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這樣說自己夫人的，本來她們就已經夠難堪的了，你這一說，她們以後在你麵前可怎麽抬得起頭來。”清溪看著踉蹌著走出嘉寧殿的兩位夫人，不由得對曹叡輕聲責備道。

    “她們都這樣招搖了，害怕我出言多諷刺一句啊。”曹叡同樣沒好氣的接道。

    “陛下也盡可放心，虞夫人一定會按照陛下的設想，對安撫西域有很大的所用的，畢竟他們未必就對自己的計劃，誌在必得。”

    清溪的話倒是提醒了曹叡，一想到這丫頭剛剛與自己那般天衣無縫的哄騙加威壓的配合，曹叡就不由得笑出了聲來，刮了刮清溪的鼻尖說道，“你這哄騙人的本事，倒是與朕有的一拚。”

    “到底也是跟著陛下長大的，這份默契還是有的。不過我倒是拭目以待，看看陛下插手推行新令之後，這股烏煙瘴氣的西域風波是否就此可以塵埃落定了呢。”

    “是否塵埃落定，與其聽這些宮人大臣的稟報，不如我和溪兒一起親自去看看。”

    “什麽？”清溪這下是真的疑惑起來了，看著曹叡眼中閃著的孩子氣的挑逗，不由得也是一陣輕笑，“是，臣妾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曹叡看著清溪彎起的眼角浮現著無奈的的笑意，不由得更是陰霾盡掃，他很喜歡這樣挑逗之下，清溪對他示弱輕哄的神情，也隻有這時，他才覺得自己在一個人心中，是可以以任何的姿態肆意存在著的，不管是狠厲的他，隱忍的他，還是脆弱的他，張揚的他，都可以被這樣一個人無條件的愛著，包容著。

    “溪兒，兩日之後，就是花燈節，朕聽說在這一天，全城的燈火徹夜不息，男男女女都會帶著一盞精致好看的花燈在洛陽城中穿梭，還會有女子特意在這一天向自己心愛的男子表明愛意，朕，從來沒有和溪兒一起過過這種民間的節日，我想兩日之後一起，和溪兒一起去。”

    清溪靜靜的聽著曹叡講明自己的心意，他說道這些時，語氣中滿是平日裏難以窺見的柔情和期待，閃爍著的光芒像極了昔日入宮前清溪見過的一盞盞閃著柔和的橘色光芒的花燈，其間包含著最真摯的愛意卻讓人覺得如此的酸澀心疼。

    清溪從來都難以抵擋這樣的曹叡，溫柔，脆弱，平常。

    清溪此時的心裏所有的一切都在這樣的目光中化作一灘水來，隻能報以同樣溫暖的笑，柔聲似是輕哄一般回答道，“好，就聽阿叡的，花燈節咱們就一起去燈市湊湊熱鬧。”

    清溪說完兩人皆是相視而笑，清溪斂眉垂眼片刻，還是不得不頗為煞風景的問道，“不過，燈市和陛下關於西域珠玉的新令有什麽必要的關聯嗎？”

    曹叡還來不及收回的笑意，就這樣和自己不滿的表情撞在了一起，不由得佯裝責怪的彈了一下清溪的額頭，不得不正色回答道。

    “朕嚴令城中所有的商鋪這一個月內都不得再銷售任何有關西域的物品，除此之外，對於因為這西域珠寶的風波而破產或是難以為繼的本土店鋪，相關府衙都會安排好官員記錄損失，由官府給予適當的補償。西域來的商人凡是沒有政府批準駐留的公文的，一律不得在城中久留。”

    “陛下這樣做倒是一舉兩得。”清溪一向很佩服曹叡的頭腦和手段，滿臉崇敬的說道，“這樣安排，一方麵打壓了外來的商販，扶持了本土商販，另一方麵，也算是陛下親自表明的給西域方麵一個警告，以後他們若是一直這樣在洛陽失了交易的錢財來源，怕是他們答應，他們的那些靠此謀生的商販百姓也不會答應了吧，這樣的壓力和威脅，當然不能隻讓陛下擔著，他們這些狼子野心的人也該好好嚐嚐。”

