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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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荀汪瞬間眉頭就皺起來,滿寵的心頭是百味陳雜,這一刻,寒門和士族之間的門第高低差別,讓他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滿寵相信,要是換做楊彪、楊亮那樣的人物,荀汪現在就不會猶豫,也不會胡思亂想。
可滿寵也不敢得罪荀汪,荀汪畢竟是荀彧的親叔叔,現在荀家的家主;劉辯現在急需荀家的幫助,滿寵相信,隻要衝突起來,劉辯表麵上是絕不會為自己背書的。劉辯隻好揶揄地解釋:“荀家主,您是豫州百姓的依靠,很多為難的事找到您這邊,也是情理應當的。皇上是體恤荀家,自然不會有任何要求”
荀汪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他生氣了,滿寵就算是一個縣令,寒門子弟,有什麽資格來和自己談這些?荀彧、荀攸在這件事上處理不當啊;荀汪忽然感覺不對,荀彧可是王佐之才,荀攸更是謀主一樣的人物,難道看不到更深的隱患,沒有和自己打招呼,是感受到了一絲緊迫感。
就是他們在短時間內也想不出好的辦法,隻能讓自己見招拆招,既不要得知劉辯,也不要讓荀家過於為難,這說明,劉辯對豫州誌在必得,而不會像雍州、幽州那樣,交給李傕、公孫瓚後就不管不問。
從某一個角度來說,這是好事,說明當今天子重視豫州;但是換一個視角,則代表著朝廷不會在某些地方放權和讓出利益,假如劉辯想要沽名釣譽,那麽最後買單的一定是豫州的士族豪門。滿寵出麵,其實就是一個信號,隻是自己一開始在置氣,沒有對這個顯而易見的消息源做過關係。
但荀汪並沒有對滿寵多想,究其原因就是,他並不看重自己能在滿寵那邊得到什麽利益;荀家的生意,滿寵就是想要涉及,也是不可能,不管是成為生意夥伴,還是對手,都是荀家與劉辯之間的事。荀汪慢慢說道:“滿大人,老夫年邁糊塗,失禮之處還望滿大人海涵。”
滿寵陪了個笑臉,他就是有這個不海涵的心思,也不敢對荀家怎麽樣,不說荀彧等人的官職足以影響自己的前程,就是自己在許縣想做點什麽,離開荀家都不一定能夠玩得轉。滿寵和荀家之間,也隻有一個可能,互相照應。
“你知道當初為什麽我歡迎劉岱,而不是袁術嗎?”荀汪這句話意味深長,但滿寵卻不明深意,畢竟這方麵的事情屬於豪門之間的隱私,不過滿寵還是期待荀汪說出來,滿寵拱手道:“在下愚鈍。”
滿寵是官,荀汪是民,滿寵還這麽低調,讓荀汪有點滿意;荀汪笑了笑,表情輕鬆得似乎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滿大人說笑了,你不愚鈍,隻是不在局中沒有看清楚而已。都說旁觀者清,其實連場子都沒下,能看清什麽?袁術的勢力是靠著人多撐出來的,這樣的組合裏麵庸才太多。”
荀汪的話給人一種琢磨不透的感覺,看滿寵開始琢磨,荀汪這才繼續說:“當初袁術也找到荀家,我之所以不睬袁術,原因無非有兩個。一是,我沒有太多的想法;二來,袁術的規劃我看不上。換句話來說,我當時想得很簡單,不想和袁術有任何交集,因為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這些你懂嗎?”
