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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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叡說完,整個嘉寧殿內,沉默的不僅有不知舊情的甄夫人,還有一旁的裴娘,泠泠以及白光,他們都明白,陛下這是把毛夫人此時的處境聯想到甄太後的身上了。
清溪有些心疼的握住的曹叡的手,他也是立刻就反握了回去,麵上依舊是慣以的坦然無波,但是他的手卻在清溪的掌心裏,微微的顫抖著,就像是他此時被一些往事帶動顫抖著的心。
往事如潮,不管你背對著那些不幸的往事幸福了多久,每當那片潮水的一朵浪花打過岸邊,所有的喜悅和幸福都會像那被打濕的沙礫一樣,瞬間就黯淡沉重了下去。
虞夫人心下驚愕於陛下的反應,他如今就是對著一個他早已經遺忘拋棄的夫人都是這般的心慈溫和了?真心嗎?也許毛夫人會有,但是陛下卻是絕對不會有的。
毛夫人剛入宮時的盛寵,她雖然很驚訝不甘和難以置信,但是也僅僅是如此而已,她看毛夫人,就像是一朵開的比她還要長久瑰豔的花朵,曹叡或許會因為一些她們所有人都難以驚覺的目的而多去留意她幾分,但是這份在意不管是出於假意還是真心,都絕對不會長久,他也同樣不會允許自己在一個毫無價值的人身上浪費太多無謂的時間。
事實也證明了,她是對的,而毛夫人突然就被幽禁寢宮,也恰恰說明了,她在曹叡的麵前,已經盡了她所有的價值。
她在自己入宮之後,不管是因著自己的家族還是因著她自己的一點可笑的私心,她幾乎就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可曹叡的身上,不管是出於怎樣的目的,她都自認太了解這個男人,這個君主了。可是就連今天,她都想不通,偏偏為何,就對她一個人如此的絕情和殘忍。
她想到了大概是真的因為顧念皇子的緣故,但是那個出生以來他就連見麵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的皇子,真的就讓他如此的在意嗎?虞夫人的直覺告訴她,事實絕非如此簡單,但是眼下曹叡的這些莫名的容忍和耐心卻也是實情。
她心底的不甘和屈辱簡直快要把她逼瘋了。
“皇後娘娘,您是否想過,有一天,或許您的這殿堂高位,也會被某些您自己都不曾視作對手的人,,,取代。”
虞夫人眼中透著不明覺厲的帶著嘲諷譏笑的寒光,像是自己握著一把最致命的刀刃一般,直勾勾的盯著高坐在鳳位上的清溪,嘴裏麵的每個字都是輕輕地咬出,卻帶著讓人膽寒心驚的毒素。
“虞夫人,朕的耐性,從來都是有限度的。”曹叡在清溪開口之前,冷冷的出聲嗬斥著此時在他眼裏是那樣趾高氣揚而又不知死活的虞夫人,“有些話,你能夠說出口,是因為朕可以容忍你說下去,但是有些不要命的蠢話,說出來了,小心連著的你自己的命都送出去了。”
“怎麽。陛下不相信嗎?”虞夫人很平靜的反問了回去,她帶著自己最後的堅決偽裝著自己的崩潰,“還是皇後娘娘您,不相信?”
“虞夫人,你指的那個人,是毛夫人吧?”
虞夫人不語,視為默認,清溪暗暗的輕拍了幾下曹叡的手,示意他切莫氣急,轉而看向了毛嫵。
她不論是在曹叡為她爭辯的時候,還是虞夫人對她出言陷害的時候,始終都是巋然不用的模樣,死寂一般的平靜,仿佛今夜的所有風波都與她無關一樣。
清溪卻是見不得她這個樣子,她任憑著今夜這一切的發展,想見到的可不是這般樣子的毛嫵,那個燦然張揚,攬盡明月的毛嫵,應該是她在花燈節見到的那個樣子。
“虞夫人,你此言,又是何意啊?不僅本宮沒有聽明白,怕是連毛夫人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比口中的那般可怕的心思吧。”
“皇後娘娘,我相信,你看得比我清楚,不是嗎?有些人,特別是威脅了您的地位的人,不論是曾經還是現在,抑或是以後,您都應該拿出您未擺到明麵上來的那一些手段不是嗎?”