    “你倒是最懂我。”曹叡輕笑著抓起清溪的手，“不僅如此，我還嚴令禁止城中的百姓穿戴西域的物品首飾，禁止唱跳西域的歌舞，但是畢竟天高皇帝遠的，有時候，這些表麵的欺上瞞下的東西，倒是也很容易把我們這不出宮門的人給糊弄住的。”

    清溪看著曹叡一臉的明示，了然一笑道，“哦，所以陛下花燈節要帶我去看的，就是看著洛陽城中，是否還有忽視了陛下嚴令的存在？”

    “這倒是其次。”曹叡故作神秘的輕笑著湊近了清溪的耳邊，低聲呢喃道，“最主要的，當然還是相和溪兒一起去看花燈。”

    清溪一向是最怕癢的，對這樣親昵的耳語更是羞赧不已，不由得臉上耳尖都是潮紅一片，卻被曹叡不道明的合著白光，裴娘和泠泠好好的嘲笑了一陣。

    花燈節與愛人同遊，這般小女兒家的春念，這次竟是如此得以意外的實現了。花市燈如晝，霓虹皎月明。

    誰人不愛這般的繁華熱鬧，往年的花燈節，自己亦是自在的穿梭其間，與小友共舞唱和，桂花釀，蓮花燈，話中之意，一夜難訴盡，聊借花月共噫噫。

    隻是隔了多年，困於這層層宮闈之中，再次走進這片熱鬧之中，小友不再，卻是也有愛人作陪。

    清溪一走進這片市坊之中，就撒了歡似的，原本還十分刻意的保持著自己維持的多年的端莊和矜持，可是一出宮門，舉目四望，竟是毫不猶豫的就放下了自己一身的偽裝和刻意，像個矯健的小兔子一樣遊走穿梭在層層的人群中。

    曹叡雖是早就知道了這小丫頭本來就是個慣了心野玩鬧的，自己一下馬車就想趁著扶著她下車的空當拉住她的手，可是最後卻是讓她自己等不及直接從車上蹦跳著跑下來，直接忽視了自己伸出去的手，一溜煙兒的就融進了絡繹不絕的人流之中。

    清溪平日衣著向來是清冷淡淨素雅，今日難得趁著熱鬧特意穿了一襲大紅的衣裙，長發披散傾瀉在紅裙之上，隨著她歡快的步子舞動翻騰。曹叡看著清溪小兔子似的鮮豔明快的背影，心下再是無奈氣惱，此時也是不住低低的笑了起來，隨之緊緊地跟上了那一抹他眼中唯一的明媚的鮮紅，身側盡是繁華，卻也不及那一襲紅裙。

    “阿叡，阿叡，先給我買一盞花燈可好。”

    一個清亮柔脆的聲音在人群的喧鬧中悶悶模糊的傳進後麵緊步跟著，一臉不悅卻又無可奈何的曹叡的耳中，隔著一段距離看著還在晃著眼睛，滴流亂轉的打量著街上各色花燈的清溪，一襲紅色的裙擺隨著小丫頭難得還想著往後看看自家夫君的轉身動作，綻放出一朵紅色的花來，急急地退避著人群，打著自己的回旋。

    人影往來不絕的擦過清溪的身側，個個一盞精致可愛的花燈提在手中，唯有這亂闖亂撞的像是出了籠子的鳥兒一般的小姑娘兩手空空的良久才滿心委屈的反應過來，自己逛花燈節，竟是忘記了提前準備花燈。

    清溪心下不住的懊惱，還在不住四處打量的一雙靈動透亮的眸子下，怎的就特意記得晚上出門前少吃些東西，卻偏偏就忘記了準備好最重要的花燈呢。

    “阿叡．．．．．．”清溪久久未聽見回答，不由得疑惑的暫時移開自己被街上琳琅滿目的花燈吸引住的目光四下尋找著，卻隻見離自己不遠處的曹叡不住的勾起嘴角卻是一臉責怪的呆在原地看著自己，竟是半步也不肯再挪動。

