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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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主,這些擺出來的花燈謎麵都太簡單了,猜著甚是無趣,不如你直接就隨口出題吧。”
“好,公子倒是好氣魄。”攤主看著一臉驕傲自信的曹叡,不住的豎著大拇指誇讚著,末了還不忘帶上清溪,“怪不得像夫人這般靈俏清透的女子對自己夫君如此傾心不已呢,哈哈哈......”
清溪看著自顧著一臉朗聲大笑的熱情攤主也不好打斷,隻能無比違心的也跟著扯出幾個笑來,惹得她自己都覺得此時一定無比的滑稽,偏偏這份滑稽就不偏不倚的穩穩的落進了曹叡的眼中,不由得會心輕搖著頭也是一臉嬌寵的看著懷裏盡是鬼心思的小丫頭。
“攤主,還請盡快吧,我和夫人還有別處要去,不如你就挑出你認為最難的三個謎麵出題即可,我與夫人若是全能答對,你就送我們那一盞兔子花燈便可。”
清溪一臉訝然的猛地抬頭看了看曹叡,他怎麽知道自己不想等太久,可又是怎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那一盞兔子花燈的呢?
同樣驚詫的還有花燈攤主,他有些猶豫的看了看那一盞並不算惹眼特別的花燈,雖然自家製作花燈的手藝向來是世代相傳,從來都不會與城中任何一家的花燈撞了樣子,可是這一盞兔子花燈卻也是並沒有花多少心思的東西,這兩位小夫妻看著就是器宇不凡,談吐衣著絕非普通商戶士紳的,怎的就喜歡這樣的花燈呢?
“公子,夫人,若是你們答對最難的三個謎麵,我這裏的花燈你們二位可以任意挑選,至於這一盞小兔子花燈,實在是難以匹配我接下來要出的謎麵啊。”
“攤主,花燈而已,當然是最隨心喜歡的最匹配。”曹叡說著眼波溫柔的落在了清溪滿是驚喜和好奇的笑臉上,“我也說了,舊京諢語,戲弄行人罷了,攤主不必多慮,我家夫人喜歡這一盞兔子燈,自然也並不會去計較它是否貴重相稱。”
“哈哈哈,好,那公子和夫人就聽好了。”攤主老板也不再多言,他見過京中的各色人物,勾心鬥角,追名逐利,倒是最後都失了自己如這位小夫妻一般的初心和灑脫。
“二位,第一個謎麵,就先討個彩頭。這第一個謎麵就是金烏西墜白頭看,請猜一個地名。”
“攤主,這個彩頭極好。”曹叡不假思索的接道,眼中多了幾分從容和大氣的淩然氣魄來,“若說長安是這亂世的開端,那麽,這繁盛之下的第一治世之都城,自然是我煌煌洛陽當之無愧,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縱橫捭闔之間,鼎盛安寧,當時我大魏王都,洛陽。”
“好......”曹叡淩然傲氣的回答引得陣陣叫好的掌聲,“公子答得好,更是一身盛氣淩雲的好氣魄。這個彩頭,算是公子的,也算是我大魏洛陽的,是我大魏陛下臣公的。”
“公子,請聽好第二個謎題,說是六月飛雪,今日秋盡,公子,請猜兩個藥名。”
曹叡聽完眸光瞬了瞬,繼而輕笑著開口道,“攤主,我恰好自小就涉及研究了許多的藥材,這個謎麵倒也不難。這六月飛雪是夏冰,今日秋盡說的自然就是明天冬了。”
“哈哈,公子聰慧機敏,老朽實在敬佩,既然如此,這最後一個謎麵便也考一個藥名吧。”
曹叡卻也並不推辭,隻輕笑著向著攤主微微致意,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公子,聽好了,這最後一個謎麵依舊是猜一個藥名,謎麵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公子,請。”
