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迷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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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外的是,跟隨柳興霸前來的八名江湖好手,並沒有因為柳興霸的死做鳥獸散,而是第一時間封鎖了侯蓋絕可能逃跑的路線,這根本不符合常理;就在侯蓋絕露出詫異眼神的那一刻,圍觀人群中楊斬的一個弟子喝道:“動手。”
五個人幾乎同時出刀,配合得天衣無縫,一下子把侯蓋絕圍在中間;天色已經漸漸暗下去,楊斬的五名弟子要是單打獨鬥,恐怕沒有一個人是侯蓋絕的對手,唯有趁著還能看見對方的時候,聯手殺了侯蓋絕。五人配合默契,侯蓋絕的鐵槍橫掃,可是依舊擺脫不了五個人的圍攻,恐怕稍微鬆懈,便會命喪黃泉。
圍觀的人緊張異常,李混已經走到逢紀的這張桌子邊,王真嘴唇在動;逢紀明白,王真一定在說著什麽,在路上王真就表現過這一手,王真吩咐自己如何反應的時候,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聽見察覺。
大街上忽然亮起了無數的火把,八名在外圍的高手幾乎在同一時間倒在了地上,郭援手中的兩柄短刀飛出,在空中反複回旋滾動,立即殺了兩名楊斬的弟子;剩下的三人雖然竭盡全力,被侯蓋絕殺了的時候,也隻不過給侯蓋絕添了兩處刀傷。郭援大叫道:“鄉親們都別動,我是在捉拿逃犯,很快就會結束;你們要是亂動,很容易被當作同夥誤傷,別動。”
蔡旋風一叉戳向郭援,被一名女子一鞭卷住了鋼叉,拖到了一邊;郭援望向藍折木說:“藍折木,蔡瞎子躲在苦菜坪,是因為你;不得不說,你剃掉了胡子,形象大不一樣,昔日揚州的赤虯虎李銚,現在整日裏給人下麵條,所以蔡瞎子懷疑你,與你一起呆了三年都不敢肯定。”
藍折木搖搖頭說:“郭援,其實你還可以再等等,等殺了侯蓋絕再說,你的把握不是更大一些嗎?你還是心裏沒底,確定不了到底是在我這裏,還是在蔡瞎子手裏,怕侯蓋絕死了,徹底失去機會。你身為摩雲山的大頭領,看見的應該是關於山寨生存的大事,怎麽能看到自己的兄弟一個接著一個死去而無動於衷呢?還是想換一個活法?”
郭援才是摩雲山的大頭領,驚呼聲在人群中響起,誰能想到一個整日在苦菜坪奔走的小衙役,竟然有著那樣不可一世的身份;逢紀等人隻能感受到郭援的能忍,靜靜地看著事態的演變。
郭援苦笑:“原來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你說的沒錯,我忍受不住被人遺忘的可悲,不想整日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衙役,才會借著安撫流民的機會,與胡二麻子他們在摩雲山拉起一票人馬,但是你不知道的是,胡二麻子並不是摩雲山的二當家,他隻是我們兄弟擺在前麵的一顆棋子。未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八位兄弟,我們在江湖上還有一個綽號,風雲九煞。”
風雲九煞可是名滿冀州、青州等地的狠角色,隻為錢殺人;以風雲九煞的能力,要控製摩雲山一群強盜確實不難。藍折木點頭說:“難怪你經常離開苦菜坪,可是你們躲在後麵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麽今天要冒出頭來?”
郭援笑了笑說:“是因為你,我讓折老三把夜明珠送來,準備去鄴城出手;蔡旋風殺了折老三,搶了那顆夜明珠,他到現在恐怕還不知道是什麽寶物,但是你一看見,便會明白摩雲山有貓膩,甚至很快能查出我們的真實身份;所以我看見柳興霸的時候,怕他這次來是針對我的,就做了攤牌的決定。”
難怪能以三個不同的身份混跡江湖,郭援絕對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但逢紀還是感覺太草率了一點;況且這件事說不清楚的地方太多,蔡旋風既然逃到苦菜坪,哪怕與柳興霸勾結,最起碼要和藍折木說一聲。況且蔡旋風武功不弱,人也夠機靈,怎麽會察覺不到旁邊的缸裏還有人,提醒柳興霸一聲,難道這個蔡旋風也是一個多麵人?
