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禮？”

    “城頭？”

    “年輕人，你不是與朕開玩笑吧？”王莽望著憑空出現的石桌石凳，一臉詫異。

    林楓微笑道，“這有何不可嗎？”

    王莽道，“自古以來，隻聽聞有朝堂論禮，從未有城頭論禮一說，唯有蠻夷者，才會在塗滿鮮血戾氣的城頭，進行如此有辱斯文的……”

    古城長安。

    即時後來的西安城。

    盛譽為華夏十三朝古都。

    它承載著數不清的曆史底蘊，同時，這也是一座經曆烽火戲裏的城池。

    甚至在新朝覆滅後。

    因為城池幾乎一片廢墟，光武帝劉秀不得不遷都洛陽，重新創都。

    在這裏爭辯論禮。

    確實有不妥。

    不過林楓來自後世，不是彼時的儒生，也不必恪守這些虛禮道義了。

    他為什麽敢與王莽爭辯呢？

    隻因為一個原因。

    聽起來，王莽製定並頒布的朝廷政策，都是利國利民的，應該值得稱頌。

    尤其是在2000年前的古老時期，應該算是一種大智慧。

    可是這些。

    所有的事情歸根結底就四個字——表麵文章。

    “主持人，既然要與古代皇帝爭辯，就整石桌石椅，一壺老茶，是不是稍顯寒酸？”

    “咋地？還想請王莽吃頓火鍋唄？”

    “吃頓豐盛中餐也可以的。”

    “怎麽想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呢，人家王莽差你這頓？人家在皇宮裏，天天山珍海味呢！”

    “哈哈，真擔心主持人招手變出一堆現代好吃的宮保雞丁啊，紅燒肉啊啥的，王莽突然來一句：小林，以前我沒穿越前，也整天吃啊，這，就是故鄉的味道。”

    “然後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接著抱頭痛哭，各自訴說穿越者的辛酸血淚史。”

    “恩，古代是好，可沒有熱了沒有空調吹啊，孤獨了沒有短視頻刷啊，餓了沒有微波爐啊，最後淚如雨下，表示老王我多想念以前夜市攤吃燒烤就凍啤的小日子。”

    “靠，你們擱這寫狗血劇呢？”

    “照我說，這一場堂堂正正的君子論禮，就別那麽講究了吧？”

    “稍安勿躁，也許經過這一場論禮，我們現代人，對這位疑似穿越者的王莽，能有更多了解。”

    ……

    鏡頭中。

    身披龍袍的王莽坐下，正襟危坐，麵容雖然衰老，可依舊有帝王威嚴。

    林楓也坐下，定場句、斟茶、推杯、茶品、謙詞……該有的一套古代君子繁瑣禮儀，認認真真完成，這也是對古人最大的尊敬。

    受到了重視，王莽心裏的悶氣也逐漸消除，心緒逐漸平靜。

    三語一茶。

    連飲九杯。

    人家王莽是九五之尊，合最尊禮數。

    “年輕人，自古以來，天下是有德者居之，這話可曾有錯？”王莽最先開口。

    “無錯。”林楓簡單道。

    他左手收腹，頭微低，右手如前輩後生，半掌圍攏，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漢帝昏聵無能，禪讓於吾，順應天地大勢，如水到渠成，合乎大道禮數，亦無錯吧？”王莽又道，他的聲音尖銳如豺狼，可現在是君子論禮，一聲一句，都有著最好儒雅學士的風範、風采。

    王莽一仰天，再望人。

    意思是天道在上，人要順天命而行。

    現代觀眾們。

    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莊嚴肅穆的場麵。

    王莽與林楓，好像坐臥於仙雲白霧之上，一舉一動，簡直是暗合某種冥冥中的道數。

    “前輩，順應天勢為大道，可你的大勢，卻不是這天。”林楓說道。

    “吾之大勢，非天，難道是人？”王莽微微皺眉。

    “21年前，年逾古稀的王政君親自出馬，在漢哀帝死後的混亂中奪取了傳國玉璽，然後一聲令下，前輩你輔政。大權才重新回到了你手中；如果你足夠聰明，通過這一係列的宦海沉浮，你就會意識到自己之所以能夠大權在握，不是因為自己有多麽大的才華，有多麽大的功勞，有多麽受人尊重和敬仰，而僅僅因為你是老太後王政君的侄兒——一個標準的外戚。”林楓的話，讓王莽有些啞口無言。

