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火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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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自出靈柱之後,做過的最後悔的事情。”說罷紅衣痛苦的閉上了眸子,指間因為力道的加重也開始泛白。“這份悔恨,糾纏了我幾百年。”
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這是紅衣的悔恨,不知道是否也是餘鍾的。
紅衣不再出聲,故事臨近結局,一切結果都會按照既定的命運齒輪呈現著,不論是悲慘,還是遺憾,都不會像戲文那樣,由凡人寫就。
隻是這個故事,她們三個不再隻是演繹者和旁觀者。
“你說的沒錯,那時候漢人如同螻蟻,江慎再是才高偉略,也不會有機會接近權力中樞,去做太子的謀士。”
紅衣的話是對尺銘說的,眼睛卻是直直的盯著江慎,滿是嘲弄和諷刺。
“江慎,你真以為你憑著文人士子之名。憑著你的滿腔抱負,憑著你的一片自以為驚才絕豔的文章就可以這麽輕易地就被太傅看中,一躍成為漢族士子中的佼佼者了嗎?”
“那是因為,我在你的文章上施下了控心術,不管是通報的門吏還是最後見到你的太傅,都會被你內心的強烈渴求所控製。太傅能收你入門下甚至是說服其他人,都是因為你自己燃燒的欲望控製了他們。”
尺銘恍然,對後麵的事有了猜測。
“可是即使是這樣,元朝時期漢化遲滯,政變頻繁,管你文章再好,那也是廢紙一張。可江慎卻作為漢人入了仕途,且不論能否服眾,就是剛開始躋身朝堂,也會殺機四伏吧。”尺銘問紅衣道,後來餘鍾之死,恐怕也與江慎脫不了幹係。
“確實如此,我本想既然姐姐也想江慎得償所願,仕途通達,我就一定會替姐姐完成。”
“因此就在第一次使用控心術之後,我就做好了打算。人的一生並不長,我本聖器,即使被封住了了心火石的靈力,但還有自己的真身可以燃燒。總歸是要陪著姐姐走完這一世的,大不了,就再護姐姐幾十年。”
“即便是以後殺機四伏,隻要江慎可以護住姐姐,不辜負姐姐那也便罷了。全了這一世的情誼,靈族也好,九淵也罷,我自會去請罪,擔起自己的守護之責。”
“可我卻沒想到,我和江慎,都成了害死姐姐的凶手。”
江慎初入朝堂,意料之中的並不順暢。
起初也因為有太傅為江慎助力,可以及時的為他美言,救他性命。再加上他通過太傅幫助太子贏得了黨爭,短暫地穩定了朝局,可也因此,他成為了眾矢之的,成為了一種朝臣甚至是漢人子弟攻擊眼熱的對象。
然而最可怕的並不是紅衣能對付的殺手和刀劍,而是看不見的殺機和刀子。
餘鍾起初因為和江慎並未成親,所以還是和紅衣單獨住在她們自己的那所小院裏。
直到一群殺手的到來,起初紅衣並不傷人性命,可是他們卻步步殺招,紅衣一人之力實在難以抵抗,才不得已用了靈力,甚至到了燃燒本源的地步。
餘鍾不得已,帶著紅衣住進了江慎的府邸,再不許紅衣使用靈力。
說來也甚是奇怪,從那以後竟真的好像是風平浪靜了。
餘鍾仍是一襲紅衣,卻再沒有了以往的自在和安逸。甚至連她最喜歡的戲曲都沒有再唱過幾次。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霜刀劍嚴相逼。
紅衣再是有著怎樣的不同尋常,也看不透詭譎人心,看不懂朝堂紛爭。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在小院裏的時候一樣,纏著餘鍾給她說說話,讓餘鍾分心教她彈琴走戲。
每每夜深人靜,就和她圍爐夜話,燭火惺忪,但二人也真的可以漫聊徹夜,多少解了些這日日的惶恐和不安。
江慎很少回府,與餘鍾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
這讓紅衣不由得想到了薄情男子負心漢的不少唱詞和故事,卻每每看到餘鍾殘陽之下,獨立沉思的單薄背影,就隻能逼著自己生生咽下。
直到那日,江府突然傳來江慎和餘鍾的婚訊。
江慎回府的樣子很是匆忙,拉著餘鍾在屋裏說了將近一個時辰的話,其間聲音忽高忽低,在外麵聽不真切,直到砰的一聲一個瓷瓶不知被誰摔在了地上,紅衣才不得不闖進去。
“姐姐,怎麽了?江慎欺負你了?”一進門,紅衣就看到餘鍾的臉上滿是淚痕,急忙向她跑過去,把她護在了身後。
江慎看著紅衣一臉警惕怒目的樣子,竟然也沒有平常的調侃或惱怒,隻是深深的看了她和她身後的餘鍾一眼,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餘鍾看著紅衣跑了進來,急忙擦幹淚痕,對著她擠出一個笑來,就再也不說話了。
紅衣有些奇怪的看著餘鍾,她是聽到了成親的消息才跑過來的,可是餘鍾卻沒有絲毫的歡喜和著急的神色,甚至更多的是不安。
“姐姐,不是說今晚就要和江慎成親了嗎。他每天忙著升官奪權的,也沒好好準備什麽東西,姐姐,咱們先去買些東西回來吧,嫁衣,首飾,還有花轎,宴席......人界成親好麻煩。”
餘鍾沒有接話,望著門外江慎剛才消失的地方。靜靜地聽著紅衣的話,隻是手卻是在微微發抖。
紅衣以為餘鍾性子一向沉靜,突然這麽倉促的要和自己心心念念的情郎成親了,是一時間難以完全的接受,所以才會這麽驚慌無措的吧。
“哦,對了,還有賓客,最重要的就是賓客了。咱們在戲班子裏唱戲的時候我就記得是說,女子成婚一定要請上賓客,越多越好,這樣才能收到許多的祝福,以後的生活才能和和美美,平安喜樂的。”
餘鍾仍然是不發一言,眼睛裏竟是開始集聚了氤氳的霧氣,紅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不知所措的繼續說著,希望餘鍾可以因為成親的事情開心一些。
“姐姐,你也不用擔心,這不是有我在呢嗎?就是江慎再給姐姐把婚禮辦得倉促,我也一定在這一天時間內給姐姐安排的最是盛大不凡,姐姐,你理理我好不好,姐姐想要怎樣的婚禮啊?姐姐......”