“攤主,最後一個謎底,是獨活。”曹叡仍是不假思索的答出,直到得到攤主的肯定之後才轉而一臉喜悅的看向懷裏的清溪,卻見她明明應該是得償所願的開心,卻是一臉懨懨不語的呆愣著。
“溪兒,怎麽了?”曹叡不無擔憂的問道,“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沒事的。”清溪聽見曹叡的查詢收了收神色,輕輕地笑著搖了搖頭。
隨之定下了心思,轉頭對攤主笑著說道,“攤主,這兔子花燈是我喜歡的,可是這三個謎麵全讓我家夫君答完了,我拿著這花燈倒是又覺得甚是無趣了,不如勞煩攤主再出一個謎麵讓我也湊湊熱鬧,猜上一猜。”
“哈哈哈,好,夫人雅興,那老朽就再給夫人出一個,夫人也隻當玩鬧,不妨就猜上一猜。”
“那就多謝攤主了。”清溪笑著向攤主微微頷首致意,隨之又看向了還有些疑惑的看著她的曹叡,嗔聲提醒道,“夫君,一會兒不管我答不答得上來,你可不許幫我啊。”
曹叡瞬間也是沒了脾氣,隻能順從的哄聲笑道,“好,就聽夫人的,溪兒想猜謎的話,不妨就試上一試吧。”
“好,既然如此,那就請夫人聽好了,我的謎麵是風裹去又來,峰前雁行斜,謎底是一種花名,夫人,不妨一猜。”
清溪倒是沒有曹叡那般快速又準確的說出答案,難免多思索了一會兒。
“阿叡,你可有答案?”清溪看向還在深思苦惱的曹叡,不禁一笑,故意問道。
“字麵答案是有,隻是從未聽過,故而不知道是否正確。”曹叡坦言答道。一臉認真的表情倒是惹得清溪好一陣的譏笑來。
“阿叡當然不知道了,這種話我也隻是隨著父親回家鄉的時候,在田地裏麵見過,鄉下常有,但是這城中倒是少見了。”
“哦,還有這樣的花,隻在鄉下田野裏常見?”曹叡不由的來了興致,“我雖未見過,但想來能讓溪兒記得如此清楚,也一定是極為漂亮的花吧?”
“是很漂亮,不管是莖葉還是花兒,都是互相成就襯托,和諧同生的,不知道夫君想的,可是鳳仙花這幾個字?”
“鳳仙花?”曹叡笑出了聲來,“是鳳仙花。”
“好,夫人答對了,那這一盞兔子花燈就是夫人的了,公子,你也可隨意挑上一盞,與夫人同遊啊。”
曹叡看著接過花燈一臉喜悅笑意的清溪,對攤主也是十分淡然的說道,“不用再挑了,攤主,正好這兔子燈也是一對兒,我正好拿另一盞燈與夫人同遊。”
兩盞兔子燈閃著影影綽綽的光芒,在一片的光影斑駁中,竟也是格外的與眾不同起來。
“阿叡,你是如何知道我想要的就是這一盞兔子燈的?”清溪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曹叡卻是笑著避而談及其他,“那溪兒就先告訴我,為何非要再多猜上一個謎麵?”
“我......”清溪知道曹叡想知道的她從來都瞞不過,但是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對他在這個歡快時節下說出的話,又難免覺得有些不合時宜,隻能這樣猶猶豫豫的支支吾吾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溪兒......”曹叡依舊不肯饒過,一臉正色嚴肅的半是哄騙半是不依不饒的追問著,“溪兒著急趕緊拿到這一盞兔子花燈,恐怕不是要真的爭這個一時的意氣吧?”
“我爭這些幹什麽?”清溪忍不住脫口而出,也知道總會藏不住自己的話,無奈的一歎息,上前輕輕的拉著曹叡的衣袖,直視著他軟聲回答道,“那攤主彩頭是好,可是最後的謎麵卻是讓人覺得不好。”
曹叡也跟著麵露難色的清溪沉思了一會兒,頗有些不解的問道,“最後的謎麵如何不好?”
