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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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娘,我半月前就下過禁令,後宮上到諸位夫人,下到宮人婢仆,不得在宮外購買西域珠寶,我想問問諸位夫人,她們遵守的如何?”

    清溪看著莊嚴巍峨的嘉寧殿,在門前止步對裴娘說道,“客氣一些,畢竟也是陛下的夫人,西域使者未走,陛下後宮的的事情,還不能讓他們看笑話。”

    “皇後娘娘放心,奴婢明白分寸。”

    裴娘說完抬眼看了看清溪,猶豫的半晌說道,“皇後娘娘,今日郭太後稱病,讓您不必請安,恐怕是另有深意吧。”

    “裴娘,郭太後應該也是聽到了一些傳聞,如裴娘一樣,是想要保護我吧。但是,若我以後真的就此再不去永安殿向郭太後問安了,那麽,豈非就是證實了流言,屆時,置郭太後於何地,又置陛下於何地?”

    “......奴婢明白了,皇後娘娘放心,一切,有奴婢打點,郭太後不會受委屈的。”

    “好......裴娘,你去吧。”

    “裴娘等一下。”泠泠及時的叫住了準身欲走的裴娘,對清溪和裴娘提醒道,“你們看殿中院子裏,有陛下的禁衛兵士,還有幾個宮中夫人的內侍守在那裏。”

    泠泠說著,就招呼殿門的侍衛過來稟報。

    “稟皇後娘娘,陛下半個時辰前來了嘉寧殿,接著虞夫人和旬夫人就來拜見皇後娘娘,現在與陛下同在殿內等待。”

    “裴娘,倒是省得你挨個帶來了。”清溪看著泠泠和裴娘笑著說完,就抬步向殿內走去。

    “皇後娘娘......”剛才還跪地稟報的侍衛叫住了清溪,拱手低頭說到,“兩位夫人來時,穿的是西域的服飾,珠玉寶石,皆來自於西域,如今陛下剛接受完西域使者的覲見,兩位夫人又是與陛下前後腳來嘉寧殿,請皇後娘娘慎重行事,有時候,不必留情。”

    清溪看著眼前的侍衛,沉默了片刻,突然饒有興致的笑著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倒是敢說。”

    “回皇後娘娘,屬下蓬蓽,是娘娘嘉寧殿的侍衛。”

    “......就沒有啦?”清溪看著垂首的侍衛,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徑直走進了嘉寧殿。侍衛而已,難得竟是如此的敏銳敢言,如此急於表現,可並非是好事。

    “裴娘,以後宮中行事,可以多用這個叫蓬蓽的侍衛。”

    “皇後娘娘是想讓奴婢試試他?”

    裴娘跟著沉默不語的清溪走進殿內,了然的低聲回複道,“是,奴婢明白了。”

    一走進殿內,就看到兩個穿著西域服飾,格外紮眼的虞夫人和旬夫人沉默尷尬的跪坐在一旁,而她們急於麵見的陛下曹叡卻是坐在上麵優哉遊哉的一口一口的細呷著清茶,捧著一卷書簡,連眼神都吝嗇給一個,在一旁伺候的嘉寧殿的婢女第一次覺得,這嘉寧殿內的氣氛冷到了極致。

    “臣妾參見陛下。”清溪視若無睹的快步走到兩位夫人的身側,向上麵的曹叡躬身行禮道,“陛下怎麽這個時辰來了?不是還要麵見西域使者的嗎?”

    “早就見完了,這陣子太忙都沒好好的和你說說話。”曹叡卻是不管清溪的那一套客套,聽到清溪的聲音,就即刻放下了手中的東西,一邊說著話,一邊大步走下台階,迎上了清溪,又拉著她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白光。”說著招呼白光拿出帶來的東西,竟然是十分華麗的西域珠寶和衣飾玩物,清溪看到,隻覺得諷刺。

    “這是西域使者獻給陛下的?”

    “是,說讓我代交給皇後。我還以為溪兒也應該如你這夫君一般,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誰知道我急急的趕來,竟是一來就不見人,你倒是老實交代,今日,又溜去哪裏玩了?”