藍折木走到桌案邊,順手拿起了菜刀:“既然如此,我沒有什麽可說的,動手吧。”
郭援一籌莫展地仰頭看了一眼火光映紅的天空,一揮手,風雲九煞默契地分成兩隊,一個高手帶著上百的嘍囉圍住了外麵的人,郭援五人帶著二十幾個好手,走向了侯蓋絕和藍折木。逢紀等人很自覺地離開了桌子,退到外麵的人群裏;麵攤的爐子和郭援不過幾步路,但是在郭援的眼裏,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天地。
郭援很謹慎地走完了這段距離,藍折木出手了,菜刀又如何,藍折木出刀的那一刻,所有人看到的就是驚豔,刀光猶如蛟龍一樣盤旋,讓郭援等人感受到一種絕天滅地的殺氣;藍折木收刀的時候,六步之內,再也沒有活著的人,地上躺著整整十一具屍體。郭援五人逃到圈外,已經有一煞胸口挨了一刀,重傷不起,眼看活不成了。
郭援的心一顫,今天不會折在這裏吧,郭援能看得出來王真兩人的不同尋常,現在騎虎難下,隻能祈禱不會再出什麽幺蛾子;郭援一揮手,對自己後麵的人說:“給我上,杜鬼,再去調一百個人過來。”
既然藍折木的功夫那麽高明,郭援不在乎采用人海戰術,靠著手下的屍體來消耗藍折木的內力;隻是摩雲山的實力暴露無遺,除了一開始的那十來個人還有些戰鬥力,後麵調來的純粹就是拿起武器的流民,藍折木一口氣換了三把鋼刀,連續砍死三十七個人,剩下的嘍囉全部嚇得不敢上前。
哪怕郭援連殺了三個手下,也隻不過一時能有威懾力,在又死了十個人後,嘍囉們沒命地往外逃,甚至不惜與郭援等人動刀;郭援一時大喝,還站著的八煞全部撲向藍折木,就在這個時候,早已站好位置的王真和李混動了,四十名摩雲山的嘍囉有著刀槍弓箭,也就是眨眼之間,全部被撂倒在地上。
在藍折木再一次施展出絕技的時候,八煞重創了藍折木,但是也被藍折木砍死四個;還有一個在後撤的時候,被侯蓋絕一槍刺死,隻是侯蓋絕也沒討到好,被對方的火龍手打傷。郭援身邊隻剩下杜鬼和那個持鞭的女人,手下的嘍囉全部落荒而逃,火把丟了一地,接二連三地倒下幾十人,已經將他們的信心摧毀得體無完膚。
郭援保持著微笑:“是我眼拙,能報下姓名嗎?”