“很淒涼啊。”清溪幾乎是低吼了出來,“最後一個謎麵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本來就這般的讓人聽著分外難受了,偏偏謎底還是獨活二字,我不想這樣的謎底成為阿叡今日為我贏得花燈的最後謎麵,覺得很不好,就像再猜一個,就當做第三個了。”
“你啊。”曹叡實在是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個頗為荒唐卻簡單至極的原因,不由得心裏又酸又甜,輕輕柔柔的一下一下的撫摸著清溪的長發,當做對她這般胡思亂想的寬慰了。
倒也實在怪不得他覺得如此的可笑奇怪,清溪除了送他鑒心玉時借著神明的威嚴安慰他,讓他相信鑒心玉可以同樣像保護自己那樣保護著曹叡,平日裏卻好像從來都不甚神佛之言論,怎的做了妻子和母親之後,倒是變得這般更是不時地信奉了起來。
“阿叡,你看。”曹叡正思索間,被清溪突然出聲打斷,清溪瞬間就嚴肅了神色,大步的邁到了曹叡的身側,看著前麵走過來的一群人說道。“看來我們所料不錯,西域珠寶玉石既然得以在這洛陽城中短時間內就泛濫如此,當然也就不是一個禁令就可以徹底打破這樣的局麵的,現在可是就連他們的衣裙服飾都如此盛行起來了。”
一旁的曹叡倒卻是一臉平靜,波瀾不驚的看著前麵那一群穿著一身鮮豔貴重的西域服飾的人踩著身上嗒嗒作響的珠寶玉石從麵前大搖大擺的走過去,仿佛現在的這些都是在他的預料之中一樣。
“溪兒,怎們也逛的夠久的了,去前麵那個酒攤休息一下吧,白光他們都在那裏等著我們呢。”
“好,聽你的。”清溪點點頭,也不再多置一詞,這事,她也知道並不是一朝一夕的。
任憑曹叡拉著她的手跟著兩盞兔子花燈的光芒,一路散步一般走到前麵的小酒攤。
“好可愛的兔子花燈啊。”曹叡和清溪剛一坐下,就迎上了泠泠頗為眼饞的看著花燈,卻苦於不敢伸手的模樣。
“嗯,泠泠,這可是你家姑爺贏來的。”清溪卻是並沒有讓泠泠得償所願的意思,還不無誇耀的笑說道。
突然眸色一閃,轉而責怪的盯上了掩飾著輕笑想要拿起酒杯品酒的曹叡,“阿叡,你可是還有什麽話沒有交代?”
“嗯?什麽話?”曹叡卻是頗為真切的一臉的疑惑。
“你真是。”看得清溪一陣氣結,“就喜歡這樣欺負我不如你聰明是不是?就喜歡這樣坑騙我是不是?”
說完也不等曹叡回答,一臉氣鼓鼓的端起裴娘斟好的半杯酒就一口喝進了肚子裏,卻是因為有些急喘的呼吸,烈酒下肚,不住的咳嗽了起來,嚇得曹叡急忙跑到清溪的身邊給她順著氣。
清溪卻是並不領情,一邊劇烈的咳嗽著,一邊躲著曹叡幫她順著後背的手,急的曹叡頓時不敢再戲弄她,趕緊交代著。
“哪裏就隻是因為你笨了?分明是還要加上因為你從不記得我有多在意你。”
“啊?不是說兔子燈嗎?”清溪原本還咳嗽著,聽著曹叡又是著急又是帶著委屈的腔調,不由得也立馬止住了咳嗽。
曹叡原本但有的神色碰上清溪瞬間變好的樣子,不由得呆愣了片刻,隨即又是一陣好笑的敲了敲她的腦袋。
“你啊,也學會了這般戲弄我了?”