    “沒去哪裏,咱們這家裏再是大,我去的地方也就那幾個,還能跑去哪裏啊?”清溪輕笑拿起桌上做的不能再精致的芋泥糕喂進了曹叡的嘴裏麵。

    “那到底是去哪裏了?害的我等了你這麽久。”曹叡並不放過清溪,責怪著握住她準備放下糕點的手腕,借著她的手,一口一口的繼續吃著那塊沒有吃完的芋泥糕。

    清溪原本就準備開始向曹叡提起西域珠寶一事,但看著曹叡這對還等著的兩個夫人熟若無睹的無賴樣子,不由得無奈的輕笑了一聲,隨之斂了斂神色,坦然的開口緩聲說道。

    “今日,我先是去了渭陽殿,給聖母甄太後收拾了寢殿,接著又去了一趟永安殿,原是準備去向郭太後問安的,但是內侍傳話說郭太後今日身體不適,所以並未進永安宮殿門。”

    清溪明顯察覺的出曹叡握著她的手在慢慢的加重了力道,也許正如裴娘擔心的,曹叡慢慢的感受到了大權獨攬的滋味,有些深埋於心的執念和束縛,他正在慢慢的釋放出來,而自己卻是一再的觸碰著那道底線,就仗著自己自以為的對他的他難以理解的保護。

    下麵的裴娘和清溪緊張的看著曹叡慢慢冷下來的神色,而清溪並不再出言打斷,隻是靜靜的看著,感受著,等待著。

    但曹叡的手卻是停留在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力道,就像是在本能的用著一份自己早已經習慣使用和把控的力道去拿起一雙筷子,握住一把弓箭一樣平常簡單,但清溪明白,他還是在默默的生氣,並在用同樣的本能去壓製著這股怒火。

    “溪兒,郭太後竟然沒讓你進永安殿嗎?”曹叡良久才恢複了神色,卻還是開始若無其事的抓著清溪的手咬著芋泥糕。

    “......”清溪臉上一僵,“陛下,此時的重點難道不應該是太後身體欠安嗎?”

    “郭太後身體欠安自有太醫照拂,我就是擔心她也輪不上我,所以我在意的還是她竟然就把我的皇後擋在了永安殿外麵,看來還是我對她太過......”

    “陛下......慎言。”清溪故作冷聲的打斷了曹叡,把最後一口芋泥糕塞進了他的嘴裏,以為這位脾氣向來不好的陛下會生氣大怒,但是沒想到他就這樣默默地吃完了芋泥糕,難得聽話的就不再多言了。

    清溪滿臉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遞到了曹叡的手裏。也不再理他,轉而看向了還在下麵跪坐等待著的虞夫人和旬夫人。

    清溪抬眼間就換上了一種往日裏及其親切的表情來,麵上還掛著十分和藹的笑,柔著聲音開口問道:“不知兩位夫人今日有空來本宮這嘉寧殿,所謂何事啊?”

    兩個衣著華麗貴重的女子互相對視一眼,自小接受漢家文化的旬夫人倒是對自己逾矩的著裝還有著幾分的靦腆,應該完全是覺得新奇而已,所以看著與她相同著裝的虞夫人,也多了幾分自信起來。

    而一向快言快語的虞夫人,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兩個人此行目的的發言人了。

    “陛下,不知道您覺得臣妾今日這身裝扮,如何?”虞夫人開口就直接越過了皇後直接問了陛下,清溪看著正喝著茶被突然打斷的曹叡,譏笑了一下,卻也並不多言。

    曹叡並沒有即刻回答,緩緩的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案上,又重新斟上了一杯,遞給了笑而不語的清溪,才轉頭看了一眼下麵翹首以盼的虞夫人,隨後玩笑一般的開口說道。

    “虞夫人這身衣服,朕這幾日常在西域女子身上見到,隻是比之虞夫人少了許多華麗貴重的珠玉寶石,現在看到穿在後宮女子的身上,倒也是新奇,若不是朕今日來了皇後的嘉寧殿碰巧趕上了兩位夫人來給皇後問安,怕也是難得一見啊。”

    曹叡說完就一臉別有深意的笑著看向隻顧品茶的清溪,兩位夫人卻是不解其意,隻當是曹叡真的在誇她們,急忙同時齊聲拜謝。

    “陛下,臣妾也是對著西域的物件甚為喜愛,可是無奈,皇後娘娘卻是禁止後宮的女子購買這些西域的東西,不然,陛下就是在平日也能看到很多新奇的東西呢。”

    虞夫人語氣中滿是不屑和譏諷,意有所指的說完卻見曹叡臉上驟然換了神色,虞夫人一時弄不清曹叡的心思,也不敢再出言多話。

    “皇後,你覺得呢,虞夫人所說,可有道理?”曹叡斜斜的勾起了唇角,伸手接過清溪遞來的茶杯,“虞夫人之意,可是在指摘皇後禁止宮中夫人購買西域珠寶是錯的?”