紅衣一隻手輕輕地搖晃著餘鍾的手臂,一隻手扯著她的衣袖,她從來都知道餘鍾最柔軟的地方在哪裏。
果然,餘鍾不待多時就轉過身來,頗為無奈的對她露出笑來,附和著問道:“那麽,我家紅衣想要給姐姐準備一個什麽樣的婚禮啊?”
“那當然是最獨一無二,熱鬧非凡的。”紅衣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姐姐的嫁衣要用彩霞織就,我再送去神山,取走半座神山的二月紅楓,親手為姐姐染上天下間最好看的紅色,還要借鳳凰姐姐的羽毛做嫁衣繡紋,用鶯鳥孔雀的羽毛做繡線,把姐姐的嫁衣裝飾的華麗麗的。”
“還有首飾和胭脂。首飾便用山中玉石翡翠,我用心火石的火靈為姐姐淬煉打磨。至於胭脂,紅胭脂便卻心火石的精血靈力一二,為姐姐研磨成粉,其他的四色,便取自山中的四季昏晨,別的我不敢說,就是這天地共主的審美還是很不錯的,再沒有比他創造出來的人間盛景、自然萬物更好看的顏色了。”
“姐姐,我把我做石頭時候的好朋友也請來給你當賓客好不好?在這裏我們隻能請到班主和璽雲台的坊間同行,未免太少了些,姐姐收到的祝福一定要多,到時候啊,就讓黃鸝啊,鸚鵡的,翠鳥啊在天上給你盤旋唱歌,再引來錦鯉入池水,那些嚇人的大家夥我就再在山裏給它們辦上幾桌,請他們也一起同樂盡興......”
餘鍾一直看著滔滔不絕的紅衣,沒有一刻挪開眼來。
小丫頭隻在璽雲台裏看過台上再簡單不過的婚禮片段,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了這些繁瑣的禮儀。
彩雲做衣,紅楓染色。鳳凰孔雀做繡紋點綴,玉石翡翠親手打磨做首飾。她的真身做胭脂,賓客也成了山中靈物,珊瑚寶,鳳凰巢,隻為給她最盛大的祝福。
“小丫頭,虧你想得出來。”
“姐姐,你若是覺得好。我馬上就去辦。我催動靈力快些,大半日就給姐姐帶回來了,剩下的半日好好給姐姐裝扮上,再備好酒席,等江慎回來了,就隻管成親就好了。”
“江郎他......怕是會回來的晚些。”
“姐姐,江慎要是再拖,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他若是屢次這樣讓姐姐傷心,我就帶姐姐走了,再也不見他。”
“嗬嗬......”餘鍾被紅衣的話逗得笑了出來,還是那樣的溫柔清婉,隻是很快就紅了眼底,變得惆悵起來。
“紅衣,姐姐突然想唱戲了,你來幫姐姐裝扮上好不好。”
“唱戲?”紅衣不解,今日一直是餘鍾期盼已久的,雖然說倉促了一些,但她也不是會向江慎計較更多的人。
這段日子以來,江慎所有的忙碌和生疏,隻要被冠上公務和社稷的名義,餘鍾都不會再多去和江慎計較什麽,可今日為什麽在這個時候......
“姐姐,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是江慎又得罪人了還是你有什麽不滿意的?你告訴我,我來解決。”
“紅衣,婚禮不急,姐姐隻是,想唱戲了。你來幫姐姐裝扮上,陪姐姐唱上幾段好不好。”
“......好,姐姐想扮上哪個角色,我來陪姐姐唱。”
“就青衣裝扮吧。姐姐最先教你的,也是這個裝扮。”
那日唱戲的時光,紅衣記了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