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誌無奈地攤了攤手：“得了吧你，不要跟我說你平時沒有打過破球桌。球桌不行就打不了球了？”
    科爾惱怒道：“我堂堂大師賽冠軍，對打球環境要求高一點很過分嗎？”
    “嘖嘖嘖，那我一個戰勝大師賽冠軍的人都沒有多說什麽，你又有什麽資格提要求？”
    “你......”
    科爾下意識想去爭論，但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來到了中午，他發現周圍打球的員工逐漸多了起來，甚至有人舉著手機，對著他這個外國人拍來拍去的，也不知道是認出了他，還是單純對老外感興趣。
    “你就是淩誌吧。”
    “那個有名的台球博士？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能幫我簽個名嗎？”
    “......”
    有員工紛紛掠過科爾，來到淩誌麵前，熱情攀談著，科爾心裏不禁一陣失落：
    “切，原來不是找我的......”
    等淩誌應付完員工們後，望著擺出一副鐵青臉色的科爾，失笑道：
    “好啦，別鬧脾氣了，這畢竟不是在你的主場，你沒有我受歡迎很正常。”
    科爾嘴硬說才沒有鬧脾氣，不過淩誌也沒有不依不饒，而是當著員工們手機鏡頭的麵，開始給科爾重新擺紅球堆：
    “科爾先生，你應該清楚，這個世界上，可沒有完美的紅球堆。即便用擺球紙輔助，紅球與紅球之間也不可能完全沒有空隙。”
    “紅球堆擺得緊，那就有緊的打法，空隙大也有空隙大的打法。”
    “如果以後每局比賽，選手開球進球以後球型都差不多，那這項運動差不多也就要到頭了，難道不是麽？”
    說話間，淩誌已經重新擺好了15顆紅球，隻不過這一次，淩誌並沒有擺在下半台正中間，而是把球堆挪到了離左下底袋很近的位置。
    “現在再來打打看？看看開球以後紅球能不能順利入袋。”
    科爾瞥了眼球堆，隻見三角形球堆的最左下角紅球就在袋口邊緣，雖然沒辦法直接打到，但是很明顯，隻要稍有外力作用，那麽這顆紅球就會立即滑落袋口。
    “你是在開玩笑嗎？這有什麽難的？你小子到底想說什麽？”
    科爾甚至都沒有擺起出杆的架勢，直接拿起手邊的白球，朝著紅球堆扔了過去。
    不出所料，三角形球堆最左下角的那顆紅球直直地跌入袋中，甚至連袋角都沒有碰到。
    “我想說，這次你為什麽不在意球堆擺得緊不緊了？”
    科爾登時一愣，他沒有料到淩誌會突然重提這個問題，正欲反駁，但看著桌麵上散亂的紅球，卻不禁陷入了沉思。
    淩誌笑了笑，上前把紅球堆再次擺好，隻不過這一次，他把三角形球堆挪到了離左下底袋稍遠一點的位置：
    “現在呢？進球難嗎？”
    見科爾不說話，淩誌又把紅球堆挪得離左下底袋遠了一些，正欲說話，科爾立馬打斷了他：
    “行了，不用再挪了，我知道你什麽意思。”
    “紅球堆離袋口越遠，開球進球的概率越低，你不就是想說這個麽？”
    “我承認，你在VR空間的打法確實有點意思，我想知道，來到現實以後，你在線上的經驗到底還管不管用？”
    “假如沒有用，你又為什麽帶我去體驗你們的VR設備？說到底，現實當中到底存不存在炸清打法？追求這套打法，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淩誌沒有直接回答科爾的問題，而是把球杆放下，坐在了一旁的沙發椅上，似笑非笑地看著科爾：
    “你有沒有發現，你今天的問題很多？”
    科爾站定在淩誌麵前：“怎麽，你有意見？”
    淩誌輕笑著搖搖頭：“沒有，隻是替你感到高興罷了。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我想知道，科爾先生，你覺得台球是什麽？台球比賽又是什麽？”
    “台球？”
    科爾坐在一旁，並沒有沉思多久：“還能是什麽，不就是準度、走位和防守這些東西麽？”
    “沒錯，那台球比賽呢？”
    “台球比賽？比賽的話，不僅僅是拚技術，還得加上臨場的狀態和心態吧，以及一些戰術上的博弈和比拚，這個就複雜很多了。”
    淩誌輕輕鼓了鼓掌：“精彩，不愧是連續在同一個賽季拿到鷹錦賽和大師賽冠軍的人。不過......”
