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佛門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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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宮、徐榮、韓卓已經帶著隨從,快馬加鞭前往鄴城;三個人很清楚,劉辯對他們如此禮遇,絕對是有原因的,隻要他們還想在官場上折騰下去,就一定要給劉辯臉麵,弄清楚劉辯到底要自己做什麽。
黃琬卻沒有急著上任,而是和司馬朗說,要協助百姓回到洛陽,再去覲見劉協,最後才考慮上任的事;司馬朗心知肚明,劉表是不會輕易交出手中的權力,就算是蔡瑁那個坐地虎,也未必會與劉表死磕,黃琬是想去請劉辯大力支持,司馬朗一口答應了黃琬的要求。
呂布、楊彪、董承則開始安排需要回洛陽的百姓,其實就算是董卓與鄭泰對峙的階段,兩地民間的交往並沒有斷掉,不管是商人的反饋,還是那些百姓家裏捎來的信息,除了洛陽城喪失了往日的風采,洛陽四郊乃至司隸的環境,都比長安地區安穩。
最關鍵的就是,大部分人都是認為劉辯要是離開鄴城,也絕對是還都洛陽,而不會前來長安;不到幾日,已經有十萬百姓開始了返鄉的旅途,那些豪門士族,更是不需要楊彪等人提醒,一支接著一支的車隊接連離開長安。
司馬朗、楊彪、呂布、李傕、郭汜、樊稠、張濟七個人開了一次會,按照鄴城尚書台的意思,長安府庫裏的物資金銀全部由李傕接受,用在雍州百姓和將士的身上;但是需要李傕拿出兩筆支出,一個是呂布和董承兩軍的裝備,另一個就是二十萬百姓遷徙的費用。
荀彧做了方案,百姓遷徙不分豪門平民,一人給半吊錢,要是李傕覺得府庫沒有這麽多,那就出府庫的一成。李傕和郭汜等人私下商議過,原本都做了拿出三到五成給鄴城的打算,沒想到尚書台如此體恤他們,當場答應下來;幾個人心裏都在嘀咕,看樣子傳言皇上富可敵國不是假的,鄴城那邊真的是不差錢。
至於呂布和董承的裝備,李傕決定大方一點,各給一千套鐵甲和五百套弓箭,呂布和董承也沒有意見,兩人跟著董卓多年,積蓄也不差,李傕能多給自然好,一千套鐵甲,絕對是大手筆,按照西涼軍的配比,十個士卒才有一套鐵甲。
就在快要散會的時候,李傕對楊彪和司馬朗說:“楊大人,你代表我們關中、西涼人士去覲見皇上,我也沒有什麽好東西,漢中王和董卓從洛陽帶來的皇宮用品,我裝了三十車,另外進獻西涼戰馬五百匹;王允運來的書籍,我會交給司馬大人運去鄴城。”
當初董卓放火燒洛陽的時候,王允把洛陽四大藏書閣的書全部打包運來長安,可以說書籍反而是官府這幾年損失最少的一樣物件。楊彪笑道:“李將軍有心了,你們放心,隻要長安地區恢複正常,皇上肯定有斂財的方式,你們看看青州和徐州就知道了。”
楊彪是真心希望李傕能不犯糊塗,劉辯不藏私,但是做事憑興趣,公孫瓚把幽州看做自己的後花園,劉辯到現在也沒有拿出幽州改變的計劃,隻是多設了幾個和烏桓人、鮮卑人交易的榷場;反而是青州、徐州,曹操、糜竺等人的態度堅定,劉辯解決了一個又一個的難題。
李傕和郭汜那幾個大老粗不一樣,出身世家,也讀了十年書,要不然也不會被大儒楊奇看上招為女婿;李傕頷首道:“楊大人金玉良言,李某記住了,日後還望各位大人多多照顧雍州,李某代表雍州百姓感謝不盡。”