虞夫人突然就像是瘋了一樣的在用著這樣激烈而又不顧一切的言辭平息著自己心中的那些不甘忍受的怒氣,她太急於爭得一個結果。
清溪看著這樣的虞夫人,隻覺得悲哀和可憐,她做著這樣毫不畏死一般的作為,由著向死而生的結果,仿佛今夜,就會是她最後可以堪堪再忍受下去的時光。
“毛夫人,你的話,可笑至極,難道你要本宮對外說因為懷疑陛下的一位夫人,一個皇子的母親,可能會對我這個皇後懷有異心,甚至妄圖取代我這位陛下的妻子的位子,成為下一任的皇後而懲治她,你不覺得這個理由很難讓我大魏群臣百官,子民百姓信服嗎?”
“嗬嗬。”虞夫人突然酒連連的冷笑的起來,“皇後娘娘倒也真是個聰明人啊,隻是嬪妾一條賤命,被玩弄擺布,為人刀斧,也是倦了,不似皇後娘娘,看似簡單,實則,也是這般的可配高位啊。”
虞夫人有意的停頓了一下,滿是嘲弄和不敬的口吻就連裴娘都幾欲上前嗬斥,泠泠更是一臉疑竇和哀婉的看著虞夫人的瘋狂,邊境局勢未明,她這又是為何啊?
“虞夫人,本宮說了,給我一個理由。”清溪絲毫不理會虞夫人的譏諷,誰又能比誰更幹淨呢,隻有窮途末路之人,才會舍棄自己的理智,拚上自己的瘋狂,讓自己保留著最後的尊嚴罷了,虞夫人,沒有今夜,她也明白,這一生,都會隻在這一片四方城中罷了,被自己的家人舍棄,更被自己的身側之人舍棄。
語氣說她有自己的目的和野心,不若說她是在燃燒著自己的一切瘋狂和不甘,來為她尋找著自己應該要達到的目的罷了。
“那若是,毛氏,勾結朝臣外戚,妄圖謀害陛下呢?”虞夫人神色陰鷙而森寒,她毫不遮掩的回視著清溪或是曹叡因她的瘋言瘋語,而對她滿是譏諷和嘲弄表情。
她心底鄙夷極了,他們總是這樣,用著他們自以為的默契,來藐視著一切,仿佛所有人都是那樣的卑微如螻蟻。
“虞夫人,沒有任何證據的指控,就是誣陷,何況還是此等重大的罪名,遵照我大魏的律法,你可知,如此構陷一個皇子的母親,會是何種罪名?”
清溪冷冷的掃視以一圈埋頭躲在後麵的一眾妃嬪,她們似乎是沒有想到今夜牽扯出來的這些莫名其妙的話題,劍拔弩張的氣勢,每一句,都是致命的。
這一點倒是料得到,毛夫人是她們共同的目標,而自己,是她們不可撼動的人,今夜這些久居後宮的女子能夠隨著虞夫人來到這嘉寧殿,雖然一定是聽從了她的一些蠱惑之言,但是那絕對隻是虞夫人今夜要說的冰山一角。
毛嫵如今的地位太過尷尬,被懲罰的寵妃,被幽禁的皇子之母,前朝重臣的長女,那一份被懲治的理由,就值得所有人玩味,即使是被刻意的埋藏的再深,也總會有被重新翻出來的那一天。
“那你們呢?”清溪提高了一些音量對下麵一個個麵露驚懼,進退兩難的諸位後嬪說著,“你們既然也跟著虞夫人來了本宮這嘉寧殿,是否你們就可證明虞夫人所言,皆是實情,你們之間的每個人,都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擔保?”
沉默,雅雀無聲,寂寂無言,所有的人都像是被彼此的恐懼和為難而充斥著的一樣,誰都不敢輕易地發出任何的聲音,甚至是在此時,連大口的喘氣來安慰自己的不安都是錯誤的選擇。皇後還好,大概是久病的緣故,她說起話來都帶著不可忽略的虛弱氣息,但是,曹叡單是坐在那裏,他周身的壓得人無法抬頭的冰冷氣息就讓她們每個人都後悔來到了這嘉寧殿。
“皇後在問你們話,都沒有聽到嗎?”就在所有人都是驚憂不已的沉默著的時候,曹叡突然喊起的聲音可謂是一把重重的錘音砸在了每個人的身上。
“嬪妾不敢。”
“不敢?”曹叡的難言煩怒的冷笑問著:“不敢,是知情,還是不知情啊?”
