹長的眼眸明明滿是慌亂,卻始終自有幾分的從容不散。
而他投過來的眼神並沒有讓澤清覺得向他表現得那般敬重嚴肅,相反卻更像是畫中暮雨下的一川煙柳,是綿長深重的。
澤清覺得,上弦就如他的靈軒台一樣,古樸內斂,卻又透著朗月玉樹,孤鬆獨立的不馴。
就像......一卷古老的卷軸,並沒有多麽紛雜華麗的顏色,卻讓人覺得底蘊悠長,不敢輕易釋手,卻也不敢輕易解讀。
真是個,第一眼就想探究下去的奇怪的人啊。
“上弦......”澤清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似的帶著審視的目光,猛地湊近因著她不經心的注視正欲再次低下頭去的上弦。
看著呆愣愣的盯著她,隻能任憑緋紅爬滿臉頰的上弦,澤清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長澤湖底,七音長老抽二弦,鎮靈脈。上弦長相思,下弦生別離。你既是上弦,可是與誰話著別離,又是在思誰念誰呢?”
澤清問的一派坦然認真,有理有據,對比著此時無言以對到連眼神都不知道要往何處安放的上弦,橫渠隻覺得,真解氣。
上弦即使是作為靈族,可周旋在人界各個人物之間從來都是坦然自若,遊刃有餘,就連自己這個一貫一混世魔王著稱的祭靈司老大,若論口才,在他麵前也要甘拜下風。
而這樣一個知世故卻不世故,自有一派天地的人物,如今卻被自家先祖噎得說不出話來,他這個在上弦麵前一向自覺卑微又弱小的人族,此刻看著這一幕,唯有解氣二字了。
“這把古琴名曰棲梧,是西周時期文武二王所傳。”上弦緊盯著麵前的那把古琴,語氣雖然掩蓋的很好,可眼睛卻是再也不肯看向澤清半分。
“哦,我還以為七音長老抽取傳世琴身二弦,以後的古琴都做五弦呢,看這棲梧,竟也是七弦傳世?”澤清也無意說破,和上弦認真地討論起古琴來。
“本是五弦,後西周文王和武王在宮商角徵羽五弦之上,又加了文武二弦,就是今天的七弦琴。”
感受到澤清的沉默,上弦的眼中閃過幾分悲痛和遺恨。
“你若是想聽這古琴的聲音,不妨今晚去璽雲台聽一出餘鍾的戲吧,你一定會很喜歡的。”
上弦柔柔的看著放亮了目光的澤清,帶著幾分的貪戀和滿足,好像這樣的注視他已經等待了千年萬年,終於在今天得以實現的一樣。
直到她再次抬頭看向自己,才不著痕跡的轉向別處。
“你不是和江局有飯局嗎,正好就在璽雲台。”上弦轉而看向橫渠,“那塊玉石印章你一並帶著。”
“你不去嗎?”橫渠問道。
“我和你們一起。”上弦說著走向長桌,熟練地拿出準備好的錦盒,把玉石印章仔細的裝起來。
平日裏一貫冷靜低沉的嗓音再次恢複。
“我也好久沒有聽餘鍾的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