王真點頭說:“王真。”
郭援張了張嘴說:“怪我,忙糊塗了,柳興霸稱呼李混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是誰,那麽你們幾位大概就是王張船火和逢紀,不,逢大人。這一位一定是逢大人了,小人見過大人,希望大人能夠讓小人有個改過的機會。”
郭援隨口的幾句話,就說明郭援不是一個江湖上的混混,更不會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殺手;王真瞬間想到了終南派的那些人,華佗的評價就是那些人被人控製和驅使,這個郭援身後也有人,甚至是專門在暗中尋找逢紀的人。
吳普已經走到人群前麵,做了一個已經幹掉那些尾巴的手勢;逢紀笑了笑,對郭援說:“郭大頭領謙虛了,你我心裏其實是一樣的苦悶,但是外人都沒有辦法點破我們,所以我們這樣的人隻能獨自憂愁獨自承受。既然你提出這個要求,隻要你們三個自廢武功,我就當你改過自新,願意從此脫離江湖,一心在官府效力,苦菜坪、摩雲山還是交給你。”
郭援怔住了,他不清楚逢紀是真誠還是鬼靈精怪,王真補充了一句:“我和李混可以保證他說的話有效。”
李混在火光下點了點頭,郭援不由問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逢紀認真地說:“你既然能知道我們的身份,就應該曉得我來渤海郡是查訪礦山鹽田的,我需要大量的人手,可是眼下我沒有合適的人選,我相信隻要你改過自新,藍折木和侯蓋絕以後也不會找你的茬子,畢竟今天死的全部都是你的人。”
藍折木和侯蓋絕都笑了起來,這個大人真的是一個有趣的人;郭援身邊的那個女人笑著上前一步:“逢大人,我叫龍七,既然入了官府,以後是不是你提供糧食武器?你可不要說大話喲,我這裏有一份山寨的開支,我擺在桌子上,你自己拿去看看。”
逢紀擺擺手說:“不用了,姑娘興許就叫龍七,卻不是風雲九煞中的人,你代替的人應該是蔡旋風吧。”
蔡旋風的鋼叉隨著逢紀的聲音飛出,但是逢紀的身形一閃,還是躲過了鋼叉,蔡旋風出手的速度與郭援根本無法比較,幾次經過生死的逢紀反應也越來越快。王真身形一閃,郭援三人還不及反應,王真已經一劍刺死了蔡旋風;藍折木恨恨地拍了一下身邊的一棵樹,不知道是後悔蔡旋風的找死,還是自己重傷之下無力營救。
龍七收起了笑容,好奇地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逢紀帶著點悲哀說:“你的那根鞭子,我和黑木神是同門,隻不過我誌在官場,功夫早就頹廢了。黑木神在兩年前把自己的長鞭托人送回老家,給自己的一個侄女;你的招式也和黑木神一模一樣,我相信黑木神的侄女不會去做殺手,不會是風雲七煞裏的人。你勸勸郭援,一切可以從頭再來。”
郭援嘿嘿一笑說:“逢紀,既然你說了這話,你其實猜到了我們是誰,也猜到了藍折木是誰,你是不敢說是嗎?既然如此,我把龍七留給你,我和杜鬼告辭了。”
郭援就這樣輕易地走了,他似乎並不在意今天的得失,三個身份一天之間失去,仿佛在郭援眼裏隻不過是沒完成的一次聚餐。藍折木有點尷尬地說:"我原先是張讓的手下,一直在江南做事,後來我厭倦了這樣的日子,正好遇見我的夫人,便一起來到了渤海郡。”
逢紀皺眉說:“藍折木,太玄妙了吧,你既然離開了,張讓那個太監還能死抓著你不放,除非你拿了老太監的什麽東西,或者這東西也不是張讓的,否則現在張讓已經死了,你還在擔心什麽。”
藍折木苦澀地說:“一份名單,當時張讓給我介紹了一個人,說是來江南做生意的蜀錦商人,一開始我沒有在意,看在張讓的吩咐上,隻是給了他一點方便,但是江南織造的生意都在盛憲的手裏,我不得不去和盛憲協商。有一天,我意外地發現,蜀錦商人其實與盛憲很熟。”
逢紀敏銳地嗅到,這個藍折木身上有幹貨,看了看四周的環境說:“估計你有一段很長的話要說,不如我們找一個地方,先回客棧吧。”
