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火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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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鍾隻戴著銀錠頭麵,簡潔素雅。一身羅裙,並無水鑽頭麵時的華麗繡紋和繁雜裝飾,隻是幾朵簡單的繡花,在淡青色的裙擺上孤獨的盛開著。
紅衣取出七弦琴來,為餘鍾伴著奏,打著拍子,逢上雙人唱詞時就隨她唱和上幾句。
餘鍾就站在院子裏新栽的梨樹下,一根根枯枝並沒有因為她婉轉的唱詞或是動人的故事而稍稍褪去幾分蕭條。
紅衣跟著餘鍾的唱段,琴聲或是高亢如立山巔聽金崩石碎,一會兒又是低吟婉轉鳳凰於飛。
餘鍾沒有絲毫的停步,水袖起落,蓮步輕移,一會兒是斷橋苦等的白蛇,一會兒是紅夢姻緣的杜麗娘,一會兒又是漢宮秋月裏孤獨驕傲的王昭君......
腰肢跟著步子翻騰旋轉,手上或是初攥,或是垂露,或是泛波。
青衣多是吐蕊,轉眼卻又是羅敷女正豔陽的舒瓣,唱著‘荼蘼外煙絲醉軟’的杜麗娘是翻手護蕊,正待著脈脈深情,卻又做了舞劍別霸王的虞姬......
隻是那短暫的半日時光,她和餘鍾唱了一出又一出,從一個故事走進另一個故事。
最後,故事裏的人物在故事裏重生了一遍又一遍,她和她卻一起湮沒在了那段光影裏,再也沒有走出來過。
“......紅衣,今日真是盡興。”太陽已經開始有了傾頹之勢,帶著最後的熾熱照在餘鍾的身上。
“姐姐......你這是怎麽了......”紅衣的手指還停在琴弦上保持著彈撥的姿勢,看著戛然而止的餘鍾,心裏竟覺得陽光也落寞了起來。
“姐姐......今日很開心,紅衣,答應姐姐的嫁衣紅妝,天地共祝,你可莫要忘記了。”
“好,我一定給姐姐帶回來。”紅衣似是被餘鍾此時的笑意和難得一次主動讓她允諾過什麽感染著,快步走到餘鍾的身邊,望著她的眸子,一如她們第一次在璽雲台相識的時候,餘鍾的眼睛總是再厚重的粉墨都遮蓋不了的溫柔和清澈。
“姐姐,我一定快去快回,正好太陽將落未落的,雲彩也被染上的幾分醉意,此時最是好看,姐姐就在家安心地等著,等我回來了,親自給姐姐穿嫁衣,抹胭脂,讓姐姐做最美最驚羨的新娘。”
紅衣歡快極了,說完轉身就要化靈離開,卻被餘鍾叫住。
“......紅衣,你心性單純良善,姐姐從未忍心讓你多經曆世俗人心,戲裏的煙雨樓台,愛恨嗔癡都是隔世的一段唱詞而已,作不得真的。與其吊唁一段早已經成了斷篇殘章的過往歲月,不如也學著放下諸多的執念。你雖然入了人世,卻也一直遊離在人世之外,就聽姐姐的話,隻做了戲台下的看客便罷了。”
似是擔心紅衣多想或是不開心,餘鍾著急的擺著手笑了起來,是釋然和恣意的笑。
“姐姐沒別的意思,隻是今日唱了好多曲兒,有感而發罷了,你且記下就是了。還有......江郎他,他有自己的苦衷和諸多的不得已,而今天下如此,他的抱負並無過錯,我既然幫不了他,也不會去阻撓他,紅衣,姐姐知道你是為了姐姐好,但還是不要對江郎有太多的埋怨,你心裏暢快不擱事才是最好的......,好了,快去吧,姐姐就在這裏等你回來。”
餘鍾站在那裏靜靜地訴說著,囑咐著,光影在她身上一點點地移動著,她的麵上,一會兒傷感,一會兒釋懷,卻一直掛著淡淡的笑。
直到紅衣離去良久,也不肯移動半步,仿佛要把自己站成一座千年萬年的雕像。
透著寒意的時光,筆墨寫就,也不會有任何多餘的溫度。
紅衣不停地催動著自己的靈力,一路向西飛入高高的九天雲端。
此時雲霞最是好看,秋水長天,雲海翻湧不息。
紅衣扯起最是柔軟豔麗的的雲錦,手心翻飛,隻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再趕赴神山,做完一切,卻早已經是日暮西垂,皓月當空了。
“姐姐,我回來了。你看,我把嫁衣給你帶回來了,還有首飾,胭脂,有飛鳥和錦鯉他們一會兒就......”