“我懂,我懂!”滿寵嘴裏應付著,可心裏卻涼颼颼的,荀汪這哪是在撇清關係啊!這是在給自己出難題;袁術可是荀家是頂級士族裏的人,要是說到世界不一樣,那就隻能是追求的不一樣,袁術現在可是劉辯的紅人,托付了淮南一帶,荀汪竟然說看不上,實際上就是暗指袁術另有想法。
這樣的事荀汪可以亂想可以含糊猜測,可滿寵不行啊;滿寵納悶的是,荀汪為什麽要和自己說這些呢?難道以為自己在劉辯麵前得寵到可以徹底把袁術抹黑?荀汪要真的存這個心思,荀彧不是比自己更合適,誰不知道荀彧是劉辯的第一心腹,超過楊亮、郭嘉等人。
一時間看不穿荀汪底牌的縣令大人滿寵,隻能略帶尷尬的坐在荀汪的麵前;荀汪這麽說,其實也是在怕滿寵為了自己飛黃騰達在許縣胡來,最後和荀家產生衝突。荀汪真的不在乎滿寵,但是顧忌劉辯,那些與劉辯作對的人,幾乎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不,你不懂。”荀汪根本就沒打算給滿寵解釋:“因為在我的世界裏,就是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我根本就不需要袁術任何東西;遠離袁術,甚至不用擔心家族和產業的安全,荀家有能力不受到那些流寇的威脅。”
“荀家主說的是。”滿寵明白了,荀汪還是怕劉辯最後輸給袁紹,那麽荀家的站隊就會有一個不可收拾的後果;滿寵盡量隨意地說:“家主忽略了一個問題,產業有時候就是累贅,比如袁術,為了保住袁家在汝南、南陽的產業,隻能在這一帶打轉轉,卻喪失了替皇上坐鎮司隸收複關中的機會。”
滿寵沒有瞎說,孫堅收複洛陽以後,袁術已經足以震懾董卓、袁紹等人,袁術當時要不是另有想法,全力以赴坐鎮洛陽,為劉辯最後打敗董卓收複關中,現在盧植的那個車騎將軍的位置就是袁術,不是在洛陽就是在長安。
荀汪眼神一下子犀利起來,宛如利劍一般盯著滿寵,這是一個有見識有膽略的人,難怪劉辯會把滿寵派到許縣來;荀汪點頭說道:“當時袁術不是不敢,也不是舍不得南方的產業,而是沒想到皇上能那麽容易搞定董卓。長安收複後,隻要知道前因後果的人,基本上都明白,皇上安排了那麽多得臥底,皇上獲勝隻是遲早的問題;可是現在,在豫州,誰會是臥底?”
一陣驚悸,滿寵順著荀汪的思路,頓時明白荀汪選擇和劉岱合作的原因,劉岱不可能是袁紹或者袁術任何一方的臥底;滿寵再度拱手道:“多謝荀家主指點。”
“指點談不上,我是一個怕麻煩的人,之所以一直以來都做官,就是因為這點性格。”荀汪笑著擺擺手,忽然話音一轉,臉上露出一種讓滿寵遲疑的笑容:“隻是現在我有些看不透皇上,他這麽急著來豫州,我感覺不像是表麵上那麽簡單;荀彧他們也不成器,滿大人,我希望皇上到許相,我能有覲見的機會。”
滿寵低下了頭,他不知道什麽原因讓荀汪有種超越常人的危機感,隻能謹慎地回答說:“荀家主,不瞞您說,我隻是一個小人物,對您的要求,其實我也沒有把握。不過,我一定把您的要求奏明皇上。”
荀汪嘟噥了一句說:“滿大人,我還有點愚見,青銅司這樣不斷折騰下去,很容易造成下麵的恐慌情緒,在許縣,任何事都有緩和的可能,不需要做出什麽特別的舉動來,還希望滿大人到時候為民做主。”
荀汪的話就是條件了,滿寵不敢反駁也不想去爭辯,笑著感謝道:“荀家主說的在理,我會向趙太守稟告的。”
現在的潁川太守趙商就出自青銅司,估計趙商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青銅司在幽州的老大,滿寵再想和荀汪搞好關係,也需要趙商的支持;滿寵可不想去做什麽抉擇,這對荀汪來說,無疑是有點失望。
其實荀汪想的無疑是,袁術、劉岱,還有就是現在的趙商,都不是潁川本地人,在話語權的爭奪上肯定激烈;但是滿寵看上去挺有骨氣的,卻如此沒擔當,出乎荀汪的意料之外。荀汪思索片刻,才開口說道:“皇上來許縣的話,荀家可以出頭召集潁川的大戶迎接皇上。”
滿寵來就是為了荀汪的這句話,都快望眼欲穿了,突然得到承諾,滿寵在心裏鬆了一口氣;當滿寵走出荀家門口之後,才想起來,荀汪到最後都沒有說哪些人,荀汪召集的人中會不會有問題?