    君子不紅臉。

    論禮不撕破臉。

    王莽有些魂不守舍，二指摁桌，示意林楓斟茶，他要緩一緩了。

    他確實優秀，群臣中也不乏真心稱頌他的人，但也隻是與其他外戚相比而言。

    如果清楚了這一點，他就應該知道自己根本沒資格篡位。

    因為一旦皇帝不再姓劉，王政君就什麽也不是，更進一步地，你王莽也就什麽也不是。

    然而，可惜的是，權力和欲望蒙住了王莽的雙眼。

    他做了一個外戚最不該做、也最不能做的一件事——篡位。

    公漢平帝崩，王莽攝政，號“假皇帝”。

    兩年後，他篡漢自立，改國號為“新”。

    從王莽開始走向皇位的那一天起，朝野上下就不再太平。劉氏諸侯開始造反，大批忠於漢室的大臣或者辭職或者反叛。

    這個時候，連一向支持他的王老太後也怒氣衝衝地罵道：

    “你們承蒙漢家浩蕩皇恩，世代享受富貴榮華，不僅不知恩圖報，反趁托孤寄重之機，謀篡漢家江山社稷，絲毫不念及恩義二字。人到了這個份兒上，連豬狗都不會吃你們的東西，天下哪有像你們這樣的！”

    王莽把自己放在了火山口上，但他自己居然一點也沒覺察出來。

    他隻感覺到國家沒有新氣象。

    這是事實。

    因為整個國家，除了國號是新的，其他一切都是舊的。

    甚至就連這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皇帝也是舊的，因為早在篡漢之前，王莽就已是實際上的皇帝了。

    但是舊朝新皇，沒有經過任何的破而後立的變革，這新朝能煥發生機嗎？

    還不是如一個“遲暮老人”，日落西山。

    哪怕你王莽進行再多變革，給“遲暮老人”喂養再多的治病良藥，結果也是一樣。

    人死。

    新朝滅。

    “為了國運亨通，朕可是日夜辛勞，比如改幣製，便是要讓新朝經濟煥發新一輪景象。”王莽說道。

    對於這點，林楓差點就直接吐槽了。

    事實上，最令人感到眼花繚亂的就是王莽大哥的幣製改革。

    本來西漢的五銖錢用得挺好，但王莽覺得這是劉氏的象征政權當然不能用。

    於是得改。改成什麽樣呢？

    有人說王莽“不以金屬為保證金，推行信用貨幣。”

    看上去有點類似，王莽說什麽是貨幣你就得拿什麽當貨幣，而且得按他說的比率兌換。

    這其實也行，但你得弄簡單點兒啊。

    可王莽不幹，他從古書上一看，有刀幣、有布幣，烏龜殼、貝殼都能當貨幣，那就都用起來。

    結果，布錢大大小小十種，貝殼做的錢五種，烏龜殼做的四種，再加上金子、銀子和大大小小不知多少種的銅錢。

    兌換比率也不見得是整數，比如比如1大貝值216錢。

    這出去買個菜啥的，還不得帶個計算器呀。

    結果，這一套不倫不類的東西搞下來，新朝的經濟，確實煥然一新，上上下下都不得不認真了。

    大家說說看，有這功夫，你在家睡睡覺，打兩圈麻將不好嗎？瞎折騰幹嘛？

    林楓是現代人，與古人溝通，多少有點不順。

    所以這段話。

    他幾乎是大白話說出來的。

    雖然顯得是普通市井小民的聲音，但簡單同屬，現代人能聽得懂啊！

    王莽自然也能明白。

    他沒有過多反駁，在改幣製這一塊，他內心裏，或許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

    “朕在土地與奴隸的問題上，所下政令，可都是深思熟慮，為天下蒼生著想。”

    對於這點。

    坐在對麵的林楓，想都不用想，對著鏡頭便開始反駁起來了。

    土地歸朝廷，不得買賣。

    有人認為這就是現代觀念。

    扯淡啊！

    哪裏是現代觀念？現在從全世界來看，土地私有仍然是大多數國家和地區的選擇。

    到如今還有不少公知說咱們土地產權不清晰呢。

    況且，就是公有，咱這也有土地使用權的出讓、交易呀，王莽的觀念，那是西周以前的觀點，古老的很。

    再說他的按戶分田，一戶（8人）900畝，田多的分給田少的。

    這就不像有頭腦的人幹的事。

    各地人口不一樣多，土地不一樣多，那麽大一個國家都按一個標準來？

    這讓人感覺，沒有十年腦血栓，絕壁幹不出這事。

    因地製宜就有那麽難？

    關於奴婢不得買賣，其實就是改稱為“私屬”，又是改名字！換個馬甲就不認識了？

    對於這一波君子駁斥，王莽在為自己辯解，隻是語言多少顯得蒼白無力了。

    沒辦法。

    實在是他的變革，不是失敗而告終，就是根本沒有達到目的。

    沒有成功。

    那便是失敗。

    你都失敗了，作為一個輸家，自然就沒有臉麵在這為自己高歌頌德了！

    城頭論禮繼續。

    隨後對於王莽的十幾項朝廷政令變革，林楓逐條逐句去駁斥。

    讓現代人了解王莽的同時。

    也解開了所謂“穿越者”的天大謊言。<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