紅衣本來滿腔的歡喜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呆在了原地。
一個老頭兒拿著帶著妖氣的邪物挾持著餘鍾,紅衣認得那個老頭兒,在第一次使用控心術時窺見過他,他就是當今太傅。他手裏的東西帶著很強大的妖氣,紅衣不動聲色的閉目感知,卻看到了封印妖王不彌的封天柱,這個東西很可能就是妖王不彌封天柱分出的碎片之一。
餘鍾被他用柱石碎片束縛著,渾身不住的痛苦的顫抖著,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看著突然闖來的紅衣,似是不敢相信她會這麽快就回來了。
“紅衣......紅衣,聽姐姐的話,你快走,快離開這裏。”
餘鍾拚命地掙脫著束縛,卻沒想到卻是越來越緊。最後竟是開始往她的皮肉裏鑽去。
“姐姐,姐姐你別動,你別害怕,有我在呢,沒事的。”紅衣此時竟是出奇的冷靜,隻是抬手把捧回來的嫁衣和一幹物品化入虛空。
紅衣探查著院子,四周並沒有更多的殺手躲在暗處,也沒有其他的妖物,大概是不彌封印未破,一時間沒有那麽多的能量吧。
“你就是那個傳說中善控人心,可以幫人燃盡欲望與渴求的上古聖器,心火石?”來人是個魁梧雄壯的中年男子,衣著不凡,看他裝扮配飾,卻像極了戲裏麵的太子王爺裝扮。
看向他走過來的方向,紅衣才注意到他身後被兩個人押解著的江慎。江慎抬頭撞向了紅衣注視他的目光,開始激動起來。
“紅衣,紅衣妹妹,快救救你姐姐啊,這是太子和太傅,他們是來找你的。”
“江郎......”餘鍾打斷了江慎的話,卻突然被束縛的更緊。
“你們最好趕緊住手,放了我姐姐。”繼而轉向那位太子,“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直說就是,但若是敢傷了我姐姐和江慎......”紅衣暗中驅動著本源靈力,迅速匯聚掌心,她甚至能感覺到來自九淵深處的顫動。
“我一定會拚著碎了真身的危險,也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紅衣眼裏的紅色竟是越來越濃,怒目而視的樣子,生生地把那位一臉誌在必得的樣子的太子也嚇退了幾步。
“紅衣,紅衣你快停下......”餘鍾不顧一切拚命地喊著,試圖拉回紅衣的一絲神誌。本來做著和束縛自己的妖邪之物魚死網破的打算,卻不想那層束縛竟是開始鬆動了下去。
接著就是那塊碎石猛地從那個老頭兒受了飛了出去,懸在了半空,老頭脫了力,一時身形不穩,向後一個踉蹌,跌倒在地,竟是暈了過去。陰冷沉翳的聲音低沉沉的從那塊石頭中慢慢探出來,“心火石嗎,嗬嗬......”一陣冷笑,像是來自萬年冰川的最深處,是死寂的陰冷,沒有半分的鮮活和溫度。
“倒也不愧是她的一部分,那便代她好好看看吧,這些貪婪,黑暗到不可窺探的人心,這樣的人世,就是她拚盡一切守護下來的。”
是封天柱內,妖王不彌的聲音。
“......放了我姐姐,還有這些人族,與她們無關,這是我們兩族的事情。”紅衣微斂住氣息,卻並未放鬆下來。
“當然可以,她確實也是最無辜的。想讓她死的,本來也不是我。”
餘鍾身上的束縛隨著不彌的話音落下,竟真的解開了。紅衣來不及細想不彌的話,連忙把她拉至身後。
“直說就是,你們要怎麽樣才能放了江慎?”
“紅衣姑娘是吧,倒也不難,隻要今後你甘願為我所用,這江慎本來就是我的下屬謀士,今天又是他和你姐姐的大好日子,你若是願意,今天就是孤親自來道賀來了。你看,這點要求......”
“你想讓我幫你施控心術,控製朝臣乃至天下的人心?”
“正是如此。”
“不可能。”
“......什麽?紅衣姑娘,你還是多考慮一下,畢竟今日,你也不能輕易帶他們離開這裏吧。”太子看著那塊懸空妖石,意有所指,一臉誌在必得的樣子。
“人心不足,竟當真如是。”紅衣握緊了餘鍾的手,把她往身後要藏了藏,看著被押解在一旁的江慎。
“江慎,你放心,我拚盡一切,也會送你和姐姐離開這裏的,以後你好好照顧姐姐,不要再去爭奪你那些虛無縹緲的權利地位了,至於這個太子......”
紅衣再次匯聚靈力,她在賭,賭不彌此時並沒有更多的力量,賭她此時的靈力可以保護餘鍾和江慎安全離開。
“不可以,紅衣,不能傷害太子。”江慎看出紅衣的意圖,大聲喊道。
“你說什麽?”
“不能傷害太子,太子若是出事,那些虎視眈眈的藩王一定會蜂擁而上,彼時朝堂失衡,這個社稷就完。我也不能在此時離開,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江慎,你是傻了嗎?你有想過姐姐嗎?今日是你和姐姐的大婚,你是在騙她嗎?”紅衣憤怒極了,“究竟你的權勢抱負和姐姐相比,哪個更重要?”
“......阿鍾,對不起。”江慎看向紅衣身後的餘鍾,眼睛裏盡是篤然與堅定。
可紅衣看到的,卻是來自他內心深處熊熊燃燒著的,滿心的貪婪與渴求,那是可以操控人心的,再好不過的東西。
紅衣不敢再去看身後的餘鍾。
“那就沒辦法了......”那太子向著柱石碎片示意,突然就有一束及其強勁的力量向著紅衣直直的噴射而來。
紅衣第一時間把餘鍾推離開送至這股力量波及不到的地方。
餘鍾在這裏,她隻能盡力抵擋著,期盼可以撐到不彌的力量消散的那一刻。
可是這股力量雖然從一開始就殺意騰騰,目的卻並不是直接收服她,而是以最快的速度逼她消耗本源靈力,然後趁其無暇他顧,將她煉化成真身。
眼看著一束新的力量直直的衝了過來,紅衣知道,她的靈力從出了靈柱就被那個神秘人封住了,此時全靠本源靈力支撐,這股力量過來,怕是自己的真身都要受到重擊了......
“......姐姐......”
竟是餘鍾擋在了她的麵前,那股力量直直的穿過她的心髒,震得餘鍾的魂魄瞬間潰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