荀家的底蘊太厚,豫州的水太深,趙商也判斷不出來,隻能把情況上報洛陽;劉辯看到這個消息,禁不住想找個人吐槽一下,最後還是無奈憋著。自從穿越之後,劉辯還沒有體會到一個成功政客的待遇,即便被威脅過多次,但都是吉人天相,尤其是青銅司成立以後,都是劉辯欺負別人的時間多,更談不上被人鎖定的那種劍拔弩張。
滿寵關於荀汪的奏章,劉辯很理解,曉得荀汪還是有所保留,因此即便是聰明如滿寵、趙商,都沒有聽懂荀汪的意思。荀汪的表白,實際上就是在暗示袁術有可能出國的跡象,興許比袁紹背叛自己更嚴重的行為,但是劉辯不想去追究,三國的哪一個梟雄沒有稱王稱霸的念頭,這都是隨著形勢變化產生的化學反應。隨意子虛烏有的猜測,很容易把自己的陣營弄亂,況且袁術也可能因為越來越差的心境,放棄種種不合適的打算。
可劉辯怎麽也想不明白,比他晚了七天才回到洛陽的嚴佛調急著見自己,嚴佛調去了一趟老家,據說在徐州都快被當做菩薩對待了,嚴佛調一不留神,就收割了數千信徒,要是換一個時空,絕對能成為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網紅。看著嚴佛調坐在自己麵前氣定神閑地喝茶,想著青銅司調查出這個家夥的所作所為,劉辯頓時心氣不順道:“大師,這麽說,你回來就是又看好白馬寺了?”
嚴佛調瞥了一眼劉辯,心說:你是一個皇帝,吃喝玩樂不好嗎?怎麽整天都在琢磨人,連佛門的事都不放過。
隻是嚴佛調心虛,自己這些高僧真要是遊離在各方之外,不去管誰家起高樓,誰家樓塌了,那就真的是世外高人;問題是寺廟和僧人都活在人世間,即便是別人的政治,你也要演好龍套。可是大戲一幕接著一幕,嚴佛調自問演得不錯,問題是換了導演與主角,你隨時連不入流的小角色都演不了。
“皇上,您怎麽就不念小僧一點好?大漢在您手裏穩若磐石,小僧也就不想多操心了,忙著回洛陽,就是怕您有所差遣,寺廟裏的僧人侍候不好。”嚴佛調還是能猜中劉辯幾分的心思,劉辯能一次次容忍叛軍回歸,白馬寺以前做的那些都是浮雲,關鍵就是後麵;劉辯冷冷一笑說:“大師,朕是一個俗人,就免不了這份俗,有些事就算是抹不開麵子,怎奈我為人膚淺,心裏藏不住事;大師,你在怕什麽?”
劉辯看似低調的宣揚,讓嚴佛調猜不透劉辯的目的,嚴佛調隻能沉默了。劉辯是皇帝,嬉笑怒罵,什麽話都能說;可是嚴佛調一個僧人,有些話雖然影響不大,但是……嚴佛調隻能在心裏琢磨,劉辯曉得白馬寺的多少秘密?關於這一點,嚴佛調是一點都不敢輕視,伴君如伴虎,一個皇帝,高高在上的存在,劉辯又正在事業的上升期,發起怒來,能想象出有多可怕?
“有難處?”劉辯看在眼裏,聲音也透著一股執著;嚴佛調猶豫了半天,不得不開口:“其實說起來,我對劉弘不太熟悉。隻是在幾個不同的場合見過,那時候何進、張讓等人權勢熏天,劉弘顯得很孤獨,因此有時間和小僧多聊幾句;皇上是明白人,小僧那時候就是想多一個朋友多條路,與劉弘交往下去,偶爾幫朋友做點小事。”
劉辯不知道該什麽去判斷嚴佛調的這番話,打心眼裏,劉辯不相信這麽簡單;嚴佛調是善解人緣的人,可是劉弘會輕易相信一個僧人?劉辯覺得嚴佛調說的太矯情了,淡淡地說:“你和漢中王也成了朋友?”