司馬朗在心中搖頭,李傕談百姓,還真是有點作秀的味道,進城的第一天,趕來長安的雍涼轉運使士孫瑞就要求李傕廢除董卓鑄造的小錢,用府庫的銅錢換取百姓手中的小錢,李傕就是哼哼哈哈,要不是自己和楊彪、賈詡相勸,兩人相處的第一天就鬧翻了。
司馬朗不知道李傕心中的擔心,李傕的實力並不比郭汜、樊稠強大多少,就算是李蒙,在進入長安城後招募舊部,實力也很快超過了楊定和董承;李傕最著急的是不知道如何震懾郭汜幾個家夥,又擔心跟劉辯匯報會被劉辯看輕,惹出意外,所以焦慮在那邊,顧不上其他。
長安的嚴佛調也在焦慮中,白馬寺原本與劉辯有緣,劉辯還請華歆寫了那首傳遍佛門的菩提本無樹偈詩留在寺中,可是劉協稱帝後,派班魚傳來把那副作品拿走了。當時是為了保全白馬寺,可誰想不到一年後形勢移轉,劉辯的人馬殺回了洛陽,白馬寺到了劉辯的勢力範圍中。
劉辯是沒來白馬寺找過麻煩,但也沒來聯絡過感情,當時嚴佛調等人正在布局徐州,希望借助陶謙、笮融的力量,在東南推廣佛教;沒想到陶謙那家夥竟然主動投靠劉協,徐州再次被劉辯的大軍占領,要不是嚴佛調眼光看得長遠,提前勸笮融脫離陶謙,佛門恐怕就會被當作陶謙的同黨陷入浩劫。
劉辯給了半個廣陵郡給笮融,笮融自以為算是一方豪強,反而與嚴佛調的意見逐漸相遠,嚴佛調無奈帶著白馬寺的僧人回歸洛陽,安世高去了江南傳經。眼下隨著長安局勢的變化,劉辯收編了李傕、郭汜等人,竟然一舉攻占河東、關中,嚴佛調明白,白馬寺不能猶豫了,再猶豫,就可能被劉辯以為心存觀望,最後什麽都分不到不說,甚至會惹來麻煩。
隨著劉辯的聲勢越來越盛,以黃巾軍降軍和太平道為首的道門水漲船高,大批的道士前往鄴城,就連左慈都在河北宣稱,劉辯是另一個大賢良師。而鄴城的官方並沒有否認這一切,劉辯甚至讓道門的人幫他看護鹽田,那可是幾十萬人啊,要是這樣發展下去,以後在豫州揚州,還會重演青徐的一幕,哪還有佛門的活路。
嚴佛調有信心和劉辯達成默契,因為嚴佛調手中有六國盟的線索,曉得自桓帝開始到現在,很多大事都有六國盟的影子在晃動,劉辯明顯是雄主一個,嚴佛調有把握,劉辯不會允許六國盟的人在背後搗鬼。
隻是嚴佛調有自己的苦衷,佛門講究坦蕩,密告是佛門不齒的行為,隻是嚴佛調為了佛門無從選擇;嚴佛調和白馬寺的釋玄等高僧們商議過,先要保持對洛陽地區的影響力,日後是否全力幫助劉辯,卻沒有達成共識,最關鍵的阻力就是嚴佛調懷疑的幾個人。
嚴佛調直接去鄴城找到劉辯,劉辯對嚴佛調還是禮遇有加的,特地在鄴城的天音寺設宴招待嚴佛調,蔡邕、黃龍士、趙商、趙忠、糜竺作陪,等級不算高,但是給足了麵子;參加的人還有天音寺的高僧空見、荀彧的女兒荀采、蔡邕的女兒蔡文姬、糜竺的妹妹糜嬌嬌。
讓劉辯吃驚的是,這個時代的佛門真的沒有後來的那些規矩,不僅隨意得有點道家的風格,而且根本不忌葷腥,空見準備的菜肴中,不僅有肉,而且有魚。
席間,劉辯問了下洛陽的情況,從白馬寺到洛陽的糧價,隨心所欲,似乎沒有劉辯不感興趣的。
黃龍士等人見多識廣,每次都能不動聲色地把劉辯說的話題延伸開或者圓過去,讓場上的氣氛始終保持著融洽的狀態;荀采三人很少參與這邊的話題,而是三個人在一角低聲說著悄悄話。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過了半天,太陽已經開始西下,荀采忽然說了句:“皇上,聽說你上次在白馬寺做過一首詩,不如今天在天音寺也現做一首,蔡大人書寫如何?”