    清溪這才記起來自己剛剛自己隻記得這片熱鬧，竟是把這個素來小氣的夫君給忘記了。

    清溪故意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接著一臉懊惱自責的向著曹叡小跑著過去，趕緊拉起靜靜地看她的拙劣演技的曹叡的手，還不忘往曹叡的身前湊了湊，微仰著頭望進曹叡藏著溫柔的笑的眼睛，露出一副無辜純澈的表情來。

    “我怎的就這樣笨，一時跑的快了些，倒是忘記了我家阿叡向來是體麵端正的，哪裏會有像我這般的野性子。”

    說完又是對著自己的腦袋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又偷偷的抬了抬眼睛，想要探得幾分虛實來。

    曹叡也不拆穿她，隻是看著那雙狡黠明亮的眸子，自己心頭的甜美和暖意也不住的蕩漾暈染開來，在最後難以掩飾的完全浮現在自己的臉上的時候也開口說話。

    “你這個小丫頭，倒是一向對我糊弄哄騙慣了，偏偏我還就吃你這一套。”

    說著終究對清溪還是生不起氣來，索性就緊緊地反抓住清溪的手，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心，支開跟著的白光和裴娘，最後就連泠泠都沒讓跟著，帶她在長街上緩緩慢慢的遊走其間。

    曹叡此時才是來了興致，嘴裏不時地點評著周遭的一切，手上也不忘有意無意的護著清溪不被人群擠著了，滿眼盡是花燈映照的流光，卻獨獨不提花燈的事情。

    清溪見曹叡故意不理會她向他要花燈的話，心下不禁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對曹叡向來好像隻對她才有的耍賴和幼稚的想要騙取她的服軟和輕哄，讓她一度的即使無奈也隻能暫時的把他當做難得像個索要糖果的孩子一般迎合著。

    但是不可否認，她同樣心甘情願的去哄著這樣的阿叡，也很喜歡他這時褪去所有的警戒和城府盔甲的鮮活和可愛。

    清溪知道他是故意的要逗弄她，這時候向他硬要的話，那自己今天一晚上都怕是隻能空著手逛這個花燈節了。

    清溪本著在他麵前一向服軟的態度，索性就乖乖一隻手被他攥著，另一隻手輕輕的扯起他的一身與自己的張揚完全不同的月白色袖袍，一下一下的輕晃著，一遍遍的軟軟的叫著他的名字。

    “阿叡，阿叡．．．．．．”

    果然，眼睛一直還帶著幾分的不滿的曹叡立刻就把目光轉了過來，得逞的笑意毫不遮掩，刻意容著眼前小丫頭小意溫柔的撒嬌，良久才笑著開口問道，“溪兒這是想要向我這夫君討要花燈？”

    清溪聽著及其刻意的夫君二字，不禁半是歡喜半是無奈的輕笑了一聲，也附和著說道。

    “是，不知夫君今日可否給溪兒贏得一盞花燈呢？”

    說完眉眼一彎，就借勢拉起還有些疑惑的曹叡，一路穿過往來不絕的人群，向著前麵一片更是熱鬧的燈謎攤子跑去。

    “哦，溪兒是想讓我猜了燈謎，給溪兒贏花燈？”

    曹叡看著眼前擺著滿滿花燈的攤子，即刻明白了這小丫頭可以為難自己的用意。

    “嗯，不知道，夫君可否？”清溪卻也是毫不遮掩。

    曹叡好笑的看著清溪的還帶著挑釁一般的頑劣的神色，原本還想要不服輸的多還一句嘴，宣示一下自己的誌在必得，卻是被此時光影交疊下的清溪一時難以抑製的深深的陷了進去。

    小姑娘眉梢因為喜悅如彎月一般暈染著好看的光華，一路拉著自己小跑還未喘勻的氣息惹得腮邊微微泛著微醺一般的紅，一頭黑亮的青絲有幾縷跑到了身前，落在鮮紅的裙子上，竟是分外的讓人覺得如此的秀秀氣氣，美麗清純，如青荷一般的氣質，竟是也可以披著紅色的外衣，站在如此繁華的燈光之下。