嚴佛調微微一愣,吃驚的看著劉辯,曉得這才是最要命的事,劉弘已經死了,往事都隨風而去;可是劉協還在,聽說在益州與劉辯任命的益州刺史劉璋在血戰,妥妥的一個叛賊,要是和這樣的人搭上邊,自己和白馬寺的前程堪憂。不管劉辯得到什麽消息,嚴佛調都決定把整個事托盤而出:“說起來不可思議,劉弘請我們給劉協上課傳授佛經,我們,似乎看到了佛門的希望;嗯,當時皇上的處境並不好,白馬寺隻能是四處下注。”
嚴佛調說的,對於普通人來說是難以容忍的事,你們白馬寺不變成了牆頭草嗎?但是對劉辯來說,為了拉攏佛門,不,是為了老百姓和那些信徒,我忍了。劉辯頷首說:“我和漢中王之間的矛盾已經無法解開,你是我的朋友,白馬寺站在哪一邊?”
嚴佛調沒想到劉辯說得這麽直白,對皇室的矛盾絲毫沒有隱瞞,頓時愣在當場:“皇上,劉協可不是一個人……關鍵是他們背後還有一個,六國盟……”
嚴佛調上次去鄴城曾經和劉辯談過這層關係,隻是嚴佛調想要斷臂求生,說的隻是個別僧人;但是現在嚴佛調不敢隱瞞,事關江山和自身生死,劉辯絕對能像武帝那樣的雄主,不在乎赤地千裏,關中張家和皇甫家就是兩個活生生的例子。劉辯帶笑不笑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麽?白馬寺和六國盟誌同道合,還是嚴佛調你,本身就是六國盟的一份子?”
“皇上,這個玩笑開大了,小僧沒打算隱瞞皇上,六國盟曾經給白馬寺提供了十年的香油錢,卻什麽都沒有要白馬寺做,大部分人都覺得有些不忍。”嚴佛調平時也是口才了得的人,現在卻在字斟句酌:“小僧辜負了太多的人,不在乎辜負六國盟,隻是怕同道中人誤入歧途。”
“太咬文嚼字了。”劉辯淡淡地說:“我是個生意人,願意談價錢,但我也是漢室的負責人,底線不可丟。十座皇家寺廟,交出所有與六國盟、劉協、劉弘、皇甫嵩有關的人,要是你們覺得這價錢不夠,那就學張角,帶著信徒起兵吧?”
劉辯顯然失去了耐心,對佛門不怎麽抱希望,對於佛門身後的勢力一並沒有了興趣;嚴佛調並不怕劉辯,但是對於劉辯身後站著的王越卻非常忌憚,而劉辯否定佛門的後果,才是嚴佛調最擔心和無奈的地方。嚴佛調苦笑一下,開始講述他曉得的全部情況,劉辯和唐一凡等人聽了,都明白,嚴佛調就算保留了一些,那已經是極少的一部分。
等到嚴佛調全部說完,劉辯整個人就坐在那邊,愣了大概有五分鍾的樣子,才抬起頭看著嚴佛調。劉辯沒有失去信心,反而看上去有些亢奮,嚴佛調的心不禁緊張起來;劉辯輕聲問道:“你擔心我大開殺戒?”
嚴佛調沒說話,點頭默認。劉辯想了想問:“當初董卓進京,你是否也參與了?”
嚴佛調就差沒有跳起來了:“皇上,您也太抬舉小僧了,我能有資格參與那件事?求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劉辯不太相信地看著嚴佛調,悠悠道:“我怎麽覺得,你更像是六國盟的客卿呢?不要說你不知道。”
嚴佛調腦門一緊,無奈道:“皇上,我是聽說過那個什麽客卿,但我絕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