張船火一個人還在客棧,逢紀確實有一些擔心,好在眾人回去的時候,張船火一個人正在房間裏,對著一張地圖發呆;吳普好奇地問:“在地圖上看到了什麽,這麽入神。”
張船火回過神來說:“渤海的群島中,竟然還有一條道路,我說起來在那裏折騰了幾年,竟然不知道,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會吃那麽大的虧。想起那幾年丟失的財物,真的是心痛啊。”
眾人大笑,逢紀拍拍張船火的肩膀:“不用多想,誰的往事都不堪回首,我們看重的是將來,你跟了皇上,遲早會找回臉麵,到了浮陽縣,我找一個書佐單獨幫你畫一份。”
逢紀的計劃就是在浮陽縣表明身份,逢紀的隨從變成的隊伍,落腳的地方就是浮陽縣;藍折木聽到皇上兩字,便徹底清楚了眼前這些人的身份,是鄴城那位風頭正足的少年天子劉辯的人。劉辯的人都要化裝來到渤海郡,一定是有大動作;在這樣的心態支配下,藍折木基本上是知無不言。
藍折木的描述,讓逢紀等人逐漸了解,當時盛憲在杭州確實是一手遮天,而張讓讓人把名單帶到杭州,便是所有事情的轉折點。盛憲為了拿到名單,便設了一個局,讓藍折木掉進一個殺人現場;藍折木在杭州寂寞,認識了一個紅顏知己,那天夜裏去幽會的時候卻發現人死在自己懷裏。
藍折木懊悔地說:“以我的武功本來不該出現那樣的事,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一壺黃酒就讓我醉得不省人事,事後我和仵作檢驗了酒壺和黃酒也沒有發現異常,我百口莫辯,盛憲就和我說了條件。可我做不到,隻好逃走,到現在還是朝廷追捕的罪犯。”
逢紀和吳普對視了一眼,當時的藍折木想必也是一個少年才俊,對自己的智慧武功運氣都相信得一塌糊塗;吳普緩緩地說:“藍先生,那必定是在下的麻沸散,麻沸散本來就是一種酒,混入酒中根本查不出來。盛憲和我師傅華佗是好友,一定是在杭州那邊同門手中拿的,隻是想不到,盛憲一代名士,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
“吳普,不關你們師徒的事,盛憲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就算沒有麻沸散,他也會想到其他辦法,不過我有一個疑問。”逢紀頓了頓說:“藍折木,你不是太監,為什麽張讓會相信你,我可是對那個老太監很熟悉,他對任何人都不會信任,為什麽這麽相信你?”
藍折木猶豫了一下說:“我是張讓的外甥,原本是打算過繼給他當兒子的。”
難怪,這樣的身份,加上藍折木還有些固執,要不成為盛憲下手的對象,那就算老天瞎了眼;逢紀問藍折木:“郭援是誰的人?”
藍折木瞅了一眼逢紀說:“逢大人和盛憲真的是很相似,差不多都是在談笑間可以發現別人的秘密,郭援就是我在杭州見到的捕頭,但是不是有什麽貓膩我就不清楚了,他是在我舅舅死後出現在苦菜坪的,對外說是被調到這邊來的。你擔心郭援會在夜裏再度糾集手下殺來?”
王真失笑道:“藍先生無需多慮,郭援是個知道輕重的人,有著盛憲的香火情,他在摩雲山過得很愉快,怎麽會來魚死網破;就算是盛憲被你咬出來,對他也是一個發財的機會,隻是你也明白,大部分的人不會相信你的話,要不然在張讓還得勢的時候,你就會回到洛陽去。
既然這樣,郭援擔心什麽?即便是有人挑唆,郭援也不會聽的。反倒是你,張讓已死,一旦你的身份被天下人知道,加上一顆夜明珠,他們就會聯想翩翩;逢大人,你看?”
逢紀果斷搖頭:“藍先生是個多情種子,不會舍得他家裏的人,就算換個地方,也會被高延和郭援找到,死局。”
藍折木心頭一震,他也是聰明人,曉得逢紀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多情,怎麽會在江南的細雨中迷失了自己;要不是多情,怎麽會放棄請張讓為自己報仇的機會,怎麽龜縮在這麽一個小地方做一個小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