蔡邕笑道:“固所願也。”
嚴佛調和空見一陣欣喜,都眼巴巴地望著劉辯,劉辯笑道:“我哪有這等才思,就念一首吧;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
荀采愣住了,現在的人都講究詩賦,真正寫這樣四句短詩的,似乎隻有劉辯這一個詩人,菩提本無樹和煮豆燃豆箕傳聞天下;嚴佛調和黃龍士等人也是這樣認為,不過他們的人生閱曆可不是荀采能比的,不約而同想到,這是劉辯在另外一個寺廟裏寫的。
嚴佛調目光閃動,在心裏推敲,劉辯去的是哪一座寺廟,又在哪一座山上?黃龍士則在想,昏昏醉夢間的應該另有其人,那個人或許才是解開秘密的一把鑰匙。讓人驚訝的是空見禪師,站起來合十道:“皇上,世上有悟性的人萬中選一,大部分的信徒還是靠修行參悟佛經。”
“那可落了下乘,隻是給信徒一個空幻的希望,沒有了佛法無邊的感覺。”劉辯竟然聽懂了空見禪師的意思,隨口念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空見手一抖,手腕上的一串佛珠掉在了地上;嚴佛調也楞了片刻,就衝劉辯這幾句話,九成的高僧都達不到劉辯看待佛門的高度。蔡邕讚了一個好字,然後讓隨從拿來紙筆,一口氣寫了三張,分別給蔡文姬、空見、劉辯一人一張;劉辯把自己的那張交給嚴佛調:“帶回白馬寺,千萬別再給人拿走了;我會找機會請華歆再寫一份送到白馬寺的。”
“多謝皇上賞賜。”嚴佛調急忙跪倒謝恩:“請皇上允許小僧今夜為皇上念經祈福。”
劉辯沉吟道:“也好,我先試試,要是有效果,我派人送你去見太後。”
“多謝皇上。”
隻不過到了行宮,黃龍士、趙商陪著劉辯來到禦書房,嚴佛調等趙商關上房門才說:“白馬寺中的支謙、康僧會就是六國盟的人,支謙多次與班魚傳、劉弘秘密見麵,甚至要寺庫裏的資金去支持劉協;康僧會是一名高手,專門負責保護支謙。”
劉辯不由得對嚴佛調高看一眼,這家夥確實不得了,不過劉辯不會對嚴佛調說實情,隻是謝了嚴佛調,就讓趙商送嚴佛調到行宮的一處僻靜處念經,自己把楊奇、郭嘉等人找來。郭嘉一聽有這樣的線索,當即喜出望外:“皇上放心,這件事交給我了。”
“嚴佛調可靠嗎?”楊奇還是表現出長者的風度:“我在洛陽就聽說過這個人,一個想重演白馬焚經的家夥。”
在楊奇逼迫的眼神下,劉辯這才明白了,他的這位老師對這件事有看法;劉辯的心裏也在犯嘀咕,他一方麵對自己與六國盟博弈非常不自信,但沒辦法,他現在不是一個人,麽退路。劉辯避重就輕說道:“唯才是舉。”
楊奇瞪眼看著劉辯,隨後無奈的歎氣道:“終究是年輕人,你是想搞點大場麵。”
劉辯赫然以對,他原本就不認為楊奇會給他留點麵子;在劉辯內心深處,更願意和鄭玄他們談話。劉辯故作不解:“老師,是不是你還有什麽沒告訴我的,你放心,我對百姓的赤誠,天地可鑒……”
“停停停……”楊奇急忙攔住劉辯的表演說:“皇上,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問你,你做好了一統天下的準備了嗎?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有的時候,比的就是心黑。”
不愧是當麵噴過漢靈帝的人物,郭嘉佩服得五體投地,舔著臉問:“司空大人,現在還收弟子嗎?你看我資質如何?”