    “公子．．．．．．公子．．．．．．公子可是要猜燈謎？”

    燈謎攤子的老板倒是一臉好笑的故意打斷著還在看著清溪出身的曹叡，被清溪聽在耳朵裏，看著一臉癡癡笑意的盯著自己不肯挪眼的曹叡，不由得又羞又惱，有些焦急的又扯了扯曹叡的衣袖，卻到底還是讓攤主帶著逗弄的笑揮手給打斷叫醒了。

    曹叡倒是也並不惱怒，看著清溪的神色倒是越發的有興致起來。

    “燈謎而已，舊京諢語，戲弄行人。”曹叡說的很大聲，仿佛是故意讓攤主和周圍看熱鬧的人故意聽到的，“不過若是我家夫人想讓自己夫君一試，倒也不妨玩玩兒。”

    花燈節本就是讓有著美好向往和對情人愛戀的期許的人來逛的，曹叡這極為直白露骨，輕狂恣意的話一出，倒是讓四下許多還欲迎還拒，欲說還休的男女都不禁也多了幾分膽魄和豪情起來。

    原本還擔心燈市剛開，難免會冷場的攤主也樂得這個氛圍，不住的對曹叡和清溪這對年輕的小夫妻多了幾分的讚歎和豔羨，曹叡狂傲中還帶著獨有的柔情的話，更讓他對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多了幾分大膽親切的挑弄起來。

    “小夥子，如此疼惜自家娘子的我見到倒是也不少，可是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神情脈脈的盯著自家的娘子不肯挪眼的。”

    攤主說著又是惹起了一片的笑聲，攤主轉而又看向了一旁還是潮紅未退的清溪繼續說道，“小娘子，有這樣的夫君疼惜著，你真是好福氣啊，今日您二位挑中的花燈樣式，我一律不再送於他人，也當時我恭祝二位百年好合，如花似錦，匹配同稱，宜室宜家，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好．．．．．．”攤主一番流利又順耳至極的祝詞引得四周連連的鼓掌和叫好聲，原本的小攤不一會兒就聚了更多的人過來。

    清溪看著這周圍的熱鬧，不由得也被逗笑了，沒想到這一向是威嚴莊肅，怒如雷霆的小皇帝，現在竟也是個暖場的中心人物了。

    “攤主，開始吧。”曹叡頗為大氣自信的一把摟過清溪的肩膀說道，“可是如你所說，今日我與我家夫人帶走的花燈樣式，你可是不能再送與別人了，我家夫人有的，定也一定要是獨一無二的。”

    曹叡說完還要微低著頭笑著看了一眼清溪的神色才肯罷休，惹得難掩笑意的清溪一時間不住的難為情的用手肘輕輕的對著曹叡的胸口推搡了一下，但落在小攤前幾對年輕小公子姑娘的眼裏，這卻是這對小夫妻的最平常不過的打鬧調笑，不由得也看了一眼身側的愛人，隨即又羞赧的各自閃了閃眼神，轉過了頭來。

    “好，那我們現在就正式開始了。公子，您可隨意抽下花燈下墜著的絹布謎麵，猜對的越多，夫人能挑選的花燈就越多。”

    清溪聽到這裏，不禁隱隱開始期待了起來，自己不住的看了這攤子上的花燈好久，各色花燈雖是花團錦簇，琳琅滿目的，可是她卻是早已經有了目標。

    自己心儀的那一盞並不算貴重難做，這些擺出來的花燈謎麵又簡單，對於自己都覺得簡單的，所以想來對曹叡來說就更不是難事了，那就是應該很快就能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花燈了，想到此處，清溪不由得更是難以壓製心裏的喜悅，一臉期許的抬頭看著還攬著自己的曹叡。

    隻見他倒是意料之中的對這些擺出來的謎麵滿滿的不屑，清溪心裏不禁更是油然而生的歡快極了，趕緊又是轉了轉眼睛再次看向了那一盞不消多時就會成為自己囊中之物的花燈，卻是被接下來身側男人肆意輕狂的桀驁發言給硬生生的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