說著就盯著清溪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一臉無奈的坐在了她的身側,拿起兩顆桌上碟子裏麵的的酒釀梅子扔進了清溪麵前的酒杯裏,重新斟滿了酒遞給她。
清溪一時心虛,看著這奇怪的喝法,也不敢在拒絕,隻能皺了皺眉頭,試著小抿了一口,隨之卻是閃起了驚喜的光芒。
“阿叡真厲害,這樣喝酒卻時酸酸甜甜的,好喝又醉人。”
“嗯。”曹叡低聲回答著,眼中卻是生氣又無可奈何的嘲諷,“以前啊,也有一個記性不好又莽撞的小丫頭說過這種喝法讓酒變得酸酸甜甜的,好喝又醉人。”
清溪正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的手不由得呆愣在了原地,心裏迅速千腸百轉的。
這個味道,自己確實是嚐過啊,這種喝法也有印象,所以那時候給自己送酒喝的並不是鄰家的小公子,而是,曹叡嗎?
清溪被自己的想法都給驚到了,不由得更加心虛的抬眼看了看曹叡,卻見他直直的迎上自己的目光,繼續帶著幾分苦悶和心酸對清溪說著。
“就像是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兔子一樣,也知道你從小就喜歡養兔子,隻是我那段時日沒時間和閑情去養,所以你也就以為我不喜歡兔子,轉手就把你一點點的養夠了足月,準備送給我當做生辰賀禮的兔子送給了你家的鄰居小公子,惹得那個小子每次跟著自己的父親來我家拜見的時候都要帶著那隻兔子在我麵前礙眼,你怕是不知道,我早就猜到了你要送我兔子,私下裏,把兔子的小窩都建好了。”
說到這裏,曹叡仿佛又想到了那段憋屈卻又無法直說的時候一樣,氣惱之下又灌了自己一杯酒,冷冷的責備的目光,讓清溪更加不敢抬起頭來,隻能就這樣怯生生的低聲問著他。
“所以呢?這浸了酒釀梅子的酒也是你讓那位小陳公子帶給我的?”
“你說呢?那小子哪裏會有這麽好的想法,怕是還能趁著你不會喝酒硬要喝的勁頭,盡是拿些烈酒去迎合討好你這位小祖宗,小霸王呢。”
曹叡聽到小陳公子這幾個字,更是頗為沒好氣的低喝道。
“你那段時間連著大半個月沒有來我府上,就隻聽說你到處在尋些好喝的酒,你那位小陳公子啊,就問到了我,我擔心你年紀小又從未沾過酒,就想著用酒釀梅子解解酒裏麵的辛辣味道,知道你向來喜歡這些酸酸甜甜的東西,喝了這個,也不至於讓你再去想著碰其他的酒了。”
“所以......”清溪咽了咽喉嚨中的酸澀和心疼頓了頓,“那些小陳公子後來帶給我的酒都是你給我準備的?可是他都沒對我說過啊。”
“那是因為,我答應他不跟你說的。”
“為什麽?”清溪難以置信的立即開口問道,這不是應該告訴她嗎?不告訴她才讓她有現在這樣的尷尬和心虛的啊。
曹叡瞥了清溪一眼,眼神不住的閃了閃,自己給自己浸了酒釀梅子,又是一杯酒飲盡。
“我讓他用兔子換的。”
“......啊?”
“......我答應他,不告訴你這酒是我送給你的,但是他要把你給他的兔子送給我,他起初很猶豫,但是後來大概是他看到你對那就讚不絕口的喜愛極了,就答應了。”
“所以......你換來的兔子呢?我後來為什麽沒見過?”
“我,兔子......”曹叡又是一陣猶豫支吾,剛想要再喝一杯酒壓一壓,卻被清溪伸手把舉了一半的酒杯重重的按下,看著他一臉著急的好奇和探究。
曹叡清了清嗓子,片刻繼續說道,“我也不想把它交給其他人喂著,不放心,就想著自己養著它就好,可是,不知道怎麽的,就把他給,把他給撐死了。”
“撐死的?”清溪不住的驚歎的喝聲到,“你說,你是把它撐死的?”
“......應該就是撐死的,畢竟我每天也不見你,讀書累的時候,就隻剩下和它這隻小兔子逗樂了,一天能喂五六遍。就是在你那個小陳公子跟我複述著你誇讚他給你送的酒你喜歡極了,酸酸甜甜的,好喝又醉人的那天,兔子突然就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