鄭玄微微一笑,其實每個人都有陰暗的一麵,隻是郭嘉平時表現得不在乎,楊奇隱藏得深刻一點;聽著楊奇的話,劉辯也是深有感觸:“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隻要背黑鍋的人夠多,我可以做得激進一點;老師,你是不是認為我應該皮厚一點,心黑一點?”
劉辯要不是皇帝,楊奇絕對給他一個滾字,鄭玄歎道:“皇上說的有幾分道理,說實話,皇上,你是我所有學生中最有悟性的一個;隻有崔琰的天資可以和你相比,但是他太直了,悟不到這些高深的層次。”
鄭玄不像楊奇好歹教過劉辯幾個工作日,鄭玄沒有正兒八經地教過劉辯一天;鄭玄的話其實就是在啪啪打臉,劉辯誠惶誠恐道:“老師謬讚了。”
楊奇麵色緩和了一些,有些擔憂道:“皇上,看上去你的羽翼已成,但其實並不像是表麵上看到的那樣如意,和袁紹、袁術這些人的合作,不啻於與虎謀皮,威脅時時刻刻都存在著。在你不斷壯大的利益群體下,隻有你才能掩蓋一切矛盾。”
劉辯也知道前路坎坷:“老師說得沒錯,但是我已經無法後退,哪怕是一場大敗,也會讓人趁火打劫;一旦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堅持,任何時候都要堅持。”鄭玄舉止從容:“不要去想自己有什麽苦衷,那是想當一個好人才有的念頭;你不是想要背鍋俠嗎?我和楊奇就算了,從郭嘉開始,你一個個推出去就是了。”
郭嘉不滿地叫道:“憑什麽從我開始,最起碼袁紹排在我前麵,從袁紹開始。”
鄭玄的臉色一黯:“已經開始了,東郡和陳留都上報朝廷,當地發生了蝗災,目前的麵積還不大,但是估計,不出十日,就會席卷半個兗州,當地的百姓就要遭罪了,袁紹這次注定是背鍋俠了。”
這段時候袁紹治下接二連三地出了問題,不隻是豫州,就是兗州也都因為蝗災亂成一團,這讓各地的官員叫苦不迭,所以他們願意跟隨袁紹,不外乎是為了一個前程,有權然後有錢。可是現在這個局麵,都看得出來袁紹遲早要和劉辯掰扯,各地的士族也都是謹慎觀望,一看風頭不對,就再也不願出麵協助,各種矛盾全部扔給了袁紹派去的人。
袁紹麵對手下的抱怨也是無奈,好在襲擊下邳的行動明天就可以開始,到時就能打開一個新的局麵;該舍棄的就舍棄,劉辯那句話怎麽說的?斷舍離。這小子還真是有天分,說出來的東西都是稀奇古怪的。
站在袁紹身後的文醜有點著急,盡管沛縣這裏是相對安全的地帶,但對於袁紹來說,還是呆在軍營裏更穩妥。現在看著晚霞已經紅了半邊天,文醜輕聲提醒說:“主公,差不多了,我們應該回去了!”
聽到文醜的話,其他的將領也都打起了精神,袁紹點點頭,帶頭上馬,一行人陸續往沛縣走去;率領護衛營的蔣義渠和呂曠也縱馬來到袁紹等人的兩側,兩千騎兵保持著整齊的隊形,簇擁著袁紹回城。
他們來到了城門口,許攸笑嗬嗬地走了過來,躬身說道:“主公,關中的客人到了,見見嗎?”
袁紹點了點頭,沉聲說道:“許攸,把人帶到將軍府裏來。”
許攸陪著笑臉,連連答應;就在這個時候,袁紹注意到,此時城門口的軍隊仍然還有不少,加上自己帶回來的兩千人,城門內外竟然擠滿了人。袁紹眉頭皺起,總覺得有些不對,不禁再次開口問道:“這些軍隊在幹什麽?”
許攸回頭看看說:“是淳於瓊的手下,他去喝酒了,把人留在這邊,美其名曰,加強城防的力量。”
“這個混球。”袁紹低罵了一聲,他明白了,是淳於瓊饞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