“回稟皇後娘娘,回稟陛下。”一個算是大膽的夫人頂頭站了出來,“嬪妾們之前所知道的,是陛下與皇後似乎因為毛夫人,有失和睦,帝後相協,乃是我大魏之大幸,嬪妾們素日裏一向是深居後宮,得皇後庇護有加,但又不能為陛下和皇後分憂,故而也就多關注了幾分,所以毛夫人對皇後陛下頗有怨懟之事,也是從其自己的宮中婢仆口中得知的,至於真假,實在也是難辨,今夜如此發難,嬪妾們也實在是並無刻意刁難陷害之心,隻是此事卻是說大不大,但又是事關皇子,說小倒是也不小,也一起商量著,趁著向皇後娘娘您請安的時機,請皇後娘娘定奪便好,也免得再次叨擾,打擾皇後娘娘靜養身體。”
殿內的一眾人皆是被眼前這個女子所吸引著,有理有據,周全得當,說的振振有詞,卻又把她們這一群並不重要的參與者撇得幹幹淨淨,一番話,不僅緩和了此時的氣氛,更是很好的給他們各自一個後路可以退,宮中的女子眾多,像是這般聰明有膽氣的,卻是鳳毛麟角。
“陛下,這是才人郭氏。”清溪在曹叡的耳邊低聲提醒道,這個女子,倒是難得的睿智機敏,果敢謹慎。
“郭才人,你的意思是,除了虞夫人所言的第一條罪狀,後麵的這些你們都不知情了?”
“皇後娘娘,嬪妾都長記您的教導,您常說後宮諸位夫人,無論位份高低,皆是陛下的親近之人,共尊於陛下,更應該相互扶持照顧,不爭長短,不辨高低,懂分寸,更要懂對錯,陛下和皇後一向善待後宮,今夜乃是將迎新歲,團聚之日,嬪妾以為,無論今夜虞夫人所言嬪妾們知情也好,她自己早有預謀也罷,事關重大,皇後娘娘和陛下,不妨耐心聽下去,也算是全了情誼。”
“那就說說吧,本宮這幾日正好渾身無力的厲害,後宮的事情,確實也是有心無力了,既然郭夫人都有此意,也不妨就和陛下一起聽一聽,好好的辨一辨,隻是本宮有言在先,今夜出了這嘉寧殿,殿內發生的一切,最好,都留在這殿內。”
“臣妾謹遵陛下,皇後娘娘的教誨。”
“毛夫人,你可有何要說的?”
清溪的意外發問惹得毛嫵不可置信的抬了抬頭,她以為,今夜自己注定是孤軍奮戰了,不,是被眾人口誅筆伐,屍骨無存,包括玉墜之事,旁人不知道,她卻是不相信清溪會不知情,不然,那墜湖之事又是如何來的,她雖非自願,但是也實屬無奈之舉,她並沒有想到,清溪竟然識得她自小的貼身玉墜,她更沒有想到,自己的玉墜被那些人拿走是要做此用途的,對付的人,還是清溪。
清溪在昏迷的時間裏,她就那樣抱著自己的殷兒,無望的等待著曹叡的降罪的聖旨,得知清溪醒過來,她在欣喜之外,又開始等待著清溪的發難,但是最終先到來的,卻是今夜的這一出。
她不相信,清溪一向掌管著後宮,不是不爭,而是沒有必要爭,她的手段,更是在所有人之上,以一己之令就可以禁止所有的消息流出,後宮諸多事宜,她又有何處不得知,今日對她的這般興師動眾的發難,她又怎會沒有聽到任何的風聲,可是她卻還要一副毫不知情,甚至是明裏暗裏的引著虞夫人繼續置她於死地不肯罷休的對她糾纏下去,勾結外戚,意圖謀害陛下,倒是真有,但是當時的事實究竟如何,毛嫵雖知道清溪不會完全知情,畢竟曹叡不會把他自己的那一麵就那樣輕易展露在清溪的眼前,但是也也許,這才是她對她真正的發難,借她人之手,才是最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