    “......臣妾不敢如此指摘皇後娘娘,絕無此意,請陛下,皇後娘娘明鑒。”

    清溪掛著冷冷的笑,卻並不理會兩個人虛假的請罪跪拜,良久之後,才不慌不忙的開口問道。

    “虞夫人,你向來聰慧,不如就由你來告訴本宮,為何咱們這些後宮的姐妹,如此喜歡著西域的物品啊?是宮中的不夠精致?還是本宮平日裏苛待你們了?”

    清溪說話間還帶著溫良的笑意,像是很平常親切的問話而已,卻是無端的讓人覺得畏懼寒冷。

    “嬪妾不敢,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待後宮姐妹極好,嬪妾隻是一時新奇,絕對沒有質疑皇後娘娘的意思。”旬夫人卻是被清溪無形的質問先嚇著了。

    看著身旁俯首的旬夫人,虞夫人更是氣惱不已,有些口不擇言的答道,“皇後娘娘,您也知道,這平日裏陛下來後宮的時間極少,就是偶爾的空來了,也多是看望皇後娘娘的,嬪妾們深居後宮,實在無聊的緊,就想用這些新奇的東西打發一下時間,廖慰寂寞罷了。”

    “哦,原來,竟是因為本宮和陛下啊。那依照虞夫人這樣說來,本宮禁止後宮婦人購買西域珠寶還是錯上加錯了?”

    “虞夫人,怎可如此放肆,還請向皇後娘娘請罪。”裴娘開口斥責道。

    “陛下,既然虞夫人不服臣妾的禁令,不如今日正好陛下在此,就交給陛下裁決。”

    “皇後,今日我隻是來這嘉寧殿看看我家溪兒的。”說著,曹叡就極為配合的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來,拿起桌上的蜜餞放進了嘴裏,“後宮之事,自然一切由皇後裁決,朕不便插手。”

    “陛下......”虞夫人似是沒有料到陛下竟然會是這種托詞,不由得喊了出來,卻被清溪冷言打斷。

    “虞夫人,本宮沒有記錯的話,你曾在西域生活過吧?”

    “是,皇後娘娘好記性。”虞夫人沒好氣的直視著清溪附和道。

    “所以,嬪妾因為家中來了使臣,所以一時思念兒時的舊物,想要買一些回憶一下,也無可厚非吧?”

    “虞夫人......”清溪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你的家,在大魏,在洛陽,在陛下的後宮,西域是故鄉,但是莫要,親疏不分了。”

    “皇後娘娘,我大魏一向包容,這些東西隻是小女子的玩物罷了,娘娘何須如此認真?還要如此嚴厲禁止?”

    清溪沉了沉臉色,仔細的又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虞夫人,不覺譏諷一笑。

    “虞夫人,怕是你的那位家裏人隻告訴了你該如何做,而沒有告訴你為何做了吧?”

    “......什麽?”

    “裴娘,告訴兩位夫人,如今洛陽城中,這西域珠寶以及服飾物件,價值幾何?”

    “是。”裴娘恭敬的想清溪行了一個禮,轉個厲聲對跪著的兩人冷漠無比的複述著。

    “如今洛陽城中,西域的珠寶玉石已經是難以為繼,因而價格極高,就是一所四進宅院,一顆玉石,也可以買上三所,至於最近又在難以買到玉石之後,被官家小姐夫人重新追捧起來的衣服物品,凡是粘上了西域二字,價格都是平日裏的三倍不止。”

    清溪看著虞夫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端正了身體,繼而繼續說著自己禁止的理由,她並不希望陛下的夫人太過難堪。

    “虞夫人,旬夫人,你們可知道,我洛陽城中近來有多少小戶商鋪因為對西域物品的追捧而斷了生意,關了店門?他們是為我大魏的女子量體裁衣,為我大魏百姓的喜好和需要去開了店鋪掙一口飯吃,到頭來,卻是被他族的東西給逼的毫無辦法,虞夫人不覺得比起這些還有一家老小需要供養的小商販來說,自己的那些被枉做刀劍的手段實在是可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