    “相比較這兩個回答，我更喜歡你剛剛給出的一個答案。”
    “你剛才不是說過麽，紅球堆離袋口越遠，開球進球的概率越低，不是麽？”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概括比賽的絕大部分要素。我們打台球比賽，歸根結底，難道不就是追求概率的最大化麽？”
    看著科爾睛移不定的眼神，淩誌繼續道：
    “當紅球在袋口的時候，不管我們怎麽打，紅球都一定會進。但是當紅球不在袋口的時候，我們就不得不認真對待了。因為這個時候，目標球的進球點被限製在了極小的一段範圍之內。”
    “走位也同樣是如此，走到舒服的位置，能提高進球的概率。”
    “防守更是如此，走到對手難受的位置，能提高自己獲得機會的概率，這不就是你剛剛所說的博弈麽？”
    “至於心態和戰術，都是間接影響比賽決策的因素，心態越好，戰術決策方麵就更加理智，比賽獲勝的概率就能不斷提高。”
    “這些東西，幾乎所有喜歡台球的業餘和職業愛好者都知道，不是什麽新鮮的理論，可為什麽一遇到炸清打法，大家就想不明白了呢？”
    科爾難得陷入了沉思，沒有接淩誌的話。淩誌頓了頓，繼續道：
    “炸清打法，一定是存在的，這一點毋庸置疑，看看隔壁的中式台球就知道了。”
    “問題是它的存在到底合不合理？到底是不是台球未來的主要發展方向？這個嘛，其實中式台球也早就給出了答案——”
    “不是，炸清打法絕對不是，也不可能成為台球的發展方向。”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倒是引起了科爾的興趣：
    “哦？你對你自己創造出來的打法這麽沒有自信麽？”
    淩誌反倒搖了搖頭：“這不是有沒有自信的事情，這裏麵涉及到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剛才所說的，台球到底是什麽的問題。”
    “比賽說到底，就是希望自己獲勝的概率能無限提高，但台球本身並不簡簡單單是這樣。”
    “不僅僅是台球，世界上所有的體育運動都是類似的，除了強身健體以外，體育運動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讓人們的心緊緊依靠在一起嗎？”
    科爾瞳孔微縮，這句話勾起了他的一些回憶。
    玩台球這麽多年，最讓自己感到快樂的時光，並非是鷹錦賽和大師賽的奪冠時刻，反倒是在自己球技欠佳的青年時代與好夥伴們約球玩鬧的時光。
    鷹錦賽和大師賽的冠軍當然也是很重要的，但那是付出努力之後所拿到的東西。
    雖然這些東西並不能說是自己一定能拿到，但畢竟拿到冠軍並不會太過於超出自己的期待，反倒是沒拿到的話會感受到強烈的失落感。
    但友誼這東西並不一樣，它的獨特之處就在於，我跟小夥伴講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會是提前設計好的。
    如此一來，我們共同創造出的美好回憶，反倒會被珍視許久。
    “所以說，比賽隻是台球的一部分，台球誕生之初，就是兩個人的遊戲，而炸清打法追求的，卻是一個人的遊戲。”
    淩誌繼續道，
    “它可能會在短時間內被人們所追捧，也甚至會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斯諾克的主流打法。但我還是要說......”
    “終究有一天，它會退出曆史舞台。隻不過到那個時候，台球還存不存在，抑或出現新的打法規則，那就不是現階段我能想象出來的事情了。”
    科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所以你跟我說了這麽多，其實是不建議我學習你的這套打法？”
    淩誌搖搖頭：“如果我不希望你接觸這套打法，我今天就不會帶你來公司了。畢竟教你炸清打法是我們提前約定好的事情，這點信用我還是有的。”
    “我說了這麽多，隻是想給你打個預防針。現階段炸清打法具有無與倫比的優勢，可未來一旦遇到挫折，你可別怪我今天沒提醒過你。”
    “至於說在VR空間中獲得的擊球經驗能不能完全複刻到現實，這點因人而異吧。”
    “我覺得是有參考意義的，但是要分情況對待。”
    “如果台呢比較好，紅球堆擺得比較緊實，那麽完全模仿VR空間中的線路實現開球進球，沒有什麽太大的難度。”
    “可如果像這樣的球桌......”
    淩誌指了指眼前的球台，隨即把紅球堆複原到下半台的中間，然後把白球放到開球區，接著趴下身來，瞄準白球，對著左側邊庫一記低杆，白球彈射而出。
    經過庫邊反彈後，白球一頭紮進了紅球堆裏麵，而絕大部分紅球都不由自主地跑到了左下底袋附近來開會，最終你碰我，我碰你，把其中一顆紅球送入了左下底袋！
    這一係列操作行雲流水